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僵硬的身子因七夜的剖白慢慢冰冷起来，头脑第一次如此混乱，金光下意识举起干将剑，对准了他的胸膛。

是啊...就如七夜所言，只要杀了他，月魔的诡计就会落空，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七世怨侣怨气冲天，何乐不为呢？

他要杀了他！

挣扎颤抖的眼神蓦然狠戾，金光咬紧了唇，刚想刺出致命一剑，就被七夜温暖而眷恋，含泪却释然，甚至有几分轻松的笑容惊得一怔。

杀了他啊...快动手！

“七夜，多谢你...”唇瓣微颤，一瞬间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苍白无力，金光的呼吸不禁急促几分，最后只低低地呢喃出了三个字。

不，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忆起梦中的一切，想到那个来世之约，想到从始至终，七夜恪守诺言，对他的帮助和支持，又看他失去希望的阖了眼，金光握着干将剑的手愈来愈紧，那锋锐的尖端却怎么都刺不下去。

不该的...为什么会这样？能杀死阴月魔君，能除去七世怨侣，他应该感到激动快意，为什么却会这般心痛？！

明明，他从不吝于手段。哪怕不是在战场上，正大光明的厮杀取得胜利，但只要能杀死七世怨侣，他就赢了！玄心正宗的使命就尽了！

为什么他要犹豫？为什么他会下不去手？！

可是，七夜的死亡，真的能让一切结束吗？

附身于阴月太后身上的月魔，可是远古天魔，比起阴月皇朝，那才是人间最大的威胁！没了七世怨侣，难道月魔就真的没有法子了？月魔的阴谋难道真的仅此而已？她是否还有其他手段，其他陷阱，等着他们这些毫无所觉的人自投罗网？

玄心正宗有过月魔的记载，那是阴月皇朝第五代魔君的时候，被镜无缘所杀死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她竟能不声不响的复活，又掌控了阴月太后，这说明阴月皇朝已经被她算计透彻！那他们玄心正宗，是不是也在她的棋盘之上，却毫不自知？

可，若杀死七夜，真的能挫败月魔的阴谋...他怎么能犹豫？又怎么能因小失大？

不论如何，他都要尝试，哪怕...

眸光愈发狠戾，金光不再去看七夜还带着泪痕的脸庞，只猛然决绝了眼神，带着雷厉风行的果断狠狠地刺了出去——

“救命啊！救命——妖怪啊！”

突然，宁大妈惊恐的求救打断了金光狠绝的动作，让他蓦然僵住，下意识扭头看去。

“还不快去救人！”谈不上如释重负，心头却也微微一松。不等七夜反应，金光就先一步冲了过去，这次干将剑动如雷霆，直接刺穿了掐着宁大妈脖子的妖兵的心脏。

“金光——”原本死寂的黑眸中闪烁出一点光亮，绝望黯然的眉宇间也不自禁的染上希冀，却依旧彷徨。

踌躇几息，七夜才压下澎湃的心绪，急忙追了过去。

“除了你们，还有多少人在此释放瘟疫？！快从实招来，否则...”

配合金光把剩余的几个妖兵束缚住，七夜脸色冷沉，恢复了威严的气势，睨着几个求饶的妖兵审问道。

“除了我们，就还有西边的几个兄弟，我们也只是想保命，求圣君宽恕！”

“我去把他们抓过来。”与金光冷厉的眼神相对，七夜主动请缨，来不及安抚宁大妈，就马不停蹄的顺着气息追了过去。

“晔曦，我把所有人都抓回——晔曦，你在哪？！”

用绳子捆绑着五六个哀嚎的妖兵，后面还跟着几个战战兢兢，差点被迫害至死的老人妇女，结果一回来却不见了金光的身影，七夜顿时心里一凉，神情不由得染上慌乱。

“刚刚蒙着黑纱的人呢？去哪了？！”焦虑的提起一个妖兵的脖子，七夜眼底是难以言喻的恐慌，眸光却迸发出杀意，气势凛冽的压迫着一群妖兵“快说！他去哪了？！”

