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魏珠气喘吁吁的从宫外跑了回来,到了康熙的面前时,他仍旧是没有恢复过来,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一般。
“喝点水,缓一缓再说。只要不是涉及边境急报,以后一概不必如此着急。”见一向行事作风稳妥淡定的魏珠如此,康熙淡淡的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最近国事他是全都知晓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所以没有什么事会如此着急。那么其他的事,便也不必如此。
“皇,皇上。”魏珠自怀中掏出信纸,“温落的。”他去信给的是无忧,回信的却是温落,没想到她会回信。这是他从没有期盼过的,从未期盼过温落如此懒人竟然会亲笔回信给他,毕竟,当初皇上给她送狐裘的时候,她也是让别人代写的。
闻言,康熙嘴角的笑意微凝,看着魏珠手中的信,眉头紧了一下又松开,然后伸手缓慢的接过信纸打开,上面的字迹和他的神似,只是笔端力度不够,并不完全相像。看得出她的字是有进步的,她仍旧在练,这让康熙不禁笑了笑。目光从称呼转移到信的内容上:魏公公,我的一辈子没有那么长,暗卫在我身边待个三年五载即可,到了某一天他们自然会回去的。还有,我爹以前没事就给我送钱,我很有钱。所以你放心,我不会亏待这些保护我的人,或者需要多少钱你说,我花钱把暗卫买过来,免得以后您老人家为我费心。嗯,最后一件事就是代我问候皇上。我就不署名了,反正这么好看的字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写的。
信的内容并不很长,可康熙的目光却在上面流连不去,“看得出来,温落并不把你当做外人,而且很愿意和你交流。”他忽然这样说。
魏珠一愣之后很想否认,但是因为这话是皇上说的,他又不好反驳,只能不置可否而后转移话题,“皇上,还有一件事。”
“何事?”康熙将信折好放在桌案上,并没有还给魏珠。
“暗卫那里来报,说温落已在返程途中,预计今晚便会到京。”已经伸出去准备接信的手有些尴尬地缩回来之后,魏珠又道。
康熙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听完魏珠的话之后,眉眼微垂,淡淡地说:“知道了”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把前些日子御膳房预留出的吃食给她送过去吧!早些送去,不要太晚。顺便告诉温行远,今日不必来请安,先让她休息吧!”说完,康熙便不再说话,只是仍旧没有其他动作的静坐着。
见此,魏珠不由问道:“皇上可还其他吩咐?”
“......请安的事告诉温行远就可以。若温落不提,那他也不要提。若她要晚上来,再告诉她朕的安排。不要解释过多,说若是太晚朕已经休息就可以......”
“皇上若是这样说,温落更不知感恩了。”魏珠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何康熙要他这样说。可若是这样说,温落更不会知道皇上对她的好。
“照办就是,去吧!”即便明白了魏珠的意思,康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
这一次回到京城,仍旧是十三出城去接的。最后一封信中温落提到,约十三十五的晚上一起去看赏灯,看烟花。所以,十三是知道温落会回来的。
温府
将温落送回府中之后,十三便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毕竟天色已晚,温落也该早些休息。所以,他无法再多做停留。
洗过澡之后,温落已经穿好睡袍打算睡觉。可下人却在这时来敲门。原本已经坐在床上的人又起身下去开门,一开门便看见下人手中提着的食盒。
“哦!福婶,我不吃了。拿去问问青衫和阿羽吧!”温落并没有表现出不耐,只是笑了笑,对温府管家的夫人说道。
“少爷吃一些吧!这是宫中送来的。再说晚上饿着是很难入睡的。”
“那好。”温落不再拒绝,打开食盒,拿出一盒点心,“其余的给青衫和阿羽吧!晚上也不便吃太多。”她又笑了笑,解释自己拿的少的原因。
目送福婶走远后,温落关上门转身回房,将点心随手放于桌上后,吹了灯上床。她不想福婶为难,但也确实不饿。
正月十五,乾清宫
魏珠正拿着清点过后的礼品单一项一项的向康熙报备,春节之后,最重要的便是十五。所以仍旧是如春节一样,给康熙进献的礼物只会有增无减。依魏珠对温落的了解,旅途奔波之后,温落第二天是不会很早醒的。所以,他对于已经快到正午了温落还没有来请安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在繁多眩目的礼品中看到了温落的名字,在画卷礼品当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幅画。他这让非常好奇,所以最先拿了她的画打开,打开之后,哭笑不得。只能说,字丑,画更丑。只得能辨认出,这似乎是御花园的景象,一轮明月,一汪水,周遭景象迷糊不清。说实话,魏珠十分不想把这幅画放到礼品当中。可是温落夹在画中的字条却让他无奈,字条上写:请不要歧视的给我一个奉承的机会,谢魏公公。
......
