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盛汤的动作僵在那里, 心中后悔——自己还是鲁莽了!
后宫不得干政不是说着玩的, 哪怕自己成了皇后,也不该迈出这一步——更何况严格来说, 她现在还不是皇后呢!
果真得意便忘形,她究竟是有多忘乎所以, 才会觉得乾隆有可能会听取自己的意见?
金川是再多人的埋骨地又如何?她一个后妃,根本不该管, 也管不了!
“奴才知罪!”云梧立刻跪到地上磕头请罪, 她狠狠咬唇,疼痛让她无比清醒,“奴才只是曾听皇上提过,傅恒大人身为皇后娘娘的幼弟,自幼受皇后教养长大, 年轻有为,今日恰好听皇上说起这个机会,才有此妄言——是奴才不知轻重, 但奴才并无丝毫干预朝政的想法, 还请皇上明鉴!”
乾隆没有立时答话, 屋里针落可闻,云梧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xinghuozuowen好一会儿,才听乾隆语气淡淡道:“罢了,这回勉强算是家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便算了,不许再有第二次。”
云梧提起的心骤然回落, 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黏腻一片,已经满是冷汗,她再次叩首,“谢皇上!”
“起来罢。”乾隆深深看她一眼,“也是朕不该和你说起金川之事。朕知晓你聪慧,但后宫绝不可干政,勿要自作聪明。”
云梧轻吐一口气起身,“谨遵皇上教诲。”
乾隆摆摆手,“你退下吧。”
云梧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紧了紧,福身行礼,“奴才告退。”
有了这个教训,自这天起,云梧再次绷紧了弦,老老实实绝不逾矩,哪怕知道个一丁半点的什么,也绝不跨越雷池一步。乾隆倒是依他所言,的确没有多过追究,正逢孝贤孝期,金川战事又正是要紧,乾隆很少踏入后宫,跟云梧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就这么到了乾隆十四年,孝贤皇后丧快满周年了,而距离三月越近,乾隆变得越发沮丧暴躁。礼部上折请皇贵妃代皇后行亲蚕礼,乾隆第一时间便驳了回去——有皇后在的时候,可以由妃子代行,如今没有皇后,何来代行一说?等皇贵妃正式正位中宫之后再说!
提起亲蚕礼,乾隆又不免忆起孝贤。孝贤行亲蚕礼时留下的蚕茧、蚕丝以及织出来的衣物,乾隆全部下令保存,以便睹物思人,还有宫廷画师奉命绘制的记录孝贤亲蚕过程的巨幅画作,更是被乾隆小心珍藏。
太后得知这件事,不由在乾隆来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嘴。宫中已经有皇上不满皇贵妃的传言,太后劝乾隆道:“……皇帝若是不愿有人在孝贤之后继中宫之位,便依当年圣祖悫惠皇贵妃佟佳氏之例,让翊坤宫以贵妃之位统领六宫便是。你既已经明旨应了人家皇后尊位,又不给人家该有的体面……皇帝,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乾隆却是不以为然,朕已经特设了摄六宫事皇贵妃之位,又明许了孝贤孝期过后便行册后大典,这还叫不给体面?至于不让皇贵妃行亲蚕礼,朕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
太后见劝不动,便也只好闭口不再多言。
乾隆一回到养心殿便收到了金川来的军报,他最后还是派出了傅恒前往金川,而傅恒果真不负他的厚望,连打了几场胜仗。乾隆心中既高兴又欣慰,若是皇后还在,也定然会为弟弟骄傲吧?
等军机大臣离开,乾隆处理完折子放下笔,却不经意想起太后的话。他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因为傅恒差使一事,他对云梧出言举荐的不满——
若是皇后还在,她定然不会过问他要派傅恒做什么差事,反倒是自己,应该会主动跟她说起吧?且傅恒若是去战场,刀枪无眼,皇后定然担忧弟弟安危,自己也会将金川什么状况、傅恒立了什么功劳告知皇后吧?
此念一起,再想起太后的话,乾隆不由一点一点回过味来。他平静下来细细琢磨,心中愈发不确定了,还没想明白,便不自觉从养心殿逛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里,嫔妃们正在给云梧请安。
乾隆对孝贤的感情没有遮掩,后宫很快便都知道了乾隆宁可派内务府的官员行亲蚕礼,也不愿意让身为准皇后的皇贵妃去,不由心思各异。嘉贵妃和陆贵人露出担忧之色;纯贵妃幸灾乐祸,翊坤宫愈发不受宠了,看来前有孝贤,当这继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事;舒妃则是心中宽慰,亲蚕礼是皇上为皇后娘娘设立的,他不愿让其他人染指,看来皇上心里还是记着娘娘的。
云梧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丝毫不放在心上,活人没法跟死人比,再说为了乾隆更是一点儿都不值得。
纯贵妃见云梧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由觉得她这是强颜欢笑,定要在云梧“伤口”上撒盐才算完,她似是感慨般道:“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真是好令人羡慕。”
云梧微微一笑,点头附和道:“皇上重情重义,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本该如此。”
纯贵妃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先憋闷不轻,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外头通传,乾隆来了。
随着声音,乾隆已经踏进了屋门,嫔妃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乾隆会在这个时间出现,纷纷摆出了自己最漂亮的姿态,“恭请皇上圣安。”
乾隆摆摆手,“都散了吧,朕有事找皇贵妃。”
他很久没有入后宫,嫔妃们好不容易见到一回乾隆,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将人拉回盘丝洞,没成想乾隆一点机会都没给,只好一个个不甘不愿地告退。
云梧看得好笑,她亲自给乾隆上了茶,“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乾隆接过了茶盏,却没有立刻回答,不知在琢磨什么。
云梧心中正奇怪,却突然听乾隆道:“去年傅恒自荐参赞金川军务,年前到了金川前线,到如今已经连打了几场胜仗。”
他看向云梧,“你当初荐人倒也没荐错。”
云梧听清楚乾隆说了什么,表情差点僵在脸上,心瞬间提了起来。
乾隆突然跟她说这个作甚?当初自己那遭多嘴,她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
“当初奴才不过异想天开随口一说,倒是歪打正着了,”云梧尽量自然地接了下去,笑着赞道,“傅恒大人不愧是皇后娘娘的胞弟,还是皇上有识人之明。”
乾隆好像的确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接着叹道:“只是金川多山,地势险峻,彻底平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朕已经下旨让大军班师回朝——若是继续打下去,一个不好,傅恒说不得便要身败名裂。他到底还年轻,再多磨炼几年才好。”
云梧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乾隆究竟想干嘛,不会是特意给她挖下陷阱想要钓鱼执法吧?我的天,这个乾隆这么心机的吗?
