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五年正月初一，皇上正在太和殿宴请诸臣及外藩使臣以庆贺新年来临。
石府的下人整理元日的各项事宜，大太太整理好衣服，直接去了前厅迎接进宫朝贺的老夫人。
今日本应她也一同前往，因怀有身孕且已近临产期，于是向宫中告了假。
老夫人进门后见到大太太，就让她赶紧回房休息，又叫身边的侍女上前扶着她。
见大太太应了声，才跟着身边人回了屋子。
这几日繁忙，又起的早，令她身体乏累得很。
午膳后，大太太便感觉肚子一阵疼痛，她的脸色煞白，额头冒出汗珠。
身边嬷嬷见了连忙撑住她的腰，发觉见红，连忙招呼侍女快去请接生稳婆，又点了人分别去请大夫和老太太。
直到安排妥当了，这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下。
嬷嬷急切的拉住了大太太的手，扶着她躺在了榻上。
大太太皱紧了眉头，额头沁出冷汗。咬紧了牙关，实在疼的厉害，让唇上也露出了被牙齿咬破的痕迹，渗着血液。
嬷嬷心疼的拿着帕子为大太太拭去冷汗，又听到她口中隐约的呼痛声，勉强振作的劝慰。
“太太，您之前生格格和阿哥的时候都很顺利，长生天保佑，您一定会没事的！”
大太太听不清周围人的说话声，只觉身体虚弱，肚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疼的她手指捏紧了床上的布料，但还是随着稳婆的动作用力。
后厨一直猛烧着火，婆子们取着干净的热水进进出出，倒也算得上有条不紊。
只是随着时间的增长，稳婆见大太太脸色愈发苍白，她的心中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稳婆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摸着大太太的肚子，不禁手抖了下。
嬷嬷看稳婆这幅模样，也开始变得慌乱了起来，“怎么了？太太这胎可是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气氛都紧张起来了。
稳婆听着太太的微弱的痛呼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稍微冷静了下来，认真的回道：“太太的胎位有些不正，奴婢试试能不能把孩子推过来，这样能稳妥些。”
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响起“砰”的一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侍女瑟瑟发抖的蹲在地上，端的水撒了一地。
嬷嬷怒火中烧，她生气喝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慌里慌张的要干什么？赶紧再端盆水来，切勿惊扰了太太。”
侍女听到后连忙行礼告退，出门后就被一直候在外间的老夫人叫住。
老夫人听闻消息后便按耐不住，立马就赶了过来，又怕进了里间碍事，所以一直坐在外头等着。
听着里面稳婆急促的声音和儿媳微弱的痛呼声，让她隐约感觉到此次不如之前顺利，激动的心情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侍女不敢拖沓，急促地将方才屋里的对话重复了遍。
老夫人听到后心中一沉，见侍女瑟缩的跪在地上，里间婆子不住地拿着染红的水出来。
她眉头染上愁绪，挥退了侍女后，垂首转动佛珠祈愿儿媳生产顺利。
天色逐渐昏暗，弯月斜挂枝头。
蓦然坠下一束流光，照亮了半片天，云后飞出一只模糊的影子，染着金光飞向石府，透过屋顶洒向大太太身上。
屋内亮了一瞬，便又回归黑暗。
婆子们却没注意此情景，都是全心全意的看着床榻上稳婆的动作。
刚才终于大太太终于顺利的生下了孩子，她们这才发觉额角的冷汗已经流到了眼睛里。
稳婆稳稳的抱住孩子，见其抿紧嘴角，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直至屋里响起孩子的哭声，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给孩子擦了下身体，满脸笑意的看向床榻上虚弱的大太太，贺喜道：“恭喜太太，喜得千金。”
大太太缓了一会，勉强撑起身体看了眼襁褓里的婴儿，这才露出了一抹笑。
嬷嬷取了热水为她擦洗着额头，取了腰间悬挂的荷包递给了稳婆，又看了眼大太太的眼色，连忙笑着对周围人说。
“太太之前便说要给府里人都赏三个月的月银，咱们院子的翻倍。”
屋里人面露惊喜，纷纷笑着谢赏。
大太太听着众人的贺喜声，没有理会，依旧是将注意都放在孩子身上。
她瞧了一会，才看到孩子手里有什么东西，将手分开见是一块玉。
柔韧缜密，宝光内蕴，正是一块温润细腻的和田羊脂白玉。
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没有雕刻，却能看到玉中有一处是青色。