“拿来给朕看看吧!”在魏珠读完名单,又不辱使命地对温落的礼品做出一番点评之后,康熙温和地说。
你送我一捧琉璃月,我还你一场胭脂雪。打开画卷,两句话便映入眼帘。再去看画中的景象,他抿起嘴角,并没有像魏珠预料那样的笑出来。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想起的却只是她失望的离去和自己的犹疑。
温府
温落果然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床洗漱过后,吃了些饭,她便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少爷去哪?”青衫见温落穿上白色的狐裘,有些疑惑。她以为少爷是不会穿这件狐裘的,没想到今日却穿上了。
“有点像雨衣。”温落自顾自地嘀咕,她感觉这件狐裘十分像现代的雨衣,帽子连着衣服的设计。只不过这件狐裘却是十分漂亮,纯白的内里,外面用清浅的花纹布料缝制。想到这里,她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青衫,看我这样还像男人吗?”她伸手把狐裘地帽子戴上,这样一戴,外面的帽子完全遮住了里面的那顶圆帽。
青衫一眼仔细看着温落,细腻白皙地肤色,眉目清秀,脸型精致小巧......判断过后,她颇有些可惜地叹气,“少爷,要不你把帽子摘下来可能会好点,不过会冷。所以要不然你别穿这件了,虽然十分好看。但是你穿上之后真的一点‘男人味’都没有了。虽然你的声音可以辨别,可你又不会和每个人都说话。”
“嗯,那晚上出去再穿。给我找一件别的,我要去宫里请安。”温落并没有做过多的犹豫,便将狐裘脱了下来。
乾清宫
温落到的时候,康熙正在前殿和大臣议事。魏珠说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让她在后殿等着。温落想,既然是这种情况,那应当是让她先回去,改日再来。所以当魏珠说出这句话是,她是带着疑惑看着魏珠的。
“你很忙吗?”魏珠挑眉问她。
“我很忙的,有很多应酬等着我呢!像八公主要和我一起吃饭啊,十三我们晚上要一起出去玩啊!还有你看啊,魏公公,我是不是要练字?太晚练字是不是对眼睛不好?你说你忍心让我到晚上才练字吗?”温落为等待所带来的后果一一举例,“现在已经是申时了,再等一下,天黑我都没有办法去看烟花了。”
“那你想怎么办?!”魏珠被她说的不耐烦,斜睨着她道。
“您要是心情好呢,就说我来过了,但是因为有约就提前走了,明天再来请安,帮我解释一下。您要是心情不好呢,就说我没来吧!”温落装作无可奈何地样子说道。
“你想的倒美!在这等着,我去请示下皇上。”魏珠说着转身。
温落却把他拉了回来,“皇上忙于国事,不要打扰嘛!太不懂事!”她皱眉故作斥责状。
魏珠因为温落的强词夺理而气哼哼地瞪眼,“你,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是!”温落坏笑着答应的时候已经转身离开,似是早已有所准备。
这让再准备说些什么的魏珠硬生生的把话憋回了肚子里,其实这事情他是无法做主的,此刻只是后悔刚才被温落气糊涂了!只能一会儿主动向皇上交代这事。
晚
正月十五的街头是热闹的,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来形容街上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有的时候的确是会在一个摊位上看形态各异的花灯的时候被后面的人挤到另一个摊位上。原本,十二十三还有阿羽是护着青衫和温落的,但是温落和青衫都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弱,便都拒绝了,让他们只是跟在后面。
“我们来猜灯谜吧!”行至某处时,十三笑着提议道。
闻言,青衫十分积极的笑着说好。
温落斜眼看她,“你会猜吗?”对于自己和青衫的文化水平,温落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青衫听了这句话果然有些蔫了下来,“少爷你又打击我!”她不满地嘟囔。
“好吧,少爷错了!”温落笑了出来,大方认错,“让十二爷猜,礼品归你。”她提议道。
“那你呢?”青衫意有所指的笑问。
温落猜到她会这样说,所以直接十分自觉的朝着十三的方向努了努嘴。她知道阿羽是不会猜这些东西的。所以她拉着青衫自觉的和阿羽站到一起,只是青衫对灯谜比较感兴趣,参与到了十二和十三的队伍中。于是,只留了阿羽和温落站在后面。
“阿羽,你饿不饿?”温落开口关心地问他。
“不饿。”阿羽温声说:“你饿了吗?”
“有点想吃糖葫芦......”
