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坐到诊所的休息椅上,月见里怜的道歉却仍没有停止,她实在是很担心,自己会不会给即将参加记录赛的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所幸藏原走只是手臂擦破了一点皮肤,本来他不想去诊所,但拗不过月见里怜强硬地把他送来。
在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检查过后,医生说他确实没有什么事,月见里怜便也松了口气。藏原走反而神色恍惚地想着,也许她更应该担心的,是他那还跳得飞快的心脏。
刚刚女孩的脸近在咫尺,实在是给了他一定的冲击,到现在涂完药了都没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难道现在,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二人独处时间吗?
毕竟在平时,月见里怜都是跟他们一群人待在一起,而不善言辞的他基本上找不到什么说话的机会,藏原走一直很担心,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会不会是一根木头。
快说些什么啊,藏原走!
他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这么喊道,可怜的是,他依旧想不到要说什么。每次想说的话在脑子里滚了一圈,却又没办法脱口而出,他气自己总是在该说话的时候不说。
很快,连他梦想中的独处时间都快要流逝而去了。
诊所门口传来脚踏车紧急停下的声音,是清濑灰二匆忙下车的动静,他接到电话后直接借了泥水匠的脚踏车一路疾驰过来,所以他用最短的时间便赶到了。
他跑到两个人的面前快速巡视了一番,在清濑灰二担忧的目光下,藏原走差点破口而出一句:“我没事。”
但还没等他说出这句话,清濑灰二便皱着眉头在月见里怜的膝盖面前蹲下。
“你膝盖破皮了,还没来得及上药吗?”
月见里怜太急了,她只顾着藏原走有没有受伤,反而忘记了自己左腿的膝盖上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她后知后觉地说道:“啊,我刚刚没有注意到……”
别说月见里怜没有注意,藏原走此时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为什么他也没有注意到?可恶,这样子,岂不是变成了只在乎自己感受的混蛋了吗?
这是清濑灰二和月见里怜本人都没有发现的,其实她很信任清濑灰二,在他赶来的那一秒,月见里怜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像是在水中找到了浮木。
而清濑灰二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月见里怜受伤的地方,这一瞬间,他们两个人仿佛筑起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插入进去。
意识到这一点,藏原走突然很想逃。
就在藏原走马上要起身的那一秒,清濑灰二的话先阻止了他:“我去找医生拿药,阿走,你在这里继续陪她。”
清濑灰二起身离开了,四周的空气才像是终于开始流动了那般,藏原走也意识到刚刚的想法是多么丢脸,但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出那一句最想说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没发现你也受伤了。
月见里怜反倒很吃惊似的,她望向他,眼神中像是多了些别的什么,但低着头的藏原走并没有看见。
短暂的沉默过后,月见里怜反倒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垂落在胸前的金色发丝:“说、说什么啊,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没有,是我要说对不起。”除了跑步外所有事情都慢半拍的藏原走,依旧重复着他此时的想法。
就这样,在互相轮流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后,他们两个人终于笑了出来。
“什么啊,这样不就变成了只会说‘对不起’的机器人了吗?”
意识到刚刚的行为到底有多傻,藏原走也红着脸看向了别处,不再说那句一直重复的话了。
虽然此时他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气氛显然跟刚刚完全不同了,藏原走突然觉得,处于这种沉默当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舒服,反而他们都在享受这份独有的沉默。
清濑灰二就在这种气氛下把药水拿了回来。
上完药后他们三个人一同回到竹青庄,一路上依旧是清濑灰二和月见里怜在聊着,但藏原走却没有刚刚想要逃走的想法了。
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于是等他们回到后,发现所有人居然都聚在一起,神童担忧地看看藏原走,又看看月见里怜:“你们两个,都没有事吗?”
双胞胎哭喊着跑过来:“呜呜呜啊怜酱你没事吗!”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但很显然,他们关心的重点明显是月见里怜,而并非是藏原走。
面对这样的关心,她显然更加慌乱了,月见里怜连忙摆手道:“啊我没事啦,反倒是阿走被我连累了。”
城太郎马上接口道:“他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城次郎也不服输地搭腔道:“对啊对啊,怜酱你别担心他了,马上就又会活蹦乱跳的了。”
藏原走:“……”
知道他们也是在用自己的方法让月见里怜不再责怪自己,藏原走也就随着他们去了,他确实没什么事,也影响不到几天后的记录赛。
想起记录赛,藏原走又开始神游天外了起来,虽然大家跑出来的时间都在一点点缩短,但他还是不免有些焦虑,清濑灰二的训练确实很有效,但有时候藏原走也会觉得他的训练过于温和。
竹青庄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田径门外汉,如果不再严格训练他们,别说记录赛,他们还会有机会参加预赛吗?