她将孩子的手握住，感觉着玉不言语，许久笑道：“给咱院里再加十两赏银，此次可多谢大家的照顾了。”
众人纷纷跪下谢赏，嬷嬷见大太太没有什么精神，便招呼屋里人都退下，自己也随着人都出去了。
门外的老夫人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才松了口气，一想起天中的异象，霎时间紧张了起来。
老夫人独自进了内室，没让给身后的丫鬟婆子跟着。
一进去就瞧见大太太正拿着一块玉对着灯光看。
大太太没有察觉到老夫人进来了，皱着眉头瞧着玉佩里面的东西。
细看，能瞧出那团青色仿若像是一条鳞须皆全的小龙，剔透晶莹，很是漂亮。
老夫人蹙了蹙眉，先是看了看儿媳的脸色，发觉有了点血色后才算是放了心。
她走近了坐在床边，取了摆在一旁小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后，才急促地询问道：“刚才外头露出了些异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瞧见了……”
大太太面色不改，颔首后又将手中的玉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现在没什么心思琢磨这个，见儿媳坚持，才接过一瞧。
听着大太太将来由说了出来，老夫人面露惊讶，许久后小声道：“生来竟然手握美玉，这会不会福气过于大了？”
大太太抿了抿唇，不过看到孩子还是笑了起来。
“额娘，咱们家生的是个姑娘，宫里不会太忌讳的，就是这玉上的图案有点惹眼了。”
老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许久后轻声道：“有何惹眼？这就是一块玉，你不要想太多了。”
她又见大太太手指摩挲着，伸手握住了她，叹了口气。
“我已经早早挥退了那些婆子，就算是被瞧见了说出去，也招惹不到小格格身上……”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床上的孩子动了动，老夫人看的眼热，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却见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睡梦中也不忘笑着，老夫人的声音愈发柔和了， “这孩子真是可爱。”
老夫人温柔的拍了拍，才把孩子放在大太太身边。
大太太心中松快了些，这才注意到老夫人脸色疲惫，便建议道：“额娘，您在外面等了半天了，快回房休息下吧。”
老夫人轻声应着，才直起身子出了屋。
一出门就见下人们候在院子里，笑着与她们道：“给府里人再加一个月的月银。”
下人满怀喜色地点了下头。
*
此时，皇宫里的宴席已经结束，皇上坐在步舆上，有些困倦的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没想就瞧见天边隐约露出了一抹亮光，他一时起了兴致，招呼身边人去探查下是哪家。
许久后，侍卫进屋禀报。
“皇上，晚间时候，石府石文炳之妻刚生下一女。”
皇上颔首，抬手让他出去，坐在圈椅里支着下颚，望着烛光下的桌案出了会神。
不知今日是否喝多了酒，现下倒莫名感觉有几分寂寥之色。
以往元旦应当宿在皇后宫中，可两年前他的皇后已经去世了。
想到赫舍里氏，他的心中就漫起悲痛。
酒意上头，望着烛火的视线里也带着怀念。
陡然念起当年赫舍里氏在时，经常与他闲聊私事，那些话语恍惚间依旧存于耳边。
犹记得赫舍里氏刚怀胤礽的时候，时常躺在他怀里，轻抚腰腹，与他闲谈待腹中孩子出生，该如何教养。
某次赫舍里还笑着与他讲，梦到未来的儿媳妇了，正是一位风姿雅悦的女子。
他笑着回，“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孩子就是阿哥，说不定是个秀丽端方的女儿呢。”
赫舍里氏轻推了他一把，嗔怒道：“我就是知道，我还梦到我的儿媳妇生有异象，天空坠落金光，恍若金凤入她府中呢。”
她倚在他怀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泛起柔软的轮廓。
赫舍里调笑道：“我还记得梦中有人说孩子和她乃天作之合，却不可让人插足。”
皇上略微蹙眉，只觉不爽。
他捏了捏手心，刚要驳斥荒唐，就见赫舍里氏乐在其中，顺着她话头，轻叹了一句。
“那我们儿子就不要这个福晋，满京城那么多高门贵女，总能选一个合意又柔顺的，娶别人总没这些麻烦了吧？”
赫舍里氏却是摇头，神情认真，转身望了过来。
时隔这么久，他依旧记得那双认真的眸子。
“我问过仙人了，他说这是因为命格过硬，阴阳失衡。若不与那人相伴，另择了他人，最终也将夫妻反目，子嗣稀薄。”
她又贴在他的胸膛，伸手挡在眼前，嗓音柔和。
“据说他们二人合在一起是极好的姻缘，分开则是逐渐衰弱之相，年岁不永。”