“好,在这里等我。”说完,阿羽便回头去了来时的方向。
开始的时候温落还能看得到阿羽的背影,可渐渐地人群越来越密集她看不到,便放弃了,左顾右盼的看着其他的东西等着。不经意间,她稍远处的一个摊位吸引,也是猜灯谜的地方,因为灯悬挂的很高,所以即便很远,她也看得到。只是,悬挂于最上方的灯谜却是最吸引她的,因为那灯笼上面所有的字体都是简体!她都认得!她不自觉的迈开脚步向那边走,心中已经有了千万种猜测,这样写字,难道是和她一样自现代?她即便是着急,凭着自己也是挤不过去。再回头想要向十三等人求助时,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走出去好远,以至于已经看不见青衫他们。
“那边快放烟花了,快点走!”人群中有人这样说的时候,温落险些被挤得摔倒在地。所以她再也无暇顾及寻找青衫他们,只能暂时保证自己此时的安全,专注着自己的安全,等待被挤到她想去的地方。
“等等!等等!”在拥挤之中被凌空夹起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呼出声,这种场合她要是摔倒就会发生踩踏事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踩死。她开始努力的让自己暂时移动到边上去,先歇一下。可是依旧没有人理会她......
正在熙攘之中放弃挣扎时,忽然间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她腰间一紧,转瞬之间她已经被移动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她反应有些迟钝的从护着她的人的怀中抬起头。一时间,四目相对,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自己一个人?”温柔地语气中并没有责备,只是关心。
“人太多了,我被挤丢了。”她低声有些木讷地回答。
他不再说什么,仍旧是静静地看着她,此时才发现,似乎一直被他忽略的那些东西的蔓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回过神时,温落轻轻动了一下,要从他的怀中出来,“皇上。”她的声音很低,即便此时吵闹的人群完全可以掩盖她的声音,可是她仍旧谨慎地小声称呼。
康熙缓慢地放开了她,“戴上帽子,你的手很凉。”他温声说着,已经伸手将狐裘的帽子为她戴上。
“不行,太像女人了!”温落伸手去摘帽子,手却被再次握住。
“不是像,本来就是。”他静静的笑了,低头凝望着她,“此时没有人会认为你是男子,摘了帽子反而显眼。不如戴上,免得被人看到容貌,以后再认了出来。”他的手掌温暖,没有再放开她,“你想去哪边?朕带你过去。”
“皇上,这里太乱了,安全为上。”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魏珠听康熙这样说便开口提醒道。
康熙并没有反对,只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征询温落的意见,“你觉得呢?”
“嗯,等下再过去吧!”温落也乖顺地点了点头,此后便不再言语。
“开始放烟火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
霎时间明亮如白昼的天空清晰地映着地面上每一个人的脸,每一副表情。温落仰着头,专注地看着那些五彩星光的盛放与陨落,心中似乎也和那烟花一样斑斓。
“皇上怎么会来这里?”她看着天空低声问,却没有看向身旁地人。
“朕听了魏珠的一番解释之后便决定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回答时并未迟疑。
温落转回头,仰首认真地看着在笑的人,“皇上不问我为什么会回来吗?”她专注的样子仿佛是生怕自己错过任何的细节。
他唇边地笑如预料般的凝在嘴角,“为什么?”如她所愿地问出来,眉目间尽是柔和,似是看尽她的所有心思。
温落将手从他掌中抽出,然后在他摊开的手掌中,她纤细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滑动,“这个字,我找到了心与丁之间的那个皿,它可以让我安放上面的东西,在他身边时,我觉得安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既然发生了,我就不想错过。”写完字后,她再次仰首望向他,目光一如那晚,仍未改变的清澈与透明。但是,她这次没有说出那个他是谁。
康熙安静低首地凝望着她,并不言语。她的眸中烟花绚烂,璀璨明亮的让人有些晕眩。
“那个人可以不必为我而烦恼困惑,因为我喜欢他,但与他无关。尽管我想要那份安宁,可是我会很安静地得到,不会去要求或者打扰......这是一向自私的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她没有在这场沉默中再次逃脱,而是坦然地面对这场未知的结果,下午去时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可终究是勇气不足,无法面对,于是便又一次逃了。而现在,此情此景,此份温暖,似乎能够激发她最大的勇气和力量。她不是担心丢脸抑或是那个人会说出并不喜欢她的话,她担心的,只有连单方面的喜欢也是不可以。
他在无言中终是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手,怜惜地抚上她的头,而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终究是不再忍心。他说,那就留下来。你要的安宁,朕会给你。
感受着自胸口传递到脸颊的暖意,低缓温柔的声音就在温落的耳边,她安静地轻笑,“我可以喜欢你就好。”他可以不必喜欢她,他应该也可以做到不去喜欢她。或许,这也是选择他来喜欢的原因吧?喜欢一个可以自控的人,她就不会伤害别人......只是,她真的希望这是可以选择的。
“不准朕也喜欢你吗?”低声宠溺地问她。
“不是不准,是不需要。”她埋在他怀中不愿抬起头,声音闷闷地。没有说不准的权利,只想告诉他不需要回报。
“好,朕不喜欢。”声音中是温和笑意,眉目间却尽是疼惜。不准喜欢,她说的轻松而自然。如她所愿,他也这样答应她,不必造成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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