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出

又是一年新春。

院内攒着厚厚的一层雪,银装素裹的一片,连亭子顶上的红漆也被掩的严严实实,冬日阳光从四四方方的窗子泻入,在桌上和伏案写字的人身上悄然铺上一层淡淡的光布,细长葱白的柔荑执着笔在红纸上缓缓起落,砚台边角也被阳光晕出几圈光斑。

杨逸飞直起身子放下笔,将刚写好的对联拿起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招呼拎着茶壶刚刚进门的少女。

“小昭,把这个贴在书局门口。”

名为小昭的少女娇声应下,放下茶壶拎起对联走出了屋子。

杨逸飞看着小昭的背影拢了拢臂上滑下的披肩,探出手指摸了摸茶壶壁,感觉到是温热不烫的温度,干脆也没用杯子,提起茶壶就着壶嘴儿往嘴里倒了一口,浅黄的茶水从壶嘴汇成一缕,在阳光下被镀上金光,最终流进了那张半张着沾着水滴的嫣红嘴唇里。

她走到门口懒懒散散的倚着门框,被冬日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庆国天气无常阴雨较多,特殊在冬季里像是这么晴朗的天可太少见了,太阳照在身上才有种活着的感觉。

闲来无事不如等会儿晒晒书吧……

杨逸飞就那么眯缝着眼睛合计,有一下没一下的嘬着茶壶嘴儿。

“小姐,有客人来了!”

正想着,小昭蹦蹦跳跳的跑进院子,回神时已经到了她的身边。

“雪地路滑,小心着跑跳。”

她正劝诫着整日活跃的小姑娘,就听一个低沉喑哑的男声诵出了她刚写的那副联,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倒是工整,杨老板大才。”

杨逸飞听这熟悉的男声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孟襄阳的诗句可不工整,就怕引人注意她才写了这句不太出名的,她倒是想写“三百六十日云终,故乡还与异乡同”,但若是写了恐怕这人问题更多,何况他那声音就像是有十几个爷们儿站在他嗓子眼抽烟一样,听的她直起鸡皮疙瘩。

她松松散散的直起身子拢了拢披肩,垂眸对着跨进院内的男子敷衍的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知贵客除夕前来关西书局想要买些什么书?”

李承泽甫一跨入进院的月亮门,就见这样一副雪地美人倦怠倚阑干的场景:

纤长身段软软倚着门阑,掌心捧着个巴掌大的小陶壶,一头青丝被一支简单的玛瑙佛手金簪挽在脑后,浑身上下的点缀只有耳上坠的金色耳链,动作间亲吻脸侧,阳光揉碎了洒在她的眼皮上,一身海棠红的衣裙和嫣红的披肩映着着满地皑皑。

他贵为皇子自然见过不少美人,甚至是号称天下第一的长公主,他见过百花相压,争奇斗艳,可直到前些日子无意逛到这小小书局,才从未想到这街道陌巷之中还能有如此殊色,就单说那身色彩浓烈的衣裙和脸上明艳的妆容,若是别的女子定会有风尘气息俗不可耐,可到了她这儿反倒更能凸显气质,衬得她艳到极致,媚里透纯。

她的美不是疏离冷清的那种,不是天边月,也不是画中仙,她美的堂堂正正,美的艳丽夺目,她就是满园春色中最耀眼夺目的那朵牡丹,风情万种,明艳灼人。

可惜,她就在人间。

自他上次惊鸿一面之后,回去便叫谢必安查了她的底细,今日看完案宗之后闲来无事便想着再来这书局探探。

“上次在杨老板这拿了几册孤本,母亲收到之后十分高兴,今日除夕,想着再来杨老板这挑几本新奇的讨母亲欢心。”

杨逸飞看着面前锦衣狐裘从头到脚都写着好看的青年,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眉眼还稍显稚嫩。

她收敛眉眼平缓的谢了一礼,谁能想到这俊美又非主流的男人不仅是皇子,还是个心眼儿多的呢?她没心情和这祖宗瞎扯,也自知玩儿不过他,只想赶紧搞清楚他来干嘛然后把人送走。

“令慈喜欢那就再好不过,前些日子书局新印了一册神话集,贵客不如拿一册回去送予令慈消遣。”

说着便叫小昭去前院店铺里去拿。

“院内待客实在不符合礼数,请贵客随我到厅中落座。”

杨逸飞不情不愿的把这人和他身后的面瘫护卫领到厅里,家里除了她还有五个姑娘,除了去前院取书的小昭,剩下四个都出去置办年货去了,于是她只能摸了摸厅中桌上冰冰凉的茶壶壁,硬着头皮给人倒茶。

“丫头们都出去置办年货了,招待不周还望贵客见谅。”

李承泽观察着她的小动作未置一词,那小巧精致的茶杯也只是拿在手里并未入口,明知故问道,

“杨老板客气了,来了两次还不知杨老板芳名?问的唐突杨老板可且莫怪罪。”

杨逸飞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茶壶拿起自己的杯子,看向面前眉眼带笑的小祖宗,

“岂敢,我叫杨青云,普普通通,不值一提。”

说完朝他笑了笑,举杯示意,然后干了这杯凉水。

“杨青云……青云……”

这两个字在他口中缓缓转了一圈,随着气息从那薄唇中叹出,消散在了空气里。

“好名字!”

“不敢当,您过誉了,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名字罢了。”

杨逸飞没理他的夸奖,一杯凉水下肚头脑清醒了不少。

这时小昭也捧着书册进来,

“小姐,书取来了。”

杨逸飞拿过送到面前的书,转手递给李承泽,

“贵客看看这书合不合心意,若不行我再去取些别的。”

李承泽翻开书,扉页之后便是目录,是以时代年份为顺序的一篇篇故事,但并未标明作者。

“这书,是青云自己写的?”

杨逸飞被这一声“青云”惊得汗毛倒竖差点捏碎茶杯。

小昭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两人,然后低下头乖巧的站在杨逸飞身侧装什么也没听到。

“咳,不过是幼时听长辈们讲的一些小故事,整合起来写了这一册,算不得是我写的。”

“这样……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青云。”

他从谢必安手里拿了个盒子递给杨逸飞,

“除夕前来叨扰实在过意不去,这份节礼青云收下罢。”

杨逸飞哪敢收他的东西,有收就有还,这一来二往的联系多了岂不糟糕,但他那神色和命令式的语气分明就没给她不收的余地,她也只能推让一二,感觉没有拒绝的余地就愤愤的收下了,想了想,便叫小昭去她房间取了几本书。

她上辈子看的书杂,中外皆有,冷门的颇多,部分能记起来的都默了下来,但有些书不适合现在的时代背景不能送出手,小昭取来的两本,一本是《伊索寓言》,一本是《格林童话》。

杨逸飞:……整挺好。

她把两本书递给李承泽,

“我这书局只有书多,就送贵客两本颇有趣味的吧,闲来无事可做消遣。”

杨逸飞想了想《伊索寓言》里面借动物描写的阶级斗争以及社会现象,由衷的希望二皇子殿下多学学故事里为人处世和做人的道理。

二姐姐:京都之美,不在各家府邸之间,却在这街道陌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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