皇上见她这般认真，不禁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那这可不好，我们的孩子一定要过得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他刚说完，又轻叹道：“说不准就是你梦里多思，才有这般念头。”
赫舍里氏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声道：“或许吧，只是我一想到他们成婚后的景象，便令我格外开怀。”
她又往后靠了靠，眼中露出了些向往。
“梦中他们定亲后，身边的各项事宜都顺遂极了，四海升平，万民同乐，那可真是一副好景象……”
皇上八岁即位。
前几年刚从鳌拜那里夺回朝廷大权，才开始亲政。
最近作出撤藩的决定，谁料吴三桂等人竟打着“兴明讨虏”的旗号，近日攻占了很多战略要地，令他颇感头疼。
赫舍里氏每次见他这般繁忙，总是忧心他的身体，时常带着羹汤过来瞧他。
皇上念她心意，也在她来时将朝政放在一边，忙里偷闲陪她去外头行走片刻，在她离去后却又忙到深夜。
这样的日子虽说繁忙，皇上却极为怀念。
他和赫舍里氏关系亲密，丧子之痛，令赫舍里氏身子亏空了不少。
那年她去世前，曾在床榻上紧紧握住他的手，满心对他不舍，聊了很久往事，临去世前依旧反复念着刚成婚时的日子，直让他听的悲痛欲绝。
她临去前还没多嘱咐刚出生的阿哥，便已经阖上了眸子，倒是让他更加放心不下胤礽。
他们年少便在一起，却分别于感情最深的时候。
当时他就向她承诺，一定会照顾好胤礽。
他将胤礽带到乾清宫，亲自抚养，从襁褓中的孩子养到到聪慧可人的模样。
去年朝堂局势不好，他怕最后平定三藩之乱失败，又念着赫舍里氏这般疼爱他，直接册封了胤礽为太子。
他还是想着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孩子，自然这其中含着他的妻子。
皇上想着赫舍里氏，直到蜡烛将要燃尽，才起身前往慈宁宫。
太皇太后还未就寝，她听完皇上的来意后，抬眼看向他。
“你确定现在就要给太子定下福晋？”
皇上沉吟，他垂着眸子。
“虽然石氏一族自归降后，一直归于汉军旗正白旗下。”
“可先祖世居苏完，姓瓜尔佳氏，是个地地道道的满人，自石翰起便每代都有名将，也算不上没落。”
他拿起茶盏，浅酌一口，才又轻声说道。
“石华善也娶了豫亲王多铎和肃亲王豪格的女儿，石文炳的夫人也是礼烈亲王代善的曾孙女……瓜尔佳氏总与皇室姻亲，倒也算是亲戚……”
见太皇太后并未出现反对之色，又接着说。
“我早前就预备着过几年，在他们族选出一个才德兼备又有战功的人，到时候升到正白旗汉军都统……”
“这样也能让汉军归顺我朝廷，更方便稳定汉人。”
他之前就想促进满汉通婚，现在不过提前了点，算不得随意。
就算没有念起赫舍里氏与他的那一席话，他也是想着先派些嬷嬷到几家教导女眷，往后再从中选择。
最近是平定三藩的重要时候。
若是开战前就露些口风，让朝臣们知道他有意为太子定下与汉军旗的婚姻，汉军或许更能对大清衷心。
太皇太后点头，抬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她明白他的意思，放下后平静的看向孙子。
“今日的异象我也瞧见了，正月初一所生，这日子也不错，等哪日空闲了，我便将石家人召进来瞧瞧。”
皇上听到后一笑，又道：“那我到时候把胤礽也送过来，让这俩孩子见上一见。”
太皇太后提点，“你传人去钦天监给他们二人算一下八字，若相配便先口头定下吧。”
她又摸了摸佛珠，抿唇笑了一下。
“我之前还见过代善的曾孙女，很是秀气，想来这个孩子应该也是不错的。”
太皇太后抚了抚鬓间的珠翠，笑着与苏麻喇姑说。
“待到年龄我便让你挑几个合适的嬷嬷，到去他们府上教她语言和宫中礼仪……”
苏麻喇姑也是笑着应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说完她看向窗外的天空，“今日的天气真的不错，前几日的雪也停了，天上出现了好多星子呢。”
太皇太后点头，她一贯信佛，将桌上的念珠拿起，对苏麻喇姑笑。
“我昨日还做了梦，梦到有明月落入宫殿，今早起来便觉得身子爽利了些，想来这个孩子确实与我们有缘。”
她正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直接驳回皇上的想法，反而先听了一会。
皇上面露惊异，他蹙眉问道：“皇玛麽竟也做过这样的梦？赫舍里氏也曾梦到过……”
太皇太后转动念珠，心中直觉有趣，她笑了一下。
“那可真是巧了，若是钦天监给的卦象不错。或许石家小格格便是仁孝皇后给胤礽选的福晋，这般就真是天作之合了。”
皇上又想到过世的妻子，神情黯然，转瞬收敛好，温声应是。
过了一阵，他见太皇太后面色倦怠，便也没有多留，径直回了乾清宫歇息。
本文私设如山，内容并不考究。
写得不好，非常感谢大家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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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