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季(16)

那封氏跟着曹寅派的人,上京认亲。

路遇两个道士,远远而来。

打头的是一跛足道士,他正唱着: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封氏记得邻里间说过,她丈夫当年就是跟着一跛足道长出家了的。如今听了这道士唱的歌儿,想到自己苦寻女儿多年,眼下好容易得到女儿的消息了,丈夫又是说走就走这些年,心中悲愤。

她叹道:“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道长又怎能唱拆人家庭的歌。”

那跛足道士哈哈大笑。他身后的那位皓首老道,跌上前两步,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娘子。”

封氏定睛一看,跟着那跛足道士的白发老道,正是她离家多年的丈夫甄士隐。数年未见,他竟苍老得认不出来。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领着封氏去京都的,正是曹寅的四弟曹宣。

曹宣本去他兄长曹寅家中做客。好巧不巧,便听到了十阿哥托曹寅寻人之事。

说来也怪,这起十多年前丢孩子的事儿,明明跟曹宣不相干。他却总觉得跟自己有着莫大的渊源,便对他兄长曹寅说,他想亲自送那可怜人进京认亲。

走到半路,遇到失散多年的夫妻,团聚的一幕,曹宣已经潸然泪下。

他想到家中的妻子,以及出生不久的幼子曹頫,不由得感慨万千。

待他回过神来,那跛足道人已经唱着歌儿走远:“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曹宣心道,何为假的当真的时候,真的也成了假的?又何为无中生有,有又还无?世事变幻,谁又能料?

但眼前,封氏对她丈夫跟女儿的思念从未断过。

如此想来,沧海桑田,人间百态,也有不变之事。

曹宣已豁然。

数日之后,他带着甄士隐夫妻来到京都的林家。甄家一家三口相认,谢过林家后,跟着曹宣回了姑苏老家。

黛玉每日教香菱作诗,互相作伴,日子也别有滋味。然甄家一家分离太久,香菱自是要回她父母身边。既然留不得,黛玉便把压箱底的诗集、笔墨纸砚清了出来,赠予香菱。

话说箱子底下,除了她收集的珍贵诗集,还有几个话本子,有《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等不让姑娘家看的;也有《窦娥冤》、《赵氏孤儿》等雅俗共赏的。

黛玉将这些不让看的话本子,用往箱子里面又放了放,拿帕子盖上。

原先的话本子,早留在了贾家。因为有几本是宝玉送的,她把书留下,也断了再对他的期盼。

如今她手里的书,都是后来在书肆买的。书是自己的,看书时的思绪万千,怦然心动,也都是自己的。

甄士隐一家在姑苏还有一些薄产,林家、曹家各送了些财物。甄士隐一家人团圆了,日子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胤俄得知了香菱的结局。又想到他太虚幻境中,亲手烧了薄命司。如此看来,若一定要把梦境跟现实扯上关系。薄命司记载之人的命运转轨了,说明他在梦中的所为,没有错。

说回黛玉过生日时,胤俄跟她私下见了一面。照理说,他跟黛玉之间还有好几人帮他们见面,容福、铃兰、文竹,都是靠得住的人。胤俄觉得他跟黛玉,可比话本子里的张生、崔莺莺幸福多了。

但是,即便如此,左思右想,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频繁去见她。因为这样会让她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陷入可能落人话柄的位置。

古诗云,“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惆怅是他的,清狂是他的,女神过得舒心就好。

理想男友,是会恪守本分,让女神幸福的。

当然,胤俄也有自己的事情在做。他在把现代药物工艺,书写成教材。到时候先送去国子监,若是能在这个世界推广开来,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另一边,荣国府里宝玉的生活并未改变太多。这一年的二月十一,宝钗组了宴会,宝玉多喝了些,宿醉后,竟是把林妹妹的生日给忘记了。

