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告退之后,云梧看看时间,离午歇的点儿还早,闲来无事,便窝到榻上做了会儿针线。jiuzuowen
正在绣的是一幅喜鹊登枝,云梧自己画的样子,锦绣看到,眼前一亮,夸赞道:“娘娘这绣样可真好看!”
练了这么长时间,云梧做女红可算是上了手,虽然不能说绣的多好,但有绘画的功底在,花样子新颖,配色也好看,倒是让第一次见到的锦绣惊讶了。
云梧一笑,“可惜手是个笨的,也就看个新颖花样了。说起来,你既然叫锦绣,想必针线活很好了?”
一旁的锦盈听到,抢先道:“那是自然,当初教导姑姑还说,她带的好几批秀女里头,锦绣姐姐的绣活都是最好的。”
“真的?”云梧笑着看向锦绣,如今这年头只要是个女子都会针线,能在那么多秀女中脱颖而出,看来锦绣的手当然是很巧了。
锦绣嗔怪地看了捂嘴笑的锦盈一眼,红着脸对云梧道:“不过是针脚细密些,拿出去不丢人罢了,哪里比得上主子的活计这样好看。”
云梧听出了她话里的喜爱之意,不由笑道:“我闲来无事画了不少花样子,都在阿杏那里收着,你若是想看,去找她让她拿给你便好。”
锦绣闻言面露惊喜,“多谢主子!”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正说着话,阿杏进来通传,住在后殿的金贵人来给云梧请安。
作为低等嫔妃,金贵人比云梧更早搬进了翊坤宫,这便是所谓的“以卑迎尊”,如今主位搬了进来,她自然要上门拜见。
金贵人出身内三旗包衣,父亲金三保任长芦巡盐御史,专管盐务,虽品级不高,但是事权上来看,可谓一等一的肥差,《红楼梦》里林妹妹的父亲林如海便曾担任巡盐御史一职。她二十二三的年纪,个子中等,相貌清秀,从长相上能看出几分朝鲜族人的特点——金贵人是高丽佐领下人,先祖是朝鲜望门,后归附后金,也就是改国号之前的清朝。
金贵人给云梧行了大礼,“妾恭请那妃娘娘金安。”
她说话慢声细语的,看上去性子温和,很好相处。在潜邸时,云梧关门过日子,和金贵人并不熟悉,但也知道她不算得宠,交好的海常在和陈常在也都是出身较低、没什么存在感的,故而苏嫔黄嫔素来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可云梧记得,这位金贵人生育了不少子女,最后被追封了皇贵妃,如今皇后将金贵人安排在了翊坤宫,云梧可不能怠慢。
“快起,”云梧笑着亲自将人扶了起来,“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又有缘住在一处,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这样平易近人可让金贵人受宠若惊,在潜邸时这位那拉侧福晋深居简出,但听说是个性子软和的,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两人简单说了会儿话,到了午歇的时辰,见云梧面露困倦之色,金贵人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金贵人的贴身宫女如意奉了茶,开心地道:“那妃娘娘果真是个和善人,主子如今也不用担心了。”
金贵人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微笑道:“是呢,我运气还算不错。”
另外两位低位嫔妃,陈常在倒是还好,她跟着黄嫔被安排到延禧宫,可黄嫔生了病,到现在也还没从乾西二所搬出来,陈常在如今单独住着,快活得很。
海常在却没这个运气,她住在景仁宫,主位是苏嫔,以往苏嫔和她们一样都是格格,虽说和她们并不交好,但说话也是和善亲和居多,如今苏嫔诞下阿哥,又一朝成了主位,便对她们这些低位嫔妃摆起了架子,每次给皇后请安时遇见,都能感觉到苏嫔态度的变化,跟苏嫔搬到一起的海常在更是被立了好几回的规矩。
金贵人听说海常在的情况之后,一直担心那妃也是个面慈心狠的,今日一见,倒是放下了心,甚至以后可以多多相处结交。她不由暗自庆幸,主位好相处,以后日子也好过些。
*
“师父,热水打来了。”
晚上下了值,陈谦按照往日一样伺候师父泡脚。陈福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想着今天见到的新主子。
作为翊坤宫的首领太监,陈福本以为他的主子会是贵妃娘娘——在这宫里,什么人住什么地方也是有讲究的,西六宫比东六宫离养心殿更近,而西六宫里头,最近的是永寿宫,后头是翊坤宫,再后头才是储秀宫,按说翊坤宫应该给贵妃住,但贵妃喜静,想要离御花园近些,便单独住在了东六宫最靠御花园的钟粹宫,翊坤宫便成了那妃娘娘的住处。
那妃娘娘不受宠,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陈福刚听到消息时有些心凉,这宫里头,伺候高位的主子和伺候常在答应差别极大,伺候受宠的主子和不受宠的主子,也绝对是不一样的,受宠的主子下头,连条狗的叫声都大些,可若是伺候的主子不受皇上待见,下人的腰板都挺不直。
就这样,陈福怀着忐忑的心情迎了新主儿,但一天相处下来,陈福不禁有些疑惑,那妃娘娘长得不丑,性子也不蠢,怎的竟不受宠?
