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雍容忙着筹备大婚,范闲那边也不清闲,原本想着按照林相所说,从他身上下手,没想到他还没出手,贺宗纬已经领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上门拜访,说是要请小范大人为民做主,这才牵扯出一桩林相让门生冒名顶替、事后又残忍杀害含冤受屈的学子的“陈年旧案”。
范闲顿感头痛,又不想让陈雍容知道这件事忧心,只好找到言冰云一同商量对策,直奔林府去找林相,两人商量过后一同入宫拜见皇帝。明枪暗箭、针锋相对,即便是手段老辣的林相,面对庆帝时,最后也只能落得个告老还乡的结局。
林若甫见范闲从庆帝宫中出来之后便一言不发,开口问道:“你发什么愁?怕京中以后无人能照顾你?”
范闲回过神,道:“我是想着,以后大宝见不到世伯,难免会伤心难过。”
除此之外,他也在心底暗暗后怕庆帝的一言一行,如林相这样和庆帝交锋多年的人,也仍旧败下阵来,他的心思到底有没有被庆帝看穿,范闲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底涌出阵阵寒意。
即便知道殿上高坐的那人是他的生身父亲,范闲心中也难以涌现出分毫亲情。
听范闲提起大宝,林若甫眸光一闪,道:“以后大宝就交给你和雍容了,我知道有些难为你……”
范闲微微颔首,道:“若是不把大宝接到我家照顾,恐怕世伯门下都会对我心有怨言。”
林若甫见他已经明白透彻,欣慰道:“你知道就好。我不把名单给陛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还能再回京都,到时候还能照顾你们。”
范闲看着眼前这位老人,他的脸上不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老谋深算,唯一能够看出的只有为人父对子女的爱护之心。
范闲作揖道:“世伯对我亦师亦父,范闲深受师恩,定不会辜负世伯。”
这样手把手教他为官之道的,确实只有林若甫一人,更有对他和雍容的成全。
“走吧,出宫,得回去给大宝好好收拾收拾。”
范闲将林若甫送回相府,让王启年给大宝收拾东西,顺便让人知会陈雍容。
这么大一件事,自然是要赶紧通知陈雍容。
他现在倒是明白陈雍容为什么如此想要保护陈萍萍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林若甫这个宰相文官尚且是这个下场,陈萍萍手中还有黑骑这样的军队,一旦无法平稳落地,只会摔得比林若甫更惨。
能够像林若甫这样提早抽身,确实是再好不过。
待到将大宝接回范家,范闲正准备去找陈萍萍,没想到护送学子遗孀的贺宗纬主动上门“求打”,显然是刻意想要借范闲的手在都察院立身,范闲本就心绪不佳,好不容易赶走了他,陈萍萍却已经率先到了范府。
别看他双腿残疾,竟然也总是神出鬼没的,若不是范闲早就习惯,大概也要被这位老人吓一跳。
陈萍萍将黑骑调动的情况和范闲简述了一番,话里话外提点他多想些,这才叫上影子准备离开。
范闲收起手中的簿子,急忙道:“告老还乡的事情,您不考虑考虑?”
陈萍萍闻言微微一愣,转过轮椅看向他,道:“你现在怎么也和她一样,一言不合就提告老还乡的事情?”
范闲走到陈萍萍身边,道:“林相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比起这些身外事,还是您的安危更重要,我和雍容想的都一样。”
陈萍萍闻言无奈地摇摇头。“本以为你如今成长许多,怎么突然一股孩子气?如今林相即将离京,也总得有个人看着你,这样你才能站稳。”
范闲面色严肃,道:“我不是小孩子,更何况您已经帮我做过太多,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我怕我这辈子会愧疚一生。”
陈萍萍有些好笑,反问道:“你怕自己会愧疚一生?”
