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的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悬在空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静悄的。
这句带着笑意的话语落入耳中,怎么说也先松了一大口气。不管李贵妃的猜疑究竟消了多少,至少今日目前,是暂时过关了。
舒书恭敬伏地叩头,又端正地行了个大礼。
“既然是来做侍花,不能什么都不懂。本宫宫里的花,养护得可不能比御花园得差劲。当一差自然要学会一差的本事,你可明白?”
这是敲打,也是暗示。
“奴婢明白,谨遵娘娘教诲。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永和宫的花草,能让娘娘赏玩欣喜悦目。”舒书浅浅笑着,左脸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若她此时能看到自己,定会惊讶,原主和她自己相似,在笑的时候也是只有一边才有酒窝,还时有时无。
“你这丫头,是个大方讨喜的。”李贵妃倒是露出个发自真心的笑容,“行了,那就退下吧。好好当差,永和宫不会亏待你。”
“奴婢叩谢娘娘大恩。”
瞧着舒书出了内室,敏竹一边为贵妃揉着太阳穴,一边柔声问道:“娘娘是否真的有那样的打算?”
侍花宫女按例只是个二等宫女,虽比冷宫宫女地位高了不少,但也不是内室伺候的,还刚从冷宫过来。自二阿哥提起后,娘娘竟亲自过问此事,还让舒书与她同住。
敏竹是掌事姑姑,按属超一等的宫女,此举实属不妥。若是闹出什么事或者被有心人知道,永和宫的规矩名声必然大打折扣,李贵妃说不定还会惹来麻烦。
“什么样的打算?那也不是我打算的。”李贵妃依旧闭着眼睛,轻轻笑道:“你也不听着了,我那大儿子从来没跟我开口求过什么,他对这个宫女,定然不一般。”
像是能猜到敏竹心里的顾虑,李贵妃收敛了玩笑色:“这个丫头目前看来是知进退的,皇后那侄女为难她把她遣进冷宫,我还以为她会借机说一嘴。不但没有,还大大方方承认来历,也没故意在我面前避开富察氏,是个聪明人。让她随你住,也是让你多看看她,毕竟日后......”贵妃喝了口茶,不再言语。
“奴婢明白了。娘娘苦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舒书也渐渐适应了在永和宫的生活。李贵妃平日里出门少,多是在屋内待着,与印象里的张扬不同,很少见得打骂下人。而且,作为皇后之下的贵妃主宫,看得出,这儿规矩森严,大家各司其职,电视剧里演得那种说八卦的小宫女都见不着。
而她这侍花的差事,到目前为止除了浇水别的还什么也没做过。永和宫小花房里原本有一位侍花太监,大家叫他董公公,话很少,甚至基本不说话,但确实真心爱花。
舒书还记得,刚去花房报到的时候,对她的行礼和问询,董公公都毫无反应,让她一度以为他是个聋子。几天观察下来,舒书觉着,董公公对花草,都快到迷恋的地步了。他每日养护花草的过程基本不让别人碰,不怎么理人,因为养护的时候要专心与花草交流,所以舒书只能干干浇水或者递递工具这样的事儿。
如果是现代的舒书找上这样一份工作,定会乐得睡不着觉,安安心心做咸鱼,躺一天是一天。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完完全全躺平不干。舒书听得出李贵妃的暗示,也明白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更知道自己不能止步于此。
于是,通过几天殷勤地做小跟班,舒书勉强能跟董公公搭上了话,有资格翻看花房中的《侍花录》。每个主管负责侍花的宫女太监都会对永和宫花房出现的花草品种及养护心得做总结。若是想尽快学到东西,《侍花录》是最好的学习教材。
“娘娘素爱海棠。明代《群芳谱》有曰:海棠有四品,皆木本,这四品指的是: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许久不开口,这声音有些尖细又有些沙哑。
舒书本在看书,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倒是连忙记下。
董公公睨了一眼她,没什么反应,又继续干活去了。
随后的几天,舒书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教学模式,随身带了自己的学习小本,将董公公时不时冒出来的教学记录在册,心中也对这差事有了些实感。
日子,总是要一天天好起来的。
这日下值,舒书刚学了怎么分辨各色海棠,还拿着小本默念复习,快到住处时才收好。刚跨过庭院门槛,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舒书慌忙中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院中的人似乎已经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奴婢给二阿哥请安。二爷万福。”少女步履轻盈,仪态大方。
弘昀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着舒书的一句“二爷万福”,心中总是有股说不清的痒意,又觉着比听外头的几十几百句问安还要舒畅。
定了定神,开口道:“快起。在这儿,还适应吗?”