她倒是知道,乾隆用心良苦为傅恒铺路,等他立了些功劳之后,便赐下封赏,接连下诏让傅恒回京,就怕他出什么事,而傅恒也是争气,他上奏坚决反对撤兵,并力辞封赏,跟提督岳钟琪直打到反叛的首领投降才算完。
但有了上回的教训,云梧当然不会劝什么让傅恒继续出战,她不动声色,笑了笑道:“奴才不懂这些打仗的事,但既然皇上做了决定,定是有道理的。皇上对傅恒大人爱护之心,皇后娘娘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欣慰不已。”
乾隆瞧着云梧小心翼翼回话的模样,又想起刚刚在门口听到的纯贵妃对她的暗讽,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其实那回她提起傅恒,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皇后吧……
他不得不承认,太后说的有理,虽然无人堪比孝贤,但相较之下,他对皇贵妃着实苛刻了些。
“朕记得,如今皇贵妃的仪仗只用金黄?”乾隆突然问。
他一下换了话题,云梧不由一愣,这是略过傅恒这茬了?她过关了?
松了口气,云梧笑着点头,“皇上说的没错,皇贵妃仪仗与贵妃一样用金黄,但皇贵妃朝服与皇后、太后一样用明黄。”
“皇贵妃的仪仗也改为明黄吧,朕回头拟个谕旨。”乾隆顿了顿看向云梧,“是朕委屈你了。”
云梧惊了,乾隆这是抽的什么风?她受宠若惊般道:“这话奴才可不敢当,皇上信任奴才统领六宫,已是隆恩浩荡,奴才怎么敢说委屈?”
乾隆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他手摩挲着茶盏,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半天才道:“孝贤……”
然而开了个头,乾隆便又顿住了。云梧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已经堪称是惊悚了,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乾隆,虽然不知道乾隆今天为何突然良心发现,一副想要谈心的模样,但云梧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把一直以来二人之间存在的定时炸/弹解决掉——
早先她身为嫔妃还可以找理由不要子嗣,但从她被乾隆选为继后人选那一刻起,子嗣一事便容不得她再逃避。
当初刚刚得知乾隆决定立她为后的时候,云梧趁着谢恩,跟乾隆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她只来得及跟乾隆解释,自己不愿要子嗣是不愿孩子身陷储位之争,还没说起以后怎么办,便被旁的事情打断,之后乾隆也像忘记了这一茬,再也没跟云梧提起。
但云梧知道,乾隆不提起,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放下,如今乾隆因为接连丧子丧妻,对嫡子暂时有了阴影,所以和她一样,乾隆只是在暂时逃避。等随着时间推移,乾隆对嫡子的渴望重新占了上风,她对子嗣的态度,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乾隆心里的一根刺。
这根刺须得尽快拔掉,才能防止以后化脓溃烂。至于自己担心的医疗问题……云梧叹气,得了好处必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做了人家的皇后,跟着人家享受众人跪拜,当然得给人家生儿育女,这也是如今这个封建时代的婚姻里最赤/裸的交易。
心思急转,云梧拿定主意,她低头笑笑,轻声道:“奴才自是比不过皇后娘娘。不说别的,只说子嗣上头……”
似是没察觉乾隆看过来的眼神变了,云梧继续自顾自般道:“……刚接了您圣旨那会儿,奴才还在大言不惭,说不愿孩子受手足相争之苦,皇上竟也体恤,允了奴才这些胡思乱想。可时间愈久,奴才心里便愈是忐忑。”
“不怕皇上怪罪,若叫奴才自己说,奴才依旧不愿要孩子。说句托大的话,奴才承皇上的恩德,做了这六宫之主,嫔妃的子嗣都要叫奴才一句额娘,亲不亲生又有什么要紧?”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奴才这样想,却是没考虑过皇上。这些日子奴才一直在琢磨,我这样不对,皇上对我这么好,我得为皇上想想。”
乾隆没能抑制住惊讶,“你……”
云梧对他笑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道:“当然,最后还是依皇上您的意思为准,奴才只是想让皇上知晓,不管皇上什么打算,奴才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奴才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奴才愿意努力当皇上的好妻子、好皇后。奴才只怕自己愚钝,当不得孝贤皇后之万一……”
屋里安静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乾隆伸手环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不必自称奴才了,马上就是皇贵妃册封礼,夫妻一体,日后以你我相称就好。”
云梧柔顺地靠进他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松了口气——稳了。
她闭了闭眼,柔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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