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太子册立宫中忙得团团转,而宫外的百姓也一起跟着热闹。

路边一个小男孩,一脸紧张:“阿哥,咱们回去吧,要是被阿玛知道,我带您出来,会打死我的。”

保清拍了拍他的的肩:“泰翰,别怕啊,我会告诉你阿玛,是我逼着你出来的。”

泰翰脸一垮:“那他还是会打我的。”

保清叹了一口气:“那你真的忍心我一直闷在府上吗?我都出宫这么久了,却从没有出过府,我是真的很想瞧瞧外面什么样。”

泰翰咬了咬牙:“行吧,我们早去早回。”

保清对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看看这,看看那,却发现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吵架,内容还跟这次立太子有关。保清虽然此时还年幼,可因为噶禄这一年和他讲了好些东西,他还是知道这事不好随意讨论的,只感觉这两人胆大包天。

他侧头看了眼,发现一个书生打扮,另一个倒是有点像八旗子弟。

“怎么不该立,朝廷既已入主中原,就该入乡随俗。”

“哼,入乡随俗?不可能!”

书生咬着牙:“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保成阿哥就当是太子!怎么,你觉得该立大阿哥?”

保清原本翘起的嘴角已经抹平,他静静地看向了那位旗人。

旗人怒道:“太子就不该立!皇上到底是想立太子稳定民心,还是想趁着战乱立太子呢!”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纳兰性德身边的小厮拉了拉他的衣袖:“爷,我们走吧,这人是不要命了吗?”

纳兰性德点了点头:“走。”

小厮拍了拍胸口:“天呐,这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纳兰性德没有吱声。太子出身最好,满族虽没有嫡长子继承制,却也会看母族情况,太子人选没有大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太子是皇上没有和八旗旗主、功勋贵族商议,一意册立的。他看得出来,皇上想以此削弱贵族势力。

刚刚那二人,不出意外,应该只是被人抛出来激怒功勋贵族的棋子。

这才是刚刚开始,眼下局势正乱,不少功勋贵族在外征战,等他们回来,估计还有的闹。

“容若兄,快进来,咱们同年的进士就差你一个了。”说着,这人就拉着纳兰性德往一个空位去。

纳兰性德笑着坐下:“抱歉,来迟了。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聊着太子的册立典礼呢,也不知这大典进行到哪一步了。”

纳兰性德道:“皇上和太子殿下估计在接受百官朝贺了。”

“从那恩荣宴上看,太子殿下当真看不出才两周岁。”有进士看向一甲三人:“我等是没有机会了,你们三个可要好好努力啊,争取能为皇太子讲经。”

状元摇了摇头:“翰林院才学出众者何其多,怕是个个都想给皇上、太子殿下讲经。”

“是啊,也不知将来何人可以教导太子殿下。皇上看着像是重视我们儒学的,这之中应该也会有我们汉人吧。”

纳兰性德点头:“这是必然的。”

有人羡慕地看了纳兰性德一眼:“性德,你们家怎么安排你的?朝考都参加了,应该会入翰林院吧?”

纳兰性德抿了抿唇:“现在还不知道。”

“真羡慕你啊,别说我们几个了,就是状元他们,日后指定是赶不上你的。”

纳兰性德喝了一口酒,并没有答话。

纳兰性德最终也没有如愿成为翰林院的庶吉士,原本他以为会是自己阿玛插手他的仕途,没想到,阿玛这次倒是真的没干预,可皇上,将他点成了三等侍卫。

纳兰性德苦笑了一声,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他的想法,必定会骂他不知好歹吧。他阿玛是蓝翎侍卫起家,他一开始就是三等侍卫,起点更高了,还能时常在皇上面前出现,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收拾好心情,第二天,纳兰性德带着笑,走进了宫中。

一看见他,康熙便道:“你和曹寅一块去找找太子,将人给带到乾清宫,今天的书还没看,人就没影了。”

纳兰性德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进宫第一件差事是这个。

之前路边议论储君之位的二人,在他那天回家,就听说已经被捕了,什么结局倒是没传出来,可近来民间关于太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容若兄,久仰大名。”