舒书已然一幅感激神情,似是顾不得规矩礼仪,抬眼已是眉角含笑:“自然。奴婢在这儿过得很好。娘娘仁爱,掌事姑姑也照顾,奴婢得再次谢过二爷的救助之恩。奴婢永远不会忘记,是二爷助奴婢出的冷宫。”
古代男子应该就喜欢听这些吧,瞧瞧,面对少女的一腔真切感激,单纯柔弱人设应该立住了吧。
都到现在了,已经决定好走的路。对弘昀,舒书其实没有恶感,至于好感,已经被她早就扼杀在了摇篮里。爱上皇子、爱上帝王,都是最愚蠢的事。
传统封建社会下的皇子,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就像她的计划刚开了头,目标人物已经有过两个侍寝宫女,还被赐婚了正妻一样。
舒书从不会天真地幻想皇子爱上灰姑娘为她遣散后院的美好童话故事,更不会妄想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男子会懂得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永远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子。所谓情深时的誓言,糊弄恋爱脑去吧,她舒书可不信这个,只信自己。
弘昀,是她现在最好的目标,却不会是她的爱人。
“你适应就好。我,我也没做什么。”在上书房也能侃侃而谈的二阿哥到这里,好像变成了哑巴。
“二爷可还有事?您能记挂来看奴婢,奴婢已经万分感激。”落日的余晖光照洒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一双眼里闪亮亮的。不经意的对视间,弘昀心跳加速,竟觉了慌乱,手不自主地想握拳。手,对啊,手里有东西,今天,是来送东西的。
“这个,这个给你。我就是看着觉得与你相配,还望你收下。”说完,东西塞给舒书,叫着缩在角落里的王有全就匆匆离开了。
舒书有些呆滞,反应过来竟觉得有些好笑。她自然看得出弘昀的不寻常,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极力地控制却又控制不住,倒是与他原先给人的寡言古板印象大相径庭。
舒书进了屋,敏竹姑姑还在前头当差。或者说,敏竹姑姑很多时候都直接宿在前头,方便夜间伺候贵妃娘娘,她能猜到安排住处的用意,却也烦的深想。
一只做工精致的金丝镶边长方形簪盒,盒上木纹雕了一朵兰花。轻启木盒,入眼连舒书都震惊地张了嘴。簪子通体乌木,散着淡雅香气,头部雕了花朵状,镶了红珊瑚做花蕊点缀。这样的发簪,绝不是她如今宫女身份能戴的。摩挲着簪子,她发现乌木上还有些没打磨好的痕迹,难道是,亲手做的吗?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
可是,娶妻才送簪啊。
舒书突然有些想哭,一边心里笑着自己脆弱,被送了个簪子就想哭了,一边又止不住地想掉泪,为只能为妾的命运,为要在这个封建王朝生存,也为未知的前路。
这天,董公公曾提前说过他要去趟上林苑挑新的种子,舒书上午不用去花房了。白得来的带薪假,舒书也乐得清闲一会,坐在厢房门前台阶上准备晒会太阳。
“舒姐姐,舒姐姐!”有些耳熟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是李钰。
离开冷宫来到永和宫,领了侍花的差事,她再没机会去御膳房,因而也很久没见李钰了,没想到李钰会主动来找她。
舒书急忙出了院门,满眼惊喜:“你怎么来了?不用当差吗?”
“姐姐换了新差事,实在不放心,来看看姐姐。姐姐没事就好了,我和下午当差的换了下时间,不碍事。”李钰咧开嘴,微微弯着腰,满是关心。李钰比舒书小两三岁,可长得快,快入春了,个子猛地上窜,不弯腰已经比舒书高了。
“这儿挺好的。就是我没法去御膳房了,你也一切都好吧?宫里挂念的,就是你和阿桔了。”
“小的一切都好。这是专门带给姐姐的,打打牙祭。”李钰垂首,将手里的饭盒递来。姿态虽低,却不容拒绝。
他是那种有些羸弱的长相,看似无害好欺负。从前在膳房偷着摸着攒下一块肉,如今已经在掌事太监跟前都说的上话了。若非早就结识,也深知他的真心相待,舒书最是要离这样的人远些。
膳房的太监常常能出入宫采办,想起自己木盒里的秘密,舒书不过多纠结,直问道:“你可认识什么医术高深的大夫?若是擅长识药辨药最好。”
“姐姐是身子不适了吗?”听罢第二句话,李钰松了口气,“姐姐是有药要找大夫辨吗?”
舒书还在想着怎么说好,李钰接着道:“只和姐姐一个人讲。其实,太医院就有我认识的同乡,为人正直,定是靠谱,他如今是御医弟子,平日里爱钻研捣鼓药,姐姐若同意,下回让他来给姐姐瞧瞧。”
李钰总是不会让她为难。
“好。”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虞姬怨》 唐代·冯待征
每天看着评论和收藏数码字(哭)!已经很努力在写感情戏了,女主在宫里经历的每一笔都是有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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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情定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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