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封府大门的左侧有一面大鼓，若是有人有冤要诉，就敲响此鼓，包大人便会为其主持公道。

丁月华来开封也有一段日子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击鼓。她从小听说书人讲各种江湖故事，所以从小她就嫉恶如仇，听到鼓声她不可能无动于衷，便立刻与韩彰出了开封府，看是何人在击鼓鸣冤。

衙门外站了一个男子，此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河里钻出来的一样，他穿得破破烂烂，衣服、手上和脸上都沾满了泥，头发散乱，神情急切，他每敲一下鼓，头发便跟着他的动作在脑袋四周晃来晃去。

他身上的泥还没有干，沿着衣服和手臂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他站的地方已经落了不少泥浆。

开封这几日天气很好，没有下雨，若此人是从外地来的，就算他是从外地冒雨赶路来到开封，身上的泥水也早该干掉了，不会是现在这副湿哒哒的模样，所以丁月华猜测他大概是真的刚从河里跑上岸。

不会是因为受人诬陷，想要投河自尽吧？

想到这里，丁月华急忙上前一把拽住此人，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有包大人给你做主，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这人一愣，随即喊道：“若是包大人不能为我做主，我就要去跳河了！”

丁月华听了这话，觉得疑惑，问道：“这么说你还没跳河？那你身上这泥是从哪儿来的？”

对方没回答，说：“你是谁？我跳没跳河为什么要跟你讲？”

韩彰走上前来说道：“我们都是在开封府帮忙的，包大人今天一大早进宫面圣，还没回来，阁下请进来等吧。”

这人对韩彰笑了笑，说：“好。”

丁月华道：“你遇到的事紧急吗？若是紧急，你可以先跟我们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你。”

但这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了，刚才敲鼓时的急切像蒲公英一样乘着风就飞远了，他说：“倒也不是很急，我们先进去吧。”

丁月华觉得这人怪怪的，但又觉得随意揣测对方不好，便没有说什么。韩彰在前面带路，这人跟着韩彰进了开封府，丁月华跟在他们身后。

击鼓鸣冤之人所经之处，泥浆一路流淌一路蜿蜒，一直蔓延到了大堂上击鼓鸣冤之人坐着的地方。

王朝递给此人茶的时候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从此人身上低落的泥浆已经在他脚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

全身都是泥的击鼓鸣冤之人接过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韩彰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此人将茶杯放到桌上，茶杯上留下了清晰的泥浆指印：“免贵姓孙。”

韩彰：“孙先生，你击鼓鸣冤是为了何事？”

孙先生道：“跟你们说管用吗？要不要等包大人回来以后我再说？”

丁月华道：“，反正包大人还没回来，你横竖要在这里等着，不如先跟我们聊聊。”

孙先生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孙先生姓孙名田，平日里种田为生，因为今天家中来了亲戚，他家里没什么可款待对方的，他就带了银钱进城来买肉，在路上不幸遇到了劫匪。

丁月华听到这里忍不住站了起来：“你在路上遇到了强盗？！那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说啊！这么紧急的事……那些强盗往哪儿跑了？”

孙田有点被她震慑住了，愣了愣才开口说道：“就、沿着路跑了呀。”

丁月华道：“你遇到强盗的地方距离此处大概多远？”

孙田眨了眨眼睛。

丁月华：“我换个问法，你家离开封有多远？”

“二十里路吧。”

“二十里路？！什么劫匪敢如此嚣张，在开封府周围二十里路的地方拦路抢劫？！”

丁月华觉得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但孙田看她不相信，也站了起来：“我说我被抢了就是被抢了，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报官？我吃饱了撑的？！”

“我们自然相信你说的。”韩彰道，他冲丁月华使眼色，丁月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而且对着一个刚被抢劫的人叫嚷，实在不妥，她就闭了嘴，重新坐下了。

韩彰：“既是遇到劫匪，你直接进来报案即可，不必击鼓。”

孙田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我从没来过衙门，不知道报案的流程，下次，下次我一定不击鼓了。”

韩彰点点头，又问：“阁下看清强盗的长相了没有？”

孙田不满地看了丁月华几眼，这才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闷声道：“没看清。”

韩彰：“那些强盗大概有多少人？”

孙田想了想。“不太清楚，但是至少也得有十几个吧。”

丁月华瞪大了眼睛。

十几个劫匪，就在开封城外，而且还拦路抢劫，还是在大白天抢劫，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但她没有说话，虽然她很想开口质疑孙田的话，可她担心自己一旦开口就控制不住情绪，所以问话这事还是交给韩大哥来吧。

韩彰道：“那些强盗抢了阁下多少钱？”

孙田道：“整整十两银子呢！”