纳兰性德看着身边笑着的青年:“性德入职较晚,还望曹兄多多提点。”满族人没有取字的习惯,所以纳兰性德还没等及冠自己取了“容若”二字,而曹寅此时,尚没有字。

曹寅微微挑眉,:“不必担心,之后我们相互扶持就是。”

纳兰性德看着空荡荡的御花园:“也不知太子爷躲在了何处。”

曹寅露出笑意,凑近他低声道:“咱们激一激。”

说着,曹寅便朗声道:“容若兄,你怎么初次进宫,还带了这些好吃的,我今日真的有口福了。”

纳兰性德这下笑得真切了不少,跟着大声道:“这都是宫里见不到的,快尝尝。”

曹寅深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他们二人都练过武,对周围的动静观察细微,很快,就发现东南角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纳兰性德和曹寅对视了一眼,纳兰性德道:“怎么办,这点不够我们分啊,还要给太子爷留点吗?”

“算了,不分了,殿下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可惜了,这么好吃的东西。”说着,曹寅还故意发出了吃东西的声音。

“不行,你得给我留点!”保成面带急色,从假石洞里窜了出来。

等看见曹寅和纳兰性德手上空空时,保成一愣,立马上前去扒他们的手。等发现他们手上身上真的没有任何吃的时,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不满道:“你们竟敢骗孤!”

曹寅一点不慌:“没有骗殿下,刚才吃完了。”

纳兰性德也笑道:“本来就没剩多少,刚才已经分了吃了。”

保成小嘴一撇,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纳兰性德捂嘴笑了下:“皇上让您去乾清宫看书呢。”

保成瞪大了眼睛:“不去!天天看书,可无聊了!”而且汗阿玛讲的还没有马佳娘娘有趣,更没有小故事听。

纳兰性德看他:“殿下如果去,我明天给殿下带好吃的如何?是舍下新请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那糕点软糯,甜而不腻,幼弟和您差不多大,就非常爱吃。”

保成脸上的郁闷一下就散开了,他仔细看了看纳兰性德:“我记得你,你上次写诗很好,他们都夸你了。”

纳兰性德带着他向乾清宫走:“殿下记性真好。”

康熙看见保成,冷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保成见状直接钻到了他怀里,康熙无奈道:“别闹。”

保成探出脑袋,看了眼他的奏折,随后又玩起了他的衣摆:“汗阿玛,你不觉得无聊吗?我们一起去玩吧。”

康熙将人从怀里捞出来,严肃道:“站好。”

保成察觉到不妙,站得笔笔直直。

康熙道:“国家大事,不是儿戏,现在正值战乱,这奏折可能承载着千万人的命,不能任性批阅。”

保成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奏折,将其中一份拿了起来。

一边的顾问行等人心一惊,下意识地看向皇帝,却发现康熙面色如常。

保成将奏折翻了翻,上下仔细看了看。

康熙往旁边坐了坐,拍了拍旁边的空隙,示意保成坐过去。

保成见状,二话不说,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康熙问道:“看得懂上面的字吗?”

保成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康熙将上面的内容慢慢读了一遍,随后看向懵懂的保成:“听懂了吗?”

保成实诚地摇头:“没有很懂,靖南王耿精忠和台湾的郑经打起来了?”

康熙笑着点头:“是的,他们二人,都是叛党……”

看保成更加懵懂了,康熙想了想,道:“阿玛手上一块糕,可有很多人要来抢阿玛手上这块糕点,这耿精忠和郑经就是要抢的人之一。”

“他们是坏人!”保成瞪圆了眼睛,随后抱住了康熙:“阿玛不怕,保成保护你!”

