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连心之痛

西蜀位于偏远之地,少于中原交流,其地环境恶劣,蛇虫鼠蚁无数,毒雾瘴气重重,行走间处处暗藏危机。

相传,其中生活着一个十分古老、神秘的种族,名为“巫族”,善巫蛊之术,驭百毒之虫,仗着天险阻隔盘踞一方,是十分棘手的一股势力。

秦王嬴政吞并六国之后,曾经着手进攻蜀山,欲将西蜀之地收入囊中,只是因其环境之恶,被派去的探子少有生还,这才被暂时搁置。然而秦之锐势,天亦加之,百家中神秘莫测的阴阳家左右护法为秦国国师,主动襄助,于是秦军再无顾忌,与阴阳家互为助力,蜀山倾覆。自此,秦国的疆域进一步扩大。

但是大网之下,难免会有漏掉的杂鱼,蜀山残余势力逃到桑海蛰伏,成为大秦帝国阴影之中的又一股暗流。

桌长躺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室内无人说话,只是沉默。

良久,墨家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由高渐离对蜀山中人说:“此事事关重大,须从长计议,请蜀山的各位在此修整两天,墨家商议之后给诸位答复。”

蜀山那人道:“阴阳家不可小觑,那左护法星魂年纪不大,阴阳术造诣却是屈指可数。机遇千载难逢,诸位,夜长梦多啊……”

“你说,星魂?阴阳家左护法?”

一道异样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疑问与困惑,堵住了高渐离即将的回复。他看向站出来的天明,不明白少年为什么站出来。

盖聂看着身边突然情绪激动的天明,亦是不解。

“你说,阴阳家左护法是叫星魂?”天明再次出声询问。

蜀山那人看了看天明,目光隐隐露出不屑:“不错。阴阳家左护法星魂,秦王嬴政的走狗。”走狗二字,咬的极重。

“你胡说!”天明双眼突然睁大,眼圈渐红,“你凭什么骂人!”

这话听起来却是奇怪的。

“骂人?你认识星魂?”蜀山那人这才正视天明,“难不成……你见过他?”那人心中百转千回,已有七八分确定。这小子提及星魂,关注的却是星魂的名声,十有**与星魂交好。

“这就好办了,”不等天明回答,那人抚掌一笑,道,“墨家诸位,你们的巨子约摸是见过那狗贼。”他看向天明,眼神灼灼,“小子,你且说来,那狗贼是不是中了剧毒?”

此时天明耳旁已是嗡嗡作响,除却那一口一个“狗贼”,什么都听不见。他上前一步,被盖聂抓着的手绷成了一条直线,仍是向前逞弄着:“你住嘴!不许你骂阿星!”他满眼都是面前那人可恶的身影,那人满嘴喷粪,脏了他知道的那个人,他气喘如牛,恨不得上前撕了那人的嘴。

盖聂将天明往后带,然而天明手脚并用,挣扎着往前凑。众人就算再迟钝,也都觉察出天明的不对劲儿了。

天明人小,自然敌不过盖聂的力气,被拖着向后,口中还不停嚷嚷着“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之类的脏话。他像是看不到周围其他人一般,只一味朝着蜀山谩骂着。

混乱的挣扎间,盖聂衣领歪斜,也不知天明哪儿来那么大劲,一下撞上盖聂的胸口,示威的拳头又蹭过盖聂的衣服……总之,两人都狼狈不堪。

“天明,冷静。”盖聂突然瞄到天明后颈若隐若现的痕迹,心道不好,这咒印竟是又要发作的迹象。他眼疾手快,就要一个手刀砍下去,孰料天明忽然五指呈爪抓住胸前的衣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形晃了晃,随即软倒下去。

“砰——”

整齐精致的摆件全部被扫下去,碎片哗啦啦散落了一地,像极了朽败崩碎的枯叶。

案上红花绽裂,血渍点点,触目惊心。

星魂低伏着身子,脸掩在阴影下,看不到表情。只那身子轻微颤动着,似是极力隐忍着,让人始知其人远没表面上平静。

“唔嗯……”

一声痛苦的呻吟就要远溢,却迅速被主人发觉,强自吞咽下去,只留下一点儿将尽未尽的余音恍然还在。

廊下守着的侍人目不斜视,像是没有听到屋里的声响,兀自岿然不动。

门窗紧闭,白昼的亮光透过纱窗落到室内,却没有带来多少光亮。屋中没有燃灯,尽管是白天,暗沉的色调充斥在各处,是以暗的有些过分。

苍白的手紧紧攥握成拳,指骨凸起,青筋毕现。由于过于用力,纤细的指骨撑的皮肤成薄薄的一层,即使知道不可能,也让人担心是否下一刻如玉的指骨就要破出,散溅点滴晶莹血色。