丁月华皱了皱脸，觉得疑惑。

十几个劫匪，拦路抢劫，搞得这么声势庞大，就抢十两银子？

再说这孙田的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那些劫匪为什么偏偏要劫他呢？

莫非孙田其实很有钱，只不过不爱打扮，所以看起来比较朴素？劫匪看穿了他朴素的外表，所以才劫他？

可是劫匪只抢走了十两银子啊。

韩彰似乎也被孙田的话给搞得有些糊涂，他忙着消化孙田提供的信息，没有再问孙田其他问题。

孙田主动说道：“那些强盗不仅抢钱，还想杀人灭口呢！”

丁月华忍不住说道：“他们还想杀你？那你是怎么逃跑的？”

要知道，据孙田所说，那伙强盗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十几个人追一个人还不容易？孙田看起来也不像是很能跑的样子，他是怎么逃走的呢？

孙田说：“我把银子给了他们以后，趁他们数钱的工夫跑了。”

丁月华皱眉：“他们还没杀你，你就跑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杀你？”

孙田：“他们的脸都被我看到了，你说他们能放我走吗？”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没看清他们的脸吗？”丁月华道。

她记得很清楚，方才韩彰问他记不记得强盗长什么样子，孙田说没看清，而且他在回答之前还喝了口茶。

孙田一愣，眼珠转了转，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茶杯，他忙抓过茶杯，吹了吹已经不烫的茶水，然后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一口喝的时间特别长，好像永远都喝不完。

终于，孙田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回桌上，茶杯里已经空了，一旁的王朝又把茶杯里的茶给添满。

孙田看着王朝给自己添茶，等茶添满之后，他还礼貌地向王朝道谢。

他一番举动让丁月华非常不解。

这是在干什么？她刚才是问了他一个问题没错吧？没错呀，的确是问了，可是对方没回答，不仅没回答，还忽然开始喝茶，忽然开始讲礼貌了。

孙田又端起茶杯，吹了吹又要喝。

“孙先生，”丁月华道，“那些强盗长什么样子，你到底看清了，还是没看清啊？”

孙田又吹了吹茶，然后慢吞吞地呷了一小口，这才说道：“那些强盗的长相，我是看到了，但我当时太害怕，又太紧张，所以虽然看到了，却没有看清楚。”

丁月华：“那——”

孙田：“我虽然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可他们都知道我看到他们的脸了，所以才要杀我灭口。”

他回答得有点太快了，丁月华都还没问出口，他就已经答出来了，就好像他已经准备好了回答，只等她来问。

有点奇怪。

韩彰道：“那些强盗人多，阁下是如何逃跑的？”

孙田说：“我先是跑了一段路，但那些强盗追着我跑，不肯罢休，我担心被他们捉到，就跳进了路旁的水沟里躲着，那伙强盗从路上跑过去，没有发现我，就走了。”

真是传奇啊，丁月华听后甚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位孙先生的身量不小，就算躲在水沟里也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吧？十几个劫匪，难道就没有一个劫匪想到往水沟里看一眼吗？

“我就是因为藏在水沟里，所以才搞了一身泥。”孙田说这话的时候得意地看了丁月华一眼，那神情就像是在说：“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身上都是泥了吧？”。

孙田得意完之后又转向韩彰说道：“大人，那十两银子对我而言不是个小数目，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抓住那伙强盗，让他们把银子还给我啊！”

韩彰道：“此事我决定不了，需要等包大人回来之后再作定夺。不过你放心，若是开封城外真的有强盗，包大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孙田点点头：“拜托各位大人了。大人，不知包大人何时才会回来？”

韩彰道：“这个……不好说，不过你不要着急，说不定包大人很快就回来了。”

听了韩彰的话，孙田反而着急起来，茶也不喝了，他站起身说道：“既是如此，大人您去忙吧，我自己在此处等即可。”

韩彰道：“我没有什么事，就陪你坐一会儿吧。”

孙田垂了垂眼睛，好像在想什么。他道：“也好，那就麻烦大人了。大人，我有些紧张，您能不能多跟我说说话？”

韩彰道：“好啊，你想聊什么？”

丁月华不在乎孙田想聊什么，能问对方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了，现在她只知道开封城外有一伙儿拦路抢劫的强盗，而且这些强盗还打算杀人。

在知道了这些事之后，她不可能坐在这里闲聊。

丁月华：“我去城外看看。”

韩彰道：“若是强盗真的有十几人，你一人前去占不了优势，还是等包大人回来以后再说吧。”

丁月华：“你放心，我只是去城外看看，若强盗人数真的太多，我不会同他们硬碰硬的。孙先生，你在此等着，那些强盗就算再猖狂，也不敢闯进开封府来杀人灭口。”

孙田道：“这位韩大人说得对，你还是和我们一起等包大人回来吧。”

但丁月华不想等，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鲁莽行事，便抓起剑出了大堂，出了开封府的大门之后，她径奔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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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