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们一起把抱月楼砸了

言冰云被泼了一身水，辛其榴反射性拿抹布给他擦擦。

结果，越擦越脏，在言冰云的白衣上留下了鲜明的印记。

言冰云无奈，这下不得不回去换一件衣服了。

看着言冰云倒霉的背影，范闲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拿走辛其榴手中的抹布，继续擦着没擦完的石碑。

辛其榴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小范大人今天情绪不对劲，柔声问道：

“范闲，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闲的动作一顿，接着飞快摩擦石碑，不发一言。

辛其榴上前一步，手轻轻搭在范闲的小臂上，声音轻柔地像在哄小孩，“嗯，告诉我好不好。”

范闲侧头，看着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眸，流露出独属于辛其榴的安然静气。

范闲手臂垂下，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将她的手牢牢握住，讲述了今天宫中发生的一切。

辛其榴安静的听着，在眼神交流中感受着范闲的痛苦。

听到史家镇的大火，辛其榴脑海中闪现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心里一片荒凉，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

糟糕的情绪得到释放，范闲调整好心态，恢复了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

“我现在带上鉴查院的人手和老王，赶去史家镇。”范闲的眼神寒冷，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事儿太古怪，如果真是李承泽做的，那我和他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辛其榴踮起脚尖，细长的手指在范闲的脖颈处游走，整了整他的衣领。

“去吧，我在京都等你回来。”辛其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定、一定要把史家镇的大火查清楚！”

范闲顺从的弯曲膝盖，放低身体，让她轻松一些。

脖颈上的皮肤能明显感受到辛其榴手指正在轻轻地滑动，凉凉的，痒痒的。

深吸一口气，范闲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抓下作乱的小手，用力的握住。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若若因为范思辙的事与家里闹翻了，一直住在琼华书院，麻烦你去开解一下她。”

范闲的声音既愧疚又骄傲，说到：“若若很勇敢，胜过万千男性，我也……不如她！”

……

琼华书院，辛其榴在院长的书房没找到范若若。

询问书院的张婆婆得知，范若若在书院附近租了几间院子，将抱月楼的姑娘们暂时安置在那里。

一个时辰前，范若若离开书院去看望那些姑娘。

“辛老师，你得劝劝范院长。这段时间又是租房、又是置办各种用品，还没算上每天的吃食。真是一笔好大的开销。”张婆婆叹了口气，说到：“我也知道那些姑娘很多是被抢强进去的，不是自愿的。可现在院长和家里闹翻了，眼看着马上又要交租金了，还是把她们送回抱月楼吧！”

辛其榴指尖敲击着桌面，眼神低垂，没有回答张婆婆的话。

她理解范若若，姑娘们好不容易逃出抱月楼，怎么能又送她们回去。

即使现在抱月楼已经处于查封，不营业的状态，也不行。

辛其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道：“张婆婆，我知道你是为若若好，想缓和一下她与家里的关系。但是，住在这浸透着鲜血，曾在此饱受折磨的抱月楼里，姑娘们会做噩梦吧。”

“张婆婆，你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若若一个人孤军奋战！”

……

范若若站在门前，红了眼眶。

抱月楼里的姑娘，能回家的都已经被家人接回去了。剩下的，都是无家可归的。

范若若想着能为姑娘们找点事做，走访了好多家店铺和府邸，可没有一家愿意接收这些姑娘，哪怕是作为下人。

回来的路上，范若若又得知自己被赐婚的消息。

突然间觉得隔了很多座山，有点不想翻山越岭了。

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能拯救她人吗？

但是，无论是敲登闻鼓，举报范思辙，与范家决裂，离家出走；亦或是为抱月楼的姑娘们求职受到无数拒绝和白眼；还是听到自己被赐婚的消息，全身上下都浸慢了无力感。

范若若都没有哭。

自己可是琼华书院的院长，北齐南庆唯一的女院长，多少女子心中的曙光，决不能哭！

可是，听到这番话，范若若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了，一颗颗滑落。

……

“这个是范思辙所有的私房钱，柳姨娘和范闲也添了一些；

这个是澹泊书局的房契和地契，范闲说了以后这书局就归你了，所有的收益都由你支配。还有这个……”

辛其榴拿出另一个盒子，说道“这是我和婉儿、灵儿的一些心意。”

范若若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银票，还有一封介绍信，疑惑道：

“这是……？”

辛其榴解释道：“长公主在宁州开了一家纺织厂，正缺少女工。，如果姑娘们愿意，可以去那工作。月薪一两，包伙食住宿。如果她们不愿意背井离乡，也可以再等等，婉儿计划在京都也成立一个纺织厂，也是只招收女工。”

这么多天，范若若终于展开了笑颜，说道：“太好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我为了给她们找个避风港，吃了多少闭门羹。”

辛其榴握住她的手，说道“找不到避风港，咱就自己造一个避风港！”

范若若抽回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好意思地说：“刚刚我还在想着，下辈子我要当一个武林高手，最好是大宗师，把所有青楼都砸了，一间不留。”

“何必下辈子，有些事现在就可以做。”辛其榴突然站起身，向她伸手邀请，说道：

“走吧，叫上抱月楼的姑娘们，我们一起把抱月楼砸了！”

……

夜幕低垂，抱月楼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红纱窗棂碎裂，珠帘纷飞，桌椅板凳被摔得粉碎。

泪水滑过脸颊，姑娘们鼓足了力气，挥舞着棍棒、锄头，大声叫骂着，哭着，也笑着，仿佛要将整个抱月楼掀翻。

黑夜过去，她们终于等来了黎明。

……

角落里，看着眼前鲜活姑娘们，范若若双眸里跳跃着火花，平静地开口：

“几个时辰前，父亲派人来通知我，陛下为我赐了个婚事，靖王世子李宏成。他很满意，愿意给我个台阶下，让我回家。

哪怕李宏成常常流连烟花之地，哪怕他府中已有好几个红袖添香的知己。”

范若若抬起头，眼神穿过窗户，投向远方的星空，继续说道：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既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户部尚书范建是范闲的父亲，是范思辙的父亲，却不是范若若的父亲。

虽然对于儿女婚事，他平等地不管所有儿女的意见，哥哥和郡主，我和世子的婚事，从来都没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可是，他会对守护哥哥的仕途，毫无保留为他铺路；也会在范思辙闯祸的时候，不计一切地包庇兜底。

而我呢，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一星半点的指导和关注。”

泪水无声地滑落，月光洒在范若若的脸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辛其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暖的触感，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安慰。

“若若，别怕，有范闲和我在，书院也在，我们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