“饶、饶命！我只知道他往东边去了。”呼吸困难，赶忙和盘托出，妖兵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他让我们老实等着，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老实待着！宁大妈，没事了，我去去就来。”理智回笼，把人扔回地上，七夜赶忙安抚同样受了惊吓的宁大妈等人，便瞬间追去，闪身消失。

“金光，你在做什么？！”

找遍了东边区域，绕了一大圈才在城镇中心捕捉到金光纤细的身影，刚松了口气的七夜在看到他汩汩流着鲜血的手臂后再次变了脸色，如同猛地从山顶坠入悬崖，忧虑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是，阵法？！金光，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再——”

“我现在没有力气与你争辩。”姣好的唇瓣再次变得惨白，秀美精致的面容如缟素般，愈发虚弱，金光用干将剑撑着身体，执拗地盯着地面血色的符文，连一分一毫的视线都吝于分给焦急低吼的七夜。

“用我的血！金光，你停下来！”眼底的担忧满溢，七夜拉住金光的手，刚想给他止血，就被踉跄跌入怀中的身子惊得一滞“金光，你没事吧？！”

“你是魔，你的血根本无法使用。闭嘴，若不想离开，就给我安静，协助我布置净化阵法，我要彻底除去日出山城的瘟疫。”因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模糊一片，金光再也无力强撑，只能靠着七夜沉着的吩咐，卷翘的睫羽却如扑闪着翅膀，掉落在尘埃的蝴蝶，难压疲倦“我现在没有法力，待会我教你怎么做...”

“我先帮你治疗...”鼻子一酸，心疼地凝视着怀中人坚韧执拗，却美的惊心动魄的眉眼，七夜犹豫半晌，只能妥协，默默给他传送法力。

“金光，对不起...”

遵从着耳边气若游丝的指令，七夜单手搂住他细软的腰身，把人固定在怀里，低声喃喃“若非我的失职，日出山城也不会遭到妖兵暗害...这本该是我的责任，我来善后...”

“现在，就是让你善后。”凤眸晦涩，金光不由得紧紧攥住七夜的衣服，虚软的身子却怎么都没有力气脱离支撑“运转法力，激活阵法，然后...回去处理那些妖兵。”

模糊的视线在阵阵亮光闪烁后短暂地陷入了黑暗，感受着源源不断流入体内的法力，听着耳边属于魔君的，那担忧焦虑的呼唤，金光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五味杂陈，矛盾不已。

现实为何会如此荒唐？如此可笑？如此把他们玩弄于鼓掌？

魔君竟是七世怨侣...

而他能继续修练玄心奥妙诀的关键，却也是魔君。

他究竟该如何抉择？

“你要饶恕他们吗，魔君？”

缓缓睁开酸涩沉重的凤眸，原本温润平和，有几分稚嫩，几分脆弱的苍白脸庞瞬间因凌厉的眸光变得冰冷艳丽起来，如月如玉般清冷端庄，却暗含狠辣的杀意，仿若出鞘宝剑，摄人心魄。

“金——晔曦，你终于醒了！”一直提着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七夜顿时松了口气，把公主抱着的人妥帖的放了下来，又赶紧扶住他的手臂，眸中尽是担忧“还好吗？”

“无碍。”缓缓舒了口气，金光拒绝了七夜的搀扶，身形又像往常那般如松如竹，挺拔端庄。

“这群属于阴月皇朝的妖兵，就是导致日出山城瘟疫的罪魁祸首。”冰冷的视线扫过跪地磕头，一直求饶的一群妖魔，金光轻嗤道，看向一旁窃窃私语，忐忑不安的老弱妇孺“他们让你们饱受病痛折磨，让你们的亲友邻里死伤无数，背井离乡，现在他们求饶，你们想宽恕他们吗？”