康熙一愣,随即摸了摸他的头:“阿玛不怕,现在,他们两个打架,你觉得是好是坏。”

保成右手往左边小手一锤:“好!他们打得越凶越好,这样就没人抢阿玛的糕点了。”

康熙点头:“对。”他得想办法添点火,势必让这二人再不能和解。

保成接着道:“汗阿玛,保成长大了,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糕点。”

康熙嘴角弯弯:“汗阿玛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想要多少糕点都有。”

保成摸了摸脸颊:“那…那…”

张口张了半天,保成也没想到他长大能做什么。

康熙摊开一本书放在他的面前:“阿玛希望你日后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最好能超越阿玛的那一种。”

保成皱眉:“不行,阿玛这么厉害,我怎么可能超越。”

康熙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随后又沉声道:“阿玛也是人,也会犯错,这次撤藩,阿玛便操之过急了,若是等吴三桂死了再行撤藩,如今也不会这般被动。”

看着面色如常的曹寅,再想想自家阿玛言语中对保清阿哥的惋惜和支持,纳兰性德心里叹息了一声。若是不看个头,太子怕是比七八岁的孩童都强,而且不管皇上为何立太子,可显然是真的将太子当继承人培养。

保成再是聪慧,可到底只是才两周岁多的孩子,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开始左扭右扭。

康熙道:“认真看书!”

保成看起来焉焉的,虽然不乱动了,可眼神飘来飘去的,半天都落不到纸上。

康熙气得一巴掌呼到了他的背上:“行了,今天就先这样。”

保成一改刚才的颓废,喜滋滋地跳下椅子,一转眼人就跑了出去。

“这孩子。”康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一次埋在了奏折之中。

钟粹宫里,马佳氏正在喂长生吃蛋羹,看见保成回来便招呼他坐下。长生看见保成显然很激动,小手挥了挥,“哥哥,哥哥”地喊着。

保成笑眯了眼睛,显然很受用。

长生说话比较晚,不知道是保成老在他身边嘀咕,还是“哥哥”的发音更简单,总之,长生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

马佳氏伸手探了探保成的后领,看向王嬷嬷:“太子殿下衣服打湿了,还不帮殿下换一件。”

等保成进里屋,马佳氏看着一心找哥哥的长生心里有些苦涩。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他的长生就也要被送出宫了,长生这孩子体弱,一哭就咳嗽。到时候额捏和哥哥都不在身边,哭闹的厉害可怎么整?

然而,马佳氏再不舍,七月初,顾问行还是踏进了钟粹宫。

长生很是怕生,顾问行虽然来过钟粹宫,可对长生来说依旧是个生面孔,一被他抱进怀里,就开始哇哇大哭。

眼看长生脸颊红了一片,马佳氏心疼道:“顾公公,我哄哄他。”

顾问行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哄了小半个时辰,长生才睡了过去,顾问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比谁都怕长生阿哥半路出事。

就在顾问行抱着长生离开时,保成突然窜了出来,拦在了宫门口:“是不是要把长生送出宫?我不许!”

顾问行赔笑道:“殿下……”

保成盯着他:“是不是?”

顾问行一时间有些卡壳,回答是与不是,此时都不太妙。回答是,太子爷必然是不依的,可回答不是,那几天后长生阿哥没回来,太子岂不是会记恨他?

好在,保成没有让他纠结多久,他愤愤道:“我都听见了,你们就是要把长生送走!”

顾问行给了旁边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接收到信号,立马往乾清宫跑去。

等康熙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的太子站在宫门口,顾问行怀里的小儿子哭闹个不停,旁边的宫女太监想拉住太子却又不敢。

他沉着一张脸开口:“保成,你在做什么?”

保成眼睛有些泛红:“汗阿玛,为什么要把长生送出宫,不送走行不行!”

康熙面无表情:“你自己不也在宫外待过?保成,不要任性。”

保成看向康熙:“汗阿玛……”

“这是为了长生好。”康熙揉了揉他的脑洞,随后转头就对顾问行道,“还不赶快将长生阿哥抱走!”

保成眼泪一下子出来了:“阿玛…长生留下好不好?保成以后肯定什么都听您的。”

康熙看着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可不过一瞬,他的面色就板了起来:“都聋了吗?抱走。”他不能让步,留下长生,就要留下其他阿哥。

保成看着顾问行抱着长生越走越远,一下子崩溃了,嚎啕大哭。

康熙叹了口气:“长生长大一点就会回来了。”

保成看着康熙,哭的更凶了,以后,他绝对不听汗阿玛的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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