而且,他已经那么久没参加过比赛了,万一对比赛的感觉变迟钝了,怎么办?他没有办法不去想,心里也忍不住去忧虑、去反复。他甚至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能把这股焦虑挥发在跑步上。
今天,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跟月见里怜碰上的,他自顾自地跑着,所以才没有提前看见拐角处驶来的她。
“阿走……阿走……”
“什么……?”藏原走反应到有人在叫他,思绪收回,他这才听见月见里怜的声音。
此时,她正以担忧的目光看向他,不仅是她,还有竹青庄剩下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似乎,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太久了。
好丢脸……藏原走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他忍住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继而把注意力努力放在月见里怜的眼睛上,似乎是想要听她到底会说些什么。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相处了这么久,竹青庄的所有人也都明白,月见里怜这个人绝不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也不像王子所说的“艾瑞丝”那般清冷如月光,反而大家能从她“高冷”的外表下,看到那颗柔软的心。
她有时也会做出跟外表完全不相符的事情来,看到的人就会点点头跟王子讨论着:“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吧。”
藏原走从来不会加入他们的讨论,但他心里也会承认,真的……很可爱。
而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望着他。
心跳又突然加快,藏原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听见月见里怜这么说着:“记录赛,要加油哦,我一定会去看你……你们的!”
诶?为什么要看着他说?
月见里怜帮他们计时这么久,她是最能直观感受到藏原走是能跑多快的人。像闪电、像流星、像道路上的那一抹光……让月见里怜无法不注视,与此同时,她也发现,这抹光亮似乎有些变灰了。
是因为记录赛要到了,所以有压力吗?月见里怜这么想着,但她并没有直接问出口。
很快大家又都聊开了,没有人注意到刚刚的那一小段插曲,但这一切都被清濑灰二看在眼里。
他笑了笑,嘴角却有些苦涩。
*
东体大记录赛当天,一伙人整装待发,准备搭上面包车前往东京体育大学。
清濑灰二一边检查着他们带的物品,一边回答着他们提出的一个个问题:“小怜?她说她会自己出发去东体大的,所以就不跟我们一起了。”
“谁开车?当然是我啊,教练的话,他去围棋俱乐部了。”
在一众质疑与不满声中,白色面包车终于启动了,虽然过程可谓是给除了清濑灰二的所有人带来了不少冲击。
月见里怜跟随着胜田叶菜子,坐着他们家的货车前往东体大,开车的正是胜田叶菜子的爸爸。
听说月见里怜要去看他们比赛,胜田叶菜子也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去看,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比赛状态,他们打算另驱一辆车前往,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这也恰巧让她们逃过“一劫”。
于是站在门口等待的月见里怜和胜田叶菜子,便看见一辆白色面包车歪歪扭扭地驶来,好不容易停稳了,上面的人却一个个摇摇晃晃地下来,最后一个被人扶下车的王子甚至当场就在花坛里吐了起来,旁边的人连忙拿塑料袋递给他。
月见里怜和胜田叶菜子面面相觑,她们不禁问道:“这真的,没事吗?”
只有清濑灰二神清气爽地跟她们打起了招呼:“哟,你们已经来了啊,那我先去办理手续。”
两个人只好做起了目前能做的后勤工作,等到他们一个个完成报道,领取完背号布条,已经是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了。
宽政大田径队的队服,是比较朴实无华的黑色,但身体两侧却各有一条银线,就像是黑暗中的银河那般,月见里怜觉得很好看,她看着大家胸口上绣着的“宽政大学”四个银色的大字,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但比她更紧张的大有人在,连清濑灰二都说着要去一趟厕所。
等所有人热身完,清濑灰二跟大家一起回到看台,他环视着在他身旁聚集成一个圆圈的所有成员,用最坚定的话语说着:“好,我们上!全心全意往前跑就对了!”
于是月见里怜的心,也在紧张中变得越来越热,但这并不是紧张带来的热意,而是由他们铿锵有力的回答带来的,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无法描述的,将所有人连在一起的热意——而这股热意,一定会带领他们跑向最后的终点。
月见里怜这么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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