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手足无措,夏霓见状,连忙压低声音给了她一枚宽心丸:
“王后您放心,蒙大人还算是您和大王的‘媒人’呢,大王断不会派他来处置您。”
简瑶闻言一愣,身体变得更僵硬了。
这关系,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多半是大王授意他来探探您的态度。您前些天一直郁郁寡欢,门口的侍卫肯定都如实汇报过去了。大王毕竟不能主动赦免您,他需要一个台阶,而蒙大人就是他送来的台阶。”
小丫头一脸包子样,却深谙宫里的处事之道,简瑶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正好,她也想尽快解除禁足,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那我以前心情不错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呢?”她得先营造出和前些天不同的积极状态,为态度转变做铺垫。
“唱歌。”夏霓眼睛一亮,“您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哼唱歌曲,有时是《诗经》里的词,有时是咱们楚国的民谣。”
简瑶干巴巴地咧了咧嘴角。《诗经》什么的,这辈子都没翻开过,楚国民谣更无从知晓,眼看着蒙恬就要推门进来了,她连忙一溜小跑进入偏殿,摆开吟唱的架势,然而几秒钟过去了,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正殿传来夏霓和蒙恬的寒暄声。
本以为蒙恬作为名垂青史的一员猛将,声音会是粗犷、高昂的,但飘入她耳中的男声,稳重而磁沉,带着一股引而不发的踏实的力量,就像是深深扎根于土地的参天大树。
“芈王、王后今天心情终于好转了……”夏霓磕磕巴巴地按照她的指示扯着谎,“她……她正在偏殿整理饰品呢……”
“那有劳夏霓姑娘带我去偏殿见她。”蒙恬如是说道,语气平缓,却透着不容置否的意味。
“啊,哦,好、好。”夏霓刻意抬高音量,让简瑶有个心理准备,可简瑶眉头都蹙成了个八字,也没想出一首能唱的歌。
眼看着蒙恬就要被带进来,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扑向摆着一排首饰盒的架子,胡乱摆弄起来,一边用力拉扯声带,唱起穿越前那天晚上,她们这帮女汉子在KTV狂嚎的那首歌:
“狼烟起 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 更无语血泪满眶——”
完了,一哼起熟悉的调调就有点收不住了,不仅一口气唱了四分之一节,还情绪高昂、势如破竹,就差手舞足蹈了——
她连忙转过身,看见夏霓和一位身量高大、面容俊朗、手持佩剑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早已伫立在入口,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夏霓的脸上挂满了震惊,但这都不及男子表情震撼的十分之一。
简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将嘴巴紧紧地闭合起来,仿佛想说明刚才的声音不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而是他们的幻听。
可恶,都怪这首歌被唱得次数太频繁,初中军训、高中军训、大学军训,熟悉得连做梦都能囫囵出一整首。
不过这首《精忠报国》,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古风且不造作的歌曲了,词也苍茫大气,挺适合这个时代。
她囧得想找块地缝遁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殿内一片沉寂,针落可闻,甚至连呼吸都像是被抽走了,安静得令人发慌。
她小心翼翼瞄了瞄身着银灰色铁甲的蒙恬,发现他的神情其实很复杂,不光有惊讶,还有——
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越、兴奋,和一点点的不解。
只不过他很快敛去了这些情绪,清了清喉咙,就事论事地向她拜礼道:
“芈王后,大王命卑职前来问话。”他的目光从一个较高的位置垂落下来,却并不显得居高临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大王问,您是否承认先前的种种过错?”
秦人说话一向直率、不拐弯抹角,想表达什么也开门见山,没有后世那些繁文缛节。
鉴于此,简瑶也不打算兜圈子,她果断地点了点头:
“我……认错,什么错都认了,还请让大王解除我的禁足。”
蒙恬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略略一愣,眼含困惑地迅速打量了她一番。
如往日一般的绝色容颜,虽略显憔悴但仍艳光潋潋惹人侧目,一袭与大秦基调格格不入的藕粉色深衣,勾勒出她楚地女子特有的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
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还有,她刚才唱的那支歌,如此激昂豪壮,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在他记忆中,芈王后只喜欢唱些民谣和情歌,不,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不大可能会吟唱这种沙场征战的豪言壮语,因为她们根本就接触不到战场——
他联想起自己巡逻那日,撞见芈王后和胡姬厮打的一幕,顿时好像领悟了什么。
难道是我大秦的兵强马壮,让一贯娇弱的楚国女子也深受感染,进而变得武德充沛了?
这样想着,他忽然涌上一阵豪迈,越发觉得大秦灭六国定会势如破竹。
两人交错着偷瞄对方,跨服分析着彼此,直到扶苏收拾完毕,跑过来扯住蒙恬铠甲下的袖口,眼神澄澈地仰头望他道:
“老师,我已经穿上护甲了,我们走吧!”
老师?难道他的骑射,是蒙恬亲自交的吗?
简瑶诧异地望着这对在二十多年后先后丧命的难兄难弟,内心突然五味杂陈,悲戚不已。
命运,有时还真是个残忍的操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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