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的确是大胆了些,这里毕竟是封建社会,人与人还不平等呢,就妄想着传播女性主义,着实自不量力了。
沉默了半晌,妙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去,端起茶杯遮掩尴尬,却听对面黛玉头一个开口,声音很坚定:“常姐姐说得好!”
妙玉很是惊讶,黛玉虽有主意,却很少这么头一个表达出来。
宝玉有些犹豫,看了黛玉一眼,又望向妙玉,“你们起社,叫上我做什么,我如今一切都听老太太的,其他自是不敢的。”
湘云歪过来拉他衣袖,“二哥哥不敢谁还敢呢,老太太最疼你了,再说还有我们姊妹几个看顾着你,有什么怕的!”
宝玉耳根子红了,惴惴的想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探春说:“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不要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自管说出来大家平章,常姐姐也出个主意,二哥哥也说个话儿。”
妙玉想了想道:“我们姑娘家行事多有不便,如若宝二爷愿意当个领头的,平日里交涉姜谈场地、誊抄书册,若是遇上事儿了,也能到老太太、老爷、太太跟前沟通,自然是极好的。”
探春笑了:“他这一个富贵闲人,胆子也小,挂个社长的名罢了,依我说,要想将讲谈社料理得当,还是得请姑娘们在背后坐镇。
宝玉见兹事体大,认真琢磨起来:“倒也使得,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必要再请两位副社长,就请三妹妹、常姐姐二位,一位管着日常开支,一位管着平日里的商议拟题。”
妙玉不知从哪里拿了文房四宝出来,塞到宝玉手里:“这便很好了,快些把章程抄写下来吧,贾秘书郎。”
大家一哄儿都笑了。宝玉将方才议定之事细细誊写下来,又问道:“既这么着,我们几日一会?”
湘云说:“若只管会得多,又没趣了,我们几个倒算了,宝姐姐如今日日在为三月里的大选作准备,常姐姐要陪老太太和太太礼佛,那些丫鬟们还要忙呢!一月之中,只可两次就够了。”
宝钗的志向真的不在大观园众姐妹身上,今晚凹晶溪馆里的聚会,妙玉原是给家中姊妹,除了着了风寒的迎春和年纪太小的惜春外,都发了帖子的。只不过宝钗早早打发了人过来,说近日劳累,时间又晚了,便不过来了。
横竖不管她来不来,阖府上下除了妙玉知道她落选外,众人皆以为宝钗要成为第二个元妃娘娘的。
那边宝玉已经誊抄完毕了,将纸笺摊在桌上,让墨汁晾干。
探春看了一会,又说:“既然起了社,我又任了副社长,便要说一说账务了,今儿誊写章程的纸笔都是常姐姐带来的,她虽然不缺这点,但往后人多了,又要备一笔应急的银子,自然是一笔大的开支。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买头油脂粉又有二两,丫头们虽另有月钱,但到底比不上咱们。依我看,起社的钱便由各房姑娘出,也不用多,暂行每人每月一百铜钱,若是不够的,往后再补,若是多了,大家信得过,便放在我这里收着,将此有余以补下回不足,未为不可。”
黛玉几个听探春如此一说,便点头笑道:“好主意,只是劳你多费心了。”
妙玉看着初春枝头新冒出来的花芽,心里头很满意。她知道宝玉是个绣花枕头,无奈这个时代里,面上总得推个男子,大管家人选还是得敏锐聪慧的探春来最为合适。
她知道终有一天,像探春这么精明能干的闺阁女子,也能光明正大地坐在社长的宝座上挥斥方遒。
这一天,若是能来得快一些,便更好了。
一社已成,等到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短短一个月时间,大观园上下竟已聚了三回。
头一回是副社长妙玉亲自教学八段锦及健体功课,第二回是副社长探春亲自教学财务管理,到了第三回,竟帮惨遭家暴的彭五媳妇讨了一回公道。
叫人欣慰的是,每一回都比上回来的人多。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宁荣二府大观园的裙钗们不搞诗社也不搞画社,而是办了一个讲谈社,社里不读女经女德,而是为闺阁昭传,讲授巾帼行止见识,这么新奇的消息,没几日就传遍了四九城的每一个角落。
*
雍亲王府,燕水花园。
一道横溪贯穿,将整座后花园分为南北两部分,胤禛出了书房,缘溪而西。他向来爱素雅,燕水花园中没有种花草,岸边生着芦苇。
这一日恰是春风起时,晴雪满滩,水波弥漫,上下一色,在那芦花深处,水面之上,是一间绿琉璃瓦的小亭子,名曰“云章阁”。
胤祥已经等在那里了。
胤祥不是他的亲弟弟,老十四胤禵才是,可胤祥却比老十四跟他更亲。二人自小一起学习,起居都在一处,他教过胤祥数学,而胤祥也跟他一起,投在了太子爷麾下。
而这处云章阁,因建在地势平阔的水面上,便是他兄弟二人日常议事之处。
胤祥听见脚步声,放下手中紫红地白梅珐琅彩小杯,转过头看向胤禛。天气很好,明亮温润的晨曦穿过圆细的芦苇絮,从东边射过来,投在他半边脸上,仿佛镀了层浅金的光。
“四哥又是一夜未眠?”胤祥看到胤禛眼底淡淡的郁青色,关切问道。
胤禛笑了笑,“还有两三个月便要入夏了,万岁爷令太子爷排查黄河隐患。”
胤祥有点无奈,“太子爷就交给了四哥?”
