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舒书一人回到房中收拾着床榻,将药丸细细包好,藏入妆台木盒。
敏竹又守在了李贵妃殿中。
听闻贵妃这几日总是歇息不好,夜里要起身好几次,作为贴身大宫女的敏竹,自是要整夜随侍。
看着对面空荡的床榻,舒书有些无奈地苦笑,虽说住在宫女宿舍私心里总是希望人越少越好,可是这双人间的室友总是不回来,夜晚阴森森的屋子,也是会觉着孤独难眠。
兜兜转转,和在冷宫的时候竟是差不多的单人间待遇。
躺在床上,原本脑海里又浮现安子荣的话:“那是避孕药。”
避孕。
如果说在现代避孕措施是十分常见且关乎健康的必要手段,那在皇宫里出现这个,却是不会寻常。
制作独特且药效极强的避孕药,舒书下意识反应是用来害人的。
毕竟这古代,无论是宫里还是府邸后宅,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有子嗣。至于那种正常赐给妾室服用的避孕药,也都是直接一整碗汤药,无需如此费神制药。
舒书七七八八地想了很多,她很确定即便她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自己从未有过主动害人的心思。
但是,她也不是圣母心的善男信女,既然木盒把武器送到了她手上,那就好好收着。将来的后宅之路,定然危机四伏。
日子说难熬也难熬,可一旦让自己忙起来,倒是也觉得时光飞逝,每日盼着睡觉歇息都不够时辰。
如果不是每天在花房都要见着那朵埋在鸢尾里的牡丹,舒书应该会过得很惬意。那日睡前她看到了弘昀赠与她的簪子,当时就想到将此事告知于他,一个皇子阿哥,总归比她的人脉办法要多,还能顺势卖一波好感,稳赚不亏。
可是这些天,弘昀因着快大婚,似是身上多了不少功课和差事,很久没来永和宫了。
舒书原觉着这些时候李贵妃身体不适,弘昀应该会来探望,却从小宫女的闲聊里得知二阿哥被皇上派到京郊处理官事,吃住都在郊外。
这月十五,是弘昀请安的惯例日子。若是再蹲不着,舒书想了想那盆黑色鸢尾,里头像是埋了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般,越发忐忑。
惴惴不安地去花房开始每日例行的养护工作。舒书当差总是第一个到的,可今日早晨花房的门竟是已经开了,董公公已经在了吗?
舒书迈着标准的宫廷步伐,进花房:“董公公安。”
董公公今日却朝她点点头,头一回露出笑容,把舒书吓得半张着嘴,半秒钟回想了这几天做的所有差事,应该没有不妥吧。难道说董公公发现了鸢尾花的蹊跷?
下一句话解决了她的疑惑,却也好似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早些时候下旨,要举办斗花宴。各宫都要选成色最独特的花前去参与斗花,这可是我们花房展现的好机会啊。我觉得,咱们这么多花里,就属这盆黑色鸢尾最独特。”唠唠叨叨,笑逐颜开的董公公让舒书觉得陌生,话里的信息量更是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斗花宴,黑色鸢尾,终于来了吗?
讷讷地看着董公公将那盆黑色的花移入一个专程转移花卉的箱笼,转身拿着毛笔去研究《侍花录》了。
舒书的心一直砰砰地跳,有种幕后之人终于要出手的释然,又有种大难临头的窒息。
她必须马上找到弘昀。一旦鸢尾出了永和宫,再想补救就麻烦了。
度秒如年熬到午歇,舒书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到永和宫正殿旁的抱厦间,守株待兔式蹲着来请安的弘昀。
她已经打算孤注一掷,从前最是害怕被人看见她和二阿哥单独待在一起传出闲话坏了名声,现在也无所谓了,孰轻孰重,自有分辨。
终是不负有心人。弘昀风尘仆仆地进了宫门,身上还是当差时穿的官衣便服,看来办好差进宫复了命就直接来永和宫了。
舒书看着他走到正殿前,太监进屋通报,又折返与他说,娘娘近日歇息不好,刚喝了安神汤好不容易睡下了。
弘昀往殿中望了一眼,眼里不乏担忧,到底也是遵了规矩不再打扰。
眼看弘昀就要转身离开,没往周边瞧,舒书不免有些慌张,提起裙摆冲下抱厦台阶,可脚下一个没站稳,跪趴在了地上。
“舒书?”好丢人,电视剧里最尴尬的引人注目的桥段,舒书心里欲哭无泪。
弘昀已经冲了过来,不顾身份地弯腰伸手想要搀扶。
舒书避了一下,强迫自己恢复端庄大方的姿态起身:“奴婢见过二爷。”
不等弘昀回应,舒书突然抬头,一双眼里是他从没见过的焦急:“奴婢有要事要告知二爷,还望二爷恕奴婢妄扰之罪。”
弘昀眸色一沉,正色道:“我不怪你,这边慢慢说。”
两人回到抱厦间,舒书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承蒙二爷和贵妃娘娘关照,奴婢能在永和宫花房当差,今日奴婢得知皇后娘娘要举办斗花宴,各宫都要献一盆最独特的花出来参加比斗,不知此事二爷可有所耳闻?”