不过新主子好歹也是个妃位,而且被安排到翊坤宫,说明皇后对新主子很是照顾,那妃娘娘出手又大方,陈福的不平去了两分,倒真起了好好伺候的想法——别看这位主子年岁不大,可行事谨慎,宠辱不惊,性情可不像是简单的,说不准运道就在后头呢!
水温已经渐渐降了下来,陈福抬起脚来让陈谦将水擦干,问陈谦道:“今天有什么想法?”
想起新主儿,陈谦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底竟起了几分波动,他垂下眼帘遮住了情绪,轻声道:“新主子性子和善,虽不如贵妃受宠,但不会亏待咱们的。”
陈福眉毛一挑,看来这名字不是白给起的,这就说起好话来了?
他瞧着陈谦唇红齿白的模样,说起来徒弟这皮相也是够惹眼的了,那个赏红封的小宫女,好像叫枣儿的,直面徒弟时直接红了脸,连主子第一次见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陈福想到这不由顿了顿,新主子是个不受宠的,感情寂寞的宫妃为了寻求慰藉,不知能做出什么,他看着小徒弟,意味深长地道:“在这宫里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陈谦自然听出了师傅的画外音,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师父放心,主子是天边的云,我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伺候好主子才是本分。”
陈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便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已经洗漱完缩进被窝里的云梧自然不知道师徒二人的交谈,若是知道,怕是会十分无语地告诉陈福他想多了。陈谦再俊俏也才初中高中生的年纪,她看陈谦就像看后辈,她是得有多饥不择食才能暧昧的起来!
*
没几日,皇后和嫔妃们陆陆续续都搬好了家。自从雍正之后,除了帝后大婚,坤宁宫不再住人,而是成了专门萨满祭神的场所。坤宁宫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小殿,皇后住到了西暖殿——云梧刚知道的时候还奇怪了一下,她记得孝贤皇后的寝宫是长春宫,孝贤死后,乾隆可是特意下了圣旨,长春宫的陈设维持原样,几十年都没变过。不过她很快便知道了后宫嫔妃的住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相反,嫔妃们搬家十分频繁,升降位分、宫殿修葺等原因都可能导致妃子们搬家,云梧这才释然,继续记住了其他嫔妃的位置——贵妃住到了钟粹宫,苏嫔成了景仁宫主位,海常在同她一起,黄嫔和陈常在则是被安排在了延禧宫。
距离新嫔妃入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云梧生活也规律起来。早上四五点起床梳洗,先到皇后处请安,再由皇后带着去往太后处请安说话,然后回宫用早膳,上午写写画画、做做绣活打发时间,午歇后用晚膳——不像后世一日三餐,如今的人们一天只有两顿饭,两点钟左右这顿便是晚饭,等六七点钟如果饿了,可以进一些餐点小食,但不会用正餐。宫廷注重养生,睡前是绝对不会大吃大喝的。
用完晚膳,嫔妃们会到皇后这儿集合,一是给皇后请安,顺便聚着说说话,二是等同样吃完饭的皇帝翻牌子。若是哪位嫔妃被点,那就要将自己精心捯饬一番,去养心殿伴驾,晚上侍不侍寝另说——如今正值雍正新丧,虽说皇帝守孝可以以日带月,但乾隆素来标榜自己是孝子,打算老老实实守满二十七个月,故而出孝前,伴驾就只是单纯的伴驾,并不侍寝。没被点中的嫔妃则是各回各家,之后接着找事做打发时间,也可以去别家串串门,晚上吃点零嘴儿,到点洗漱睡觉。
不得不说,如今云梧的作息可比上辈子健康了好多……
一晃便进了年关,不知不觉,云梧来了这已经一年了。
因着孝期,今年过年没有大操大办,但辞旧迎新,众人眼里的喜气是掩不住的,云梧素来大方,私下里给宫人红封包了不少,陈福看在眼里,有点感慨,这样好性儿的主儿,怎地偏生就不受宠呢?
大年夜前一天,云梧正领着几个丫头包饺子,乾西二所传出消息,黄嫔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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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嫔被朱赫嬷嬷告知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有孕,虽然不愿相信,却还是没忍住叫来了太医。太医在黄嫔的逼问之下说了实情,黄嫔受了打击,一病不起。再加上下人逢高踩低,内务府对留在乾西二所的黄嫔多有怠慢,一向公允的皇后这次却没有动作,显然是默许,黄嫔一场大病,竟是没再好起来。
听闻消息,云梧沉默了许久,却不能说十分意外。潜邸里所有嫔妃都能跟记忆里对上号,除了黄嫔,依乾隆的大手笔,黄嫔这样受宠的若是活的久,怎么也能至少熬成妃位,云梧却没半点印象,她有七八分确信黄嫔应是早逝,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
紫禁城又悄无声息地没了一个人,不知皇后怎么跟乾隆说的,还是什么都没说,总之乾隆得知以后也没露出什么伤心的情绪,直到第二年九月,黄嫔才被正式追封为仪嫔。倒是苏嫔真心实意地伤心了一段时日,头七每日早晚都会给黄嫔上炷香。
菩萨也有发怒的时候,皇后那样温柔贤惠的人,这次这样心狠,不外乎是因为永琏。
储位……储位!云梧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要想安安稳稳苟通关,储位绝对不可染指,至少在皇后活着的时候,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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