胤禛站在云章阁前的连桥上,扭动了一下脖颈,“太子爷如今因凌普克扣蒙古贺礼一事,仍困在东宫,你是知道的,又何必多问。”
胤祥叹了口气,“虽说四哥代太子爷排查河患并无不可,只是有些关碍身份的事情,四哥还是谨慎些好……从来帝王家里,猜忌总是不断的。”
胤禛笑了,在胤祥对面的并蒂莲花石凳上坐下,“今儿是怎么了?连我们鲜衣怒马十三郎都愁起来了?”
胤祥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正面回答,“……下个月便是大选。”
胤禛“嗯”了一声,给自己斟了杯茶,“如今局势越发不明朗了,摆明了站在太子这边的,是户部尚书兆佳马尔汉、刑部尚书齐世武,广善库司库托合齐,汉人大臣里头,一等侯爵贾赦、工部侍郎贾政和他们背后的金陵四大家族都要送自家女儿参选,依着太子爷的意思,或许要借由这次机会,往宫里送几个有用的秀女。”
胤祥看向远处自在飞翔的水鸟,“这些官员家的女儿,从出生就被当作棋子啊。”
胤禛抿了口茶,笑出声来,“你小子,好心去帮那个瓜尔佳太医家的女儿,怎么样,惹的太子爷不高兴了吧?”
胤祥慢慢摇了摇头,这件事,他实属无奈。
瓜尔佳太医是他母亲敏妃生前最为信赖之人,当年他母亲怀着他时,不过是个答应的位份,这么一个温顺谦和却身份低下的人怀着龙子,便是那些妃嫔眼中的原罪。
若不是瓜尔佳太医一直偷偷照应着,只怕他和他母亲早早便被西方接引了。
可正是因为这份人情,才让瓜尔佳太医找上门来。
瓜尔佳芳景,太医的独女,高挑貌美,泼辣单纯,自小便是八旗第一梯队的美人胚子。太子爷一直虎视眈眈,声称只要芳景到了年岁,便把她收入府中,纳为庶福晋。
太子爷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何况身为东宫储君,终有一日要登上那正大光明的龙椅,而庶福晋也将成为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员。
瓜尔佳太医看了太多的后宫斗争,这让他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坚决不能让芳景嫁到东宫里。
在太子爷纳庶福晋的口谕到达太医院之前,瓜尔佳太医在雍亲王府外,等到了他为女儿挑选的人选——十三阿哥胤祥。
那是一个冬意尚未消散的寒冷雨夜,瓜尔佳太医声泪俱下地跪求胤祥将芳景纳为侧福晋,而胤祥呢,看在曾经的人情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个棘手的麻烦。
这不是娶嫡福晋,不用严格的纳亲礼,因此到了第二日,瓜尔佳太医便喜滋滋地将女儿芳景送到了阿哥所里。
胤祥从未对这位侧福晋产生过爱恋,她虽生得美丽,但更像一个美丽而简单的花瓶,只要吃饱穿暖,玩得开心,脸上便总会浮起稀薄的笑意。
这却着实惹怒了远在东宫里的太子爷胤礽。
人人皆说他胤祥和胤禛都是太子党,可当胤祥纳了瓜尔佳侧福晋的消息传入太子府时,不满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遍布胤礽全身。
*
喝了一壶茶,吃了两碟茶点,胤禛胤祥二人在云章阁里议了议外国使臣带来的两本火药使用册子,又谈了谈万岁爷秋日去热河行宫哨鹿的仪仗。
天色大亮时,胤禛忽然抬头问胤祥:“东宫那位近年愈发糊涂,老八又在外博了个「八贤王」的美名,这两年我们兄弟里头,万岁爷最看重的,你若说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十三弟,你老实给我回答,你就没想过……取而代之么?”
胤祥:没和侧福晋同房!绝对没有!我要为常姑娘守身如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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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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