“皇额娘确实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办一次斗花宴,从前还在府邸时就喜欢斗花。”弘昀蹙了蹙眉,回忆道。
“那二爷可知,永和宫里有一盆黑色鸢尾花,确实是花房里最为独特的花,此次花房有意将此花进献比斗。”
弘昀没有接话,他知道重要的话还在下一句。
舒书一口气说完:“奴婢在花房当差之时,因养护之由近距离观察过这盆花,在鸢尾花中混杂了一朵极为相似的牡丹花。”
弘昀瞳孔微微一缩,他瞬间意识到这里头的算计,转头朝王有全看去,嗓音含了几分薄怒:“斗花宴开始前,一般花都存放在何处?”
“二爷,目前花还放在花房,参与比斗的名录应是已经到皇后娘娘处了。换掉品种怕是不可能了。”不等王有全为难,舒书先开了口。
越紧张的时候,舒书越能镇定下来,一句句说着自己的想法:“那朵混在其中的牡丹,为了与鸢尾变得相似,做了些改变,因而不仔细瞧压根看不出来。奴婢斗胆认为,既然鸢尾可以换成牡丹,那牡丹也可以换成别的。”
两人视线交汇,弘昀眼中露出激赏,脸色也添了几分柔和。
冬末春初的风,已少了凛冽刺骨,阳光正盛的时候,甚至有些暖意拂面。
斗花宴挑到了好日子。御花园里,群芳列坐,满园子的美人儿嫔妃,热闹非凡,脂粉香、熏香、花香,舒书鼻子有些痒痒的。
作为永和宫的侍花宫女,她今日也被董公公带在身边听候差遣。
李贵妃今日也在席上,舒书瞄了一眼,觉得躺了十多天,遮了脂粉的贵妃,还是能明显瞧出疲色,不怎么与妃嫔讲话。
贵妃这是怎么了?在宫里,“歇息不好”、“身体不适”这种说辞可大可小,原先她只以为是普通的休息问题,但是越发觉着,天天喝安神汤,有太医调理着,还没见好,总是有些不对劲。现在李贵妃好歹是自己的大领导,舒书隐隐担忧着。
“皇后娘娘到!”通传打破了园中的喧闹。
皇后一身黄色八团彩云金龙妆花纱袷袍,外着明黄绸绣牡丹团寿夹马褂,披墨绿暗纹薄袄,气质雍容,一步一莲走向上座。
雍正的发妻,传说中的四福晋,如今的皇后娘娘。
碍于规矩,舒书只远远瞧了一眼就得跪下磕头,倒也有了模糊的身姿印象。
听闻,雍正这位结发皇后出身名门,却能以节俭著称,为人端庄守礼,早年丧子也能对后妃所出子女视如己出,为母仪天下之典范。
可舒书却不相信,这位皇后当真一尘不染。深宫里,稳坐后宫之首的人,总有过人之处。
“本宫今日举办斗花宴,一来应景迎春,二来也能与各位妹妹相见畅谈,三来能一同赏花,选出各宫这么多花里最独特最漂亮的花,也不失为一番雅趣。”皇后开口,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
皇后淡淡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掌事宫女,那姑姑顿时会意拍了拍手,一排排花卉整齐有序地被小太监们抬上来。
这种场合,舒书是不能随意抬头的。她悄悄侧了侧身,夹缝里用余光看着场上,已有二十来盆,不知道黑色鸢尾是否在其中。
“最后两盆,是由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以及李贵妃娘娘的永和宫献出。”
好家伙,还专程播报,这幕后之人生怕别人不知道黑色鸢尾花是李贵妃宫里的。
一阵淅淅索索的讨论声响起:“这花竟是黑色的?……”
“第一次见黑色的花,怎么感觉有点吓人……”
“不过独特倒是怪独特的……看久了好像也不吓人……”
“哦?贵妃的花倒是颇为独特。本宫也从没见过黑色的鸢尾呢。”皇后瞧着饶有兴致,竟是站起身,想亲自上前瞧瞧。
李贵妃有些精神不济,强撑着浅笑回话:“臣妾宫里也是占了个颜色讨巧独特的名儿,就把这花献上了,端给娘娘逗个乐。”
此时,大部分嫔妃都已经站到了那黑色鸢尾周围,围成了观赏圈。
“咦,这朵花,怎么瞧着有些奇怪,跟其他的,有点不搭呢?”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来了。舒书闭了闭眼,很难用言语形容现在的心情。
“这,这朵怎么像是牡丹?!”有个低位嫔妃一惊一乍道,用帕子捂着嘴,好似说完才意识到失言,周遭也随着这句音落变得一片寂静。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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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斗花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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