“怎么可能宽恕！凭什么？！我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乡！都是因为这些该死的妖魔！但我们...没有报仇的能力。”激愤的咒骂，随即却又黯然，沧桑的老人和妇女都满脸愤懑，咬牙切齿地瞪着妖兵们，恨不得生啖其肉，却因顾虑难以上前“你能帮我们报仇吗？能杀了他们吗？”

“报仇必然是自己亲自来更痛快，你说是吗，魔君？”意有所指的回头凝视着神情黯然晦涩的七夜，金光嗤笑一声。

“我...”第一次直面百姓们对待妖魔的痛恨和厌恶，七夜眼底划过挣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难言的悲哀，却发现他根本无能为力。

人魔共存...真的是空中楼阁，真的只能是个虚无缥缈的幻想吗？

“既然你不愿动手，那就由我来。”眸光愈发狠戾，金光看着陷入天人交战模样的七夜，不由得嘲弄道。

“不，我没有犹豫。”赶忙拉住金光的手，七夜瞬间锋锐了眼神，迅如雷霆的出手结束了一群妖兵的性命。

顾不上那些叫好的百姓，甚至顾不上一旁无措紧张的宁大妈，七夜凝视着身前神情冷冽，仿若要再次拒他于千里之外的金光，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拥住了他。

“对不起...是我太天真，太想当然...但是，我想要人魔共存的初衷是纯粹的，我只是，太渴望、太急迫的想和你在一起...”

“你们究竟...”

突然，宁大妈惊恐的疑惑打断了金光的怔愣，让他猛然推开七夜，眸光却剧烈的颤抖起来。

“好了，日出山城已经安全，瘟疫也彻底消除，你们可以回家了。”深呼吸一口气，金光甩袖便走，凤眸中却沉淀下孤注一掷的决绝，晦涩而狠戾。

“魔君，你不是说愿意听从我的意见吗？”

察觉到七夜亦步亦趋的追随，金光沉默一息，突然冷声道，眼底划过幽光，却微微勾起唇角，回眸轻笑。

看着七夜突然呆滞的凝视自己，仿佛被蛊住了一般痴傻，金光压下心中升腾的不自在，抿了抿唇，下意识收敛了那三分笑意。

“金光，你说，我都听你的。”目光充满迷恋，澄澈而又温柔，满心满眼都是面前人潋滟的凤眸和狡黠弯起的唇角，七夜捧住金光的手按在自己失了速，如擂鼓般跃动的心脏上，急切的承诺。

“你真的乐意？”眸光微动，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脖颈，指尖点在那滚动的喉结处，金光晦涩了神情，低声确认“你说，你把你的性命，交予我？”

“是，我心甘情愿。”尽管眉宇间有些许悲伤，唇角却绽开了缱绻眷恋的笑容，七夜郑重的点头，目光灼灼“金光...你刚刚，没有动手。我是不是可以奢望...是不是我在你的心里，也有了那么几分重量...？”

渴望而忐忑，小心又祈盼，凝着金光璀璨艳丽的凤眸，七夜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轻声寻求着心中那一点微薄的希望。

“七夜...”被烫到一般想要错开视线，却强撑着没有避开目光，而是审视地回望，金光心中一颤，随即幽暗了眼神。

“我不知道。”轻声呢喃，眉宇间染上迷茫，金光却弯起唇，凤眸如月光般清浅潋滟，第一次直面七夜炙热的感情，也是第一次反省自己的内心。

“尽管如此，我也有想要扭转乾坤，想要与天一搏的决心。”收回手，金光垂眸掩住内里晦涩的暗芒，唇边仍扬着一抹清浅的弧度。

“七夜，我这次先不杀你。”

慢慢地贴近他英俊却莫名笑的痴傻的脸庞，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七夜的唇角，金光顿了顿，又靠近他的耳畔，低声呢喃。

“若你抱有同样的决心，一月之后...你明白去哪里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