《母亲河》唱完了,又唱《蓝色天梦》,《蓝色天梦》唱完了,又唱《山外山》,《山外山》唱完了,又唱《红葵谣》,……一曲接着一曲,大辽的歌声盘旋在大宋帝都的番市,久久萦绕不绝。
歌声渐寂之时,人群纷纷脱离了美食琳琅的席座。
全体起立,聚到篝火旁。
一如宋国对佛教的狂|热信崇,辽国尊萨满教为国|教。契丹笼罩在萨满教的氛围中,人人生而为虔诚的萨满教教|徒。
围绕着盛大的篝火,进行狂热的赞|圣|仪|式。
里三层外三层,层层重重,把篝火严密包围,肃穆地吟唱着对天神的赞|诗。踩着某种神秘的节律,整齐地左跺脚、右跺脚,紧攥的左右拳头随之剧烈抖动,人人皆浑身发热,面皮、颈皮涨红,大地仿佛都在被磅礴的集体意志撼动。
年长者在里圈,中年者在中间几圈,年轻力壮的后辈们在外面几圈。
几轮激烈用力的左右跺脚过后,围着篝火顺时针高速地走动起来,仍然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吟唱着对天神的赞|诗。每个人皆紧跟着前面人的后背,每个人的左肩接紧挨着外圈人的右肩,每个人的右肩皆紧挨着里圈人的左肩,血肉紧挨,彼此相连,凝聚得密不可分。
顺时针高速走动一会儿,停驻下来,整齐地左右跺脚几轮,再顺时针高速地走动一会儿,停驻下来,整齐地左右跺脚几轮,……如此往复数次,汗臭淋漓,尘土飞扬,扑朔迷离,所有一切都在模糊,活人的面孔消失在迷雾中。
只核心的篝火,在旋转上升的灰尘气流中,火舌腾腾地涨高蹿升,光焰明亮巨大,燃烧得前所未有地猛烈起来。
神|迹发生了。
天神回应了子民们忠诚的祈愿,赐恩降福了。
脏浊的肉|体凡胎在历经纯洁的赞|圣|仪|式过后,褪去了污秽,达到了超凡的境界,阵阵虚空涣散,与不可名状的存在通|灵。
“……”
胡攀被契丹美人儿勾走,去客栈风流快活了,精忠爱国的岳青云被我死死地拽着,摁着。
人群干什么,我们便干什么。
人群虔诚,我们俩滥竽充数,也跟着伪装作虔诚的信|徒。
扑朔迷离,如梦如幻月。
焰火蹿高扩大,圣洁的神|迹壮观地显现。
胡攀呆住了。
大宋子民从小到大,或多或少笼罩在佛教氛围的熏陶中。接受了一种宗|教的灌输之后,再撞见其它种,潜意识地排斥,将之判定为不可理解的、邪恶的|异|,|,|端。
而此刻异|,|,|端在他面前显灵,将其既有的认知打破得粉碎。
“……”
不知道岳青云未来会不会改信萨满教。
我反正马|列|毛,哪个宗|教都不叼。
群体性的旋|舞|赞|圣|仪|式过后,大脑空蒙发虚的身体现象,跟其他人一样,我也出现了。
但我并不相信这是在通|灵。
而更倾向于,转圈太多,转晕乎了,以及剧烈运动过后,人体大量出汗,又累又酸,没力气了,所以脑子一片空白。
至于篝火扩升的“神|迹”,纯属物理现象。
这也就是在开阔的草地上蹦群迪,要搁在门窗密闭的室内蹦,指不定会发生更大的“神|迹”,粉尘爆|炸,现场几十上百条祈福的人命,通通化作恐怖的残肢断臂。
契丹语。
【首领,他们来了。】
鬓发斑白的智慧长者点点头,运筹帷幄,成竹在胸,诡秘地微微笑起。
【来得好,正是时候。】
民|族加之宗|教,形成的可怕凝聚力,在这一刻展现到了极致。
朝廷的官兵部队进入番市,明明本国领土,却宛如陷身它国异域。
明明全副武装的官兵该是碾压性的强势方,可此刻,却宛若深入狼群的孤羊。
弱势,紧张,戒备。
毛骨悚然,如芒刺背,到哪儿都有人紧盯着,什么动作都给盯得死死的,利箭般尖锐的视线从一双双敌意的眼眶中射出,完完全全对异|,|,|端的态度。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不止适用于中原,同样适用于契丹、西夏、回鹘。
“京城出了一桩谋杀重案,涉及三品的朝廷大臣,性质极为恶劣。四城八郊全部掘地三尺搜查过了,只剩下你们番市。”
市易务的小官小吏们奴颜婢膝,兢兢业业做翻译,众星拱月,簇拥着开封府、大理寺的高|官。
年轻的后辈们聚集在年长者的身后,骁勇剽悍,虎视眈眈,铁桶般团结而沉默。
“见过官老爷,给诸位英明神武的青天官老爷问安。”恭恭敬敬地垂首作揖,礼节滴水不漏,“这里都是本本分分、遵纪守法的好店铺、好生意人,如果真的只是例行搜查逃|犯,大家绝对诚顺配合。”
慈祥温良地笑了笑,摒退了翻译,操着蹩脚的中原官话,诚恳地慢慢说:“毕竟如果穷凶极恶的通|缉|犯,流窜隐藏到了我们这里,对于我们的老人小孩来说,就成了一种莫大的隐患。”
严肃森寒的官腔。
“你们这般聚集,向朝廷报备过了么?”
皮笑肉不笑。
“禀青天大老爷的问话,如果报备了,就聚集不了了。”
“……”
群体对群体。
训练有素的官府武装,对武德充沛的民间武装。
森冷寂静地对峙,气氛压抑可怖,几近窒息。
携卷着猪扒、羊汤香味的晚风幽幽地拂过,撩动着敏感的发丝。
火光摇曳,掩映着明灭晦暗的人心沟壑。
窸窸窣窣,隐秘的布料摩挲声,许许多多的结实手掌暗暗握到了武器的柄上。
长刀,短刀,弯刀,直刀,单刀,双刀,菜刀,剔骨刀……每一把都磨开了锋,饮过了血,吹毛断发。
火|药|桶般的危险局势,一触即发。
“逃犯是个命不久矣的重病患者,”垂下头,微侧身,出示详细的彩绘画像,示意对面来查看,“女流之辈,但曾任官府公职多年,精通刑侦与反侦查,很可能易容乔装成了男人。”
局势骤然松弛,缓和了许多,暗暗握在柄上的手掌,纷纷垂了下去。
顺民良笑,谄媚恭奉着,柔驯地配合。仔仔细细记忆展开在面前的彩绘画像,搜索记忆中有无类似眉目体貌的人物。
“气弱体虚,病秧子。大人,还有什么其它特征么?”
“狡诈,心狠手辣,擅长欺骗蛊惑,招人喜欢,短时间内就能和周围融成一片。”
“她可能不是独行,带着犯|罪同伙。你们新近有这种人加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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