后来提到袭人过生,宝玉才想起,袭人跟林妹妹都是二月十二花朝节过生。他心生懊悔,又不好意思当下就去见她,想着再过些时日,见着她时,这个事儿就这么过了。

其实,黛玉压根就没去想宝玉,都是他自己平白想了的。

又过了数日。

这天,袭人母亲接袭人回去一日,晚上再送回来。正巧东府贾珍请看戏,宝玉便随去了。

一场戏看得百无聊赖,宝玉想起东府有个小书房里,挂了张美人图,便想再去看一看。

谁知,屋里竟是他的小厮茗烟跟一女孩子,在做警幻仙姑所教之事……

见宝玉来了,那女孩子便跑了出去。宝玉在后边喊,让她放心,他不会说出去。

茗烟直叫“祖宗”,喊这么大声,分明是怕人家不知道。

茗烟知道他主子宝玉不是故意的,他一贯如此,不大能考虑别人,有时候还会好心办坏事。不过不打紧,也无旁人看到。

宝玉问茗烟,那女孩子芳龄。茗烟说大概十六七。宝玉斥茗烟,连女孩子年龄都说不出,可怜他白认得你了。

茗烟讨笑着,跟宝玉找乐子。最后二人决定去袭人家里。

荣国府的人向来口风不严。宝玉去袭人家的事儿,便不是秘密。

铃兰跟文竹听到风声后,二人商量着。

“荣国府家那哥儿的事儿,可不能让咱家姑娘知道了。

那位叫袭人的丫头据说是素有贤名。但光天化日,她一个通房丫头,把主子爷留娘家大半日。一个炕上坐着,吃吃喝喝,像什么样子。”铃兰道。

文竹说,“那丫头苦惯了,如今主子爷来了,不过是想在娘家炫耀一番罢了。

荣国府那哥儿真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正妻未娶,有通房就罢了。人家名分都没得,也好意思去人家娘家。但凡正经一些的人家,都瞧不上那公子哥儿的做派。”

铃兰道:“还是十爷好。屋里从不放婢女,侧福晋都不要。待林姑娘也有分寸,为人处事,处处为姑娘考虑到了。

幸好我们姑娘出来了。不然被荣国府的哥儿缠着,不知道有多堵心。”

“雪雁、王嬷嬷是姑娘从扬州带来的。交待她们的事,肯定是该不讲就不讲都。只是,那紫鹃……你跟她聊过没?”文竹问。铃兰外向,她内敛。两人在一起时,跟外边打交道都是铃兰,在里边安排日常事务,都是文竹。

二人正说着,紫鹃便进了她们几个丫鬟住的屋子。

紫鹃见她一进来,见铃兰跟文竹本说着话,也打住了。

紫鹃隐约听到“荣国府的哥儿”,“通房”,“去人家娘家”。

紫鹃便知,两位不想让她听到的事,跟宝二爷有关。而宝二爷明面上的通房,只有袭人一人。宝二爷竟然就这么往袭人家里去了!

林家开宅好几个月了,宝二爷都没有来过。紫鹃原来还想着,是宝二爷被家里管住了。可他往袭人家里去,一定是偷偷地去的,不然太太再看重袭人,也不得教宝玉去她家。

紫鹃原来还想着,林姑娘搬出来,宝二爷会多难得过。看来是她想多了。但凡袭人、宝姑娘、云姑娘,少在宝二爷面前叨几句经济学问,科考仕途,宝二爷跟哪个在一起都能高兴。

紫鹃如今跟了黛玉,心里是以黛玉为主的。站在自家姑娘的角度,十爷跟宝二爷待人,那是云泥之别。一个会为别人着想,一个只顾自己快活。

紫鹃道:“姑娘的纱屉子做好了,刚刚工匠送来了,两位姐姐过目。”

纱屉子是窗户的内层。在木屉上糊纱,得此名。

不过,刚刚送来纱屉子很特别,是活动的,纱屉子后,还造了个鸟窝,那是供燕子住的。

原来,这是胤俄根据黛玉的爱好设计的。当初去荣国府去探病时,他就看到黛玉屋里有燕子窝。为了不妨碍大燕子归巢,黛玉还刻意让人把纱屉子开着。

这样一来,纱屉子在夏天防蚊虫的作用就减弱了。

于是胤俄便找工匠专门做了一款活动的纱屉子。只稍稍碰一碰,那纱屉子就会转开个口,不一会儿,又能自动转回来。便能解决既能让大燕子归巢,又不必一直把纱屉子开着了。

只因原来在荣国府住着,黛玉不想在别人家动工,不想多件事儿。胤俄便听话作罢。

如今,她在自己家里。天气慢慢转暖,蚊虫便多了,所以,胤俄将工匠做好的纱屉子,直接送去了林家。

活动的纱屉子装好,还带上了一个做工精美的鸟巢,黛玉很是欢喜。即便如今不便常见胤俄了,她却处处能感受到他的用心。

待到再暖和些时,一日晨起,便听见屋里的燕子窝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黛玉仔细一听,竟是又听到新生的小燕子的悦耳叫声了。

这一年,春天悄然而至,万物从冬天醒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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