范闲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笑着道:“比起愧疚一生,我更想快活一生,和我身边的人一起。”
见他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陈萍萍轻轻摇头,道:“这话我会好好考虑,等你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
范闲望着他那双看似年老却仍旧不失锐利的眼睛,认真地承诺道:“我和雍容早就想好的,一定要为您养老。”
“你承诺要养老的人不在少数,我可不和他们争。”陈萍萍见范闲面色一窘,之后又道:“这几日我让雍容休假筹备大婚,老太太也快要回来了,鉴查院事务众多,我没有什么时间亲自去拜见,到时候让她替我。”说罢,他微微招手,示意影子推他离开。
范闲见他还惦记着陈雍容的事情,赶忙开口道:“作为父亲,您不送她,但作为院长,我们大婚您总该来吧?我和雍容都等着呢。”
他说完也不见陈萍萍回头,心里隐隐有了一种感觉。
这位院长纵使记挂着他和雍容,但在他的心里,始终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为了这件事,他可以抛弃其他的一切,连同内心的那一丝不舍也一同舍下。
范闲又掏出那本簿子,来回看了看,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是什么人,既然能将林相赶出京都,还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耍心眼吗?只怕这告老还乡的路上不会轻快。
这样想了一圈,范闲又找上言冰云,想着借调几个四处的人,一路护送林相回乡,到时候他先护送林相出了京都府,再由鉴查院护送。
万一庆帝又想着借刀杀人,林相这边也不至于一个保险都没有。
除此之外,范闲又派人以大宝的名义约郡主出去踏青,再叫上雍容和若若,这样也能让林家兄妹二人亲自送送林相。到底是一家人,总不能真这样一面也不见就离开吧。
次日一早,陈雍容上了马车,见范闲手中拿着一本簿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不是六处的粮草调动吗?怎么突然看起这个?”
范闲有些无奈地说道:“是岳父大人亲自送来的,我想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哑谜,所以一早起来看看。”他见陈雍容坐下,调整姿势靠在她肩头,为自己找了个理由,道:“记得倒是还挺详细,就是零零散散太多,看得头晕。”
陈雍容若有所思道:“提司翻阅文书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突然给你看这个?黑骑一般不会轻易调动,主要用于保护爹的安全,除非受到陛下指派执行什么重大任务。”
范闲一怔,喃喃自语道:“陛下指派……重大行动……”
将这两点联系在一起,范闲心中确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雍容察觉到他似乎有些慌乱,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怀疑陛下……”范闲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林相的意思是陛下想要他手中学子的名录,这样才能避免下一任宰相是林相门生。”
陈雍容思虑片刻,道:“确实不无可能……”
范闲又翻开手中的簿子,指着众多粮草调动中最为明显的黑骑调动记录,开口问道:“这一次……似乎是在我出使北齐的时候,当时跟随我北上的是虎卫,岳父又在京都,黑骑为什么会调动?”
陈雍容出发要比范闲略晚,她立刻有了印象,道:“是京都府尹梅执礼告老还乡,事后被马匪截杀……”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范闲刚要喊停车,陈雍容已经拦住他,道:“黑骑如果真的受皇命行事,谁都不敢随意阻拦,即便你是提司也不行。”
范闲意识到什么,立刻道:“若是能够说服世伯留下学子名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和林相想到的只是这位陛下习惯借力打力,自己隐居幕后,却没想到,若是还在朝中,林相作为文臣之首,自然还有和庆帝“斗”的资格,可一旦告老还乡,什么资本都没有,这位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陛下竟然会“恼羞成怒”,选择直接痛下杀手。
陈雍容摇了摇头,道:“你一个人在黑骑面前不好说,恐怕还需要有几个人手。”
即便是加上四处的人手,也未必能够和黑骑抗衡,毕竟那可是一支军队,就算没有全军出击,人数也不会少……
想要全须全尾地保下林相的性命,只凭他恐怕不够。
陈雍容见范闲似乎有些拿不准主意,握住他的手道:“以陛下的个性,必然要等到林相到京都郊外、远离人烟的时候再动手,如今还有些时间筹划……我知道今日会有一支队伍在附近巡逻,应该能帮得上忙。”
“巡逻?”
陈雍容认真地点点头。
范闲原本还有些疑惑,但在路边等候多时,看到陈雍容口中的那只队伍时,范闲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原来自家雍容也会坑哥啊……
带着禁军巡逻的大皇子一脸莫名其妙,开口问道:“范闲,你在这里干什么?还是这样一副表情?”
范闲拱手道:“有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大皇子微微挑眉道:“你知道我在这附近练兵?公事私事啊?”
知道他在京都郊外练兵的人不在少数,可能够在这个时候精准地等到自己,还一副有所准备的样子,他自然明白这消息究竟是谁透露的。
范闲明白这位耿直的大皇子已经会意,笑道:“殿下放心,是私事,冲黑骑。”
“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是我授意的啊。”
“时间紧急!跟我来!”
“驾!”
雍容:事到如今只能……
闲鹅:只能?
雍容:大——哥——
闲鹅:?
大皇子:已到指定位置
闲鹅:???别太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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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青衿之志白首方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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