瘦削的下巴微微侧出来,露出形状优美的唇线。只是那唇被咬着,显出有些惊人的煞白,两两相映,倒是唇角的红艳无意中喧宾夺主,尤为显眼。

点点红梅落雪,是美景;可若是红梅变成了鲜血,血与雪,生命的温热融进无情的冰冷,只化作寒煞人的凄艳。

此时此刻,这凄艳沿着星魂的唇角,颤颤巍巍滑下,最后滴落在深色的衣物上,染出一抹肉眼不见的酱紫。

距离中毒已将将快一个月时间,起初不见什么动静,然而时间越长,毒物的反噬似浪潮翻涌,一次比一次剧烈。

而今,已然有噬心之痛。

“该死……蜀山……该死……”

一声声咒骂断断续续,句不成句,尤自带着颤抖,狠厉有余,然底气不足,可见主人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唔嗯……”

又有一声呻吟不自觉泄出,星魂抓着自己的胸口,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长睫已被打湿,多余的水汽溢出眼眶,最后在眼角汇聚,滑出,留下一道脆弱的水痕,混在如瀑的汗水之中。

“唔……疼……”

有人不会呼痛,有人戚戚哀哀喊着疼。

“逍遥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盖聂耳边听着天明的呻吟,浓眉皱着更深了。雪女坐在床边一遍遍为天明擦着脸上的汗,不一会儿,手中的布巾便被浸湿,只能换了新的来。

枕边,细嫩的脖颈处,一道紫色的咒印赫然印着,仿佛心脏一般跳动着。咒印处的皮肤滚烫发红,似乎还有一团凝而不散的黑气环绕。逍遥子看着床上不时抽搐的少年,神色凝重。

“天明小友心脉不稳,内里真气乱行,冲击经脉,十分危险。老夫尝试用自身真气引导小友体内真气,然而刚一接触便被一股反扑排斥而出,如今之际,怕是只能等。”

“用真气引导?那盖某可否一试?”

“万万不可。”逍遥子立刻否决,“盖大侠修剑,真气凌厉逼人,天明小友体内真气浑厚刚正,而今走势又急,二者若相遇,恐成雷火之势,雪上加霜。”

“这……可如何是好?”雪女眉眼悲伤,语气略带哽咽。她虽不喜天明顽劣,却也不忍见大哥的唯一的孩子承受如此的痛苦。

“哎……”逍遥子只能摇头长叹,无能为力。

盖聂走到床头,脸色发沉盯着天明,少年面色发青,昏迷中都在发抖。盖聂袍袖下的手越捏越紧。

“咳咳……咳……”

少年挺直的身躯大力弹了一下,继而开始咳嗽。然而没咳一两声,突然像是被卡住了嗓子,脸色渐渐发紫。

“快快!将小友扶起,口鼻朝下。”逍遥子急叫道。

盖聂忙将天明半个身子拖出床外,面朝下,拍着他的背。天明咯出一口血,溅到了盖聂的衣摆上。待天明平息了下来,又被小心翼翼地拭去了唇角的血迹,扶正脑袋安置在床上。

许是这一咳吐出了体内的病痛,天明渐渐安定下来,也不再发汗。逍遥子见状,上前切上天明脉搏,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天明的后颈。后颈处的咒印已不再如刻痕一样清晰,渐渐模糊了样子。

逍遥子长舒一口气:“诸位放心,虽不知是何原因,天明小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

雪女拭了拭发红的眼角,放下心来。

盖聂点了点头,暗沉的脸色也放松了许多:“多谢前辈。”

逍遥子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感觉到手下额头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盖聂少有情绪的心中升起一丝欣喜,只是这欣喜太少,完全抵不过不尽的担忧。“二位先去休息吧,我在此照看天明。”停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关于天明咒印的事情,还望逍遥前辈多费心。”封眠咒印频繁发作,是祸非福啊。

“盖大侠放心,老夫自当尽力。”逍遥子答。

放心?他又如何能放心。

今日天明忽然狂躁,众人皆看得清清楚楚,和阴阳家脱不了干系。而天明似乎认识星魂,言辞间对其的维护之意……

阴阳家暗地又做了什么?盖聂眸色如夜,黑色的瞳孔中似有寒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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