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跳房子

京都纺织厂的准备工作，在林婉儿的带领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资金筹备、工厂选址、原材料来源、各种批文，以及员工的培训等等工作，让林婉儿、叶灵儿、范若若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辛其榴，则负责纺织厂的设计，以及设施、设备的制造工作。

之前给长公主的“珍妮纺纱机”设计图，考虑到技术限制的原因，辛其榴简化了许多。因此，机器的纺织能力较弱，但制作难度低，操作方便。

如今，辛其榴可以亲自指导设备的生产，自然想要尽可能地完善，提高效率。

这些天，在未来纺织厂的基地，辛其榴带着一帮工匠，没日没夜地研究制作“二代珍妮纺纱机”和其他设备。

抽空，辛其榴还画了几张服装的设计图。京都的纺织厂，除了布料，还会尝试售卖成衣。

终于，画到第六十六张设计图时，看着一张张饱受摧残的脸，辛其榴终于良心发现，放工匠们回家休息。而自己却留下来继续工作。

风吹过，桌面上的图纸纷纷扬扬，四散在地。

一只修长细腻的手将他们捡起，“这是什么章程？”，太子李承乾看着图纸上的画，好奇道。

“拜见太子殿下。”辛其榴抬头看到太子殿下，急忙起身迎接，恭敬行礼。心里嘀咕着，太子怎么会到这来？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张张女装的设计图，一时间忘记了回话。辛其榴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小榴，这些图案都是你画的？”太子终于发现了自己有些失神，温和问道。

“回殿下，是的。”辛其榴郑重地再行一礼，“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所以未曾出门迎接，还请殿下恕罪。”

“快起来，小榴，我问你，这个服装是给女子设计的吗？”太子指着手中的图纸，兴奋道：“竟然是裤装！这也太特别了吧。”

太子眼睛发亮，表情也很精彩，眉飞色舞的，和往常端庄持重的形象截然不同。辛其榴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觉得还缺少些什么。”太子皱眉思索一下，从桌面上一堆不同型号的毛笔中，选中了笔尖细小的羊毫笔，提笔添加了几画。

“这样看起来就完美很多。”太子满意道。

辛其榴凑上前一看，忍不住赞叹道：“太子殿下，您这几笔下去，整个服装瞬间高级了许多！”

太子眉梢微挑，抽出另外一副图画，“还有这件，颜色得换，京都早就不流行这种海棠红，换成哑光的。”

说话间，太子重新调色，换了一只毛笔，落笔覆盖原来的颜色。

辛其榴眼光一亮，“这样看起来确实不一样了，时尚不失沉稳，大气又有内涵，瑞气顿生啊！”

“还有这件，特别适合鹅蛋脸、高颧骨、?薄唇的女子，就像姑姑一样，但是腰带的颜色和花纹要换！”

“这件，加一个浅色系的款式。”太子手起笔落，一名拥有修长的天鹅颈的女性跃然纸上，只是女子的面容空白着。

太子分析道道：“白色、?米色都行。对于皮肤白皙如姑姑的女子，浅色系能够?营造出清新、?优雅的气质……”

辛其榴有点茫然，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我怎么会和太子殿下在这讨论女装设计！

……

不知不觉中，月亮挂上了树梢。

在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中，所有设计图基本上都完成了修改、完善。

“这件好，特别适合姑姑，她的气质在古典柔婉中，带着一丝傲气，妩媚又干练，不过，加一件外杉更好。”

辛其榴心里咯噔一下，太子全神贯注于设计图上，根本没察觉到，今天下午他提起长公主的频率高得吓人！

辛其榴不敢再听下去，笑着打断太子的思绪，说道：“太子殿下，如果您是一位服装设计师，绝对会是引领庆国时尚的潮流，无人能及的存在！”

太子闻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别人都说我这是不务正业，只有你会遗憾我的才华被掩埋。”

太子的神色变得黯然，想起那些被母后烧掉的画卷，声音也变得低落：“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和人聊服装设计的话题，还聊得那么投机。”

辛其榴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天纵奇才，设计的作品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您的才华和专业水平。今天得您的指导，臣女真是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啊！”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写下一串数字，递给辛其榴。“等到纺织厂营业了，每套都做一件送到我府上，按照这个尺寸。”

“好的，太子殿下，保证第一时间送到您府上。”辛其榴接过纸条，放入怀中，不自觉打了个哈欠，问到：“耽误您那么长时间，还不知您今天来，所为何事？”

“确实有一件事。”看着辛其榴长久熬夜黯淡的脸色，以及浓重的黑眼圈，不知怎的，太子心中闪过一丢丢的愧疚，静声说道：“不知你是否听说了，赖大人带着史家镇大火的幸存者进京都伸冤，范闲一路护送的事。”

辛其榴点头，回道：“此事鉴查院已经告知于我。”

“史家镇大火着实让人痛惜，二哥的手段实在过于残忍毒辣。”太子惋惜道：“他也不顾惜一下你，二哥真是变了！”

“太子殿下，此事尚不能断定是二殿下所为。”辛其榴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严谨地回话。

“我知道你与二哥关系很好。”太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时候婉儿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你就在地上画了些图案，拉着二哥，和婉儿一起玩‘跳房子’的游戏。不过，二哥护着婉儿，让着你，结果总是输。”

追忆往昔，太子脸上唇角浮起一丝苦笑，说到：“不瞒你说，你们走后，我还悄悄玩过呢！”

“可是，权力会将人异化！”，太子冷冷一拂袖子，眼神变得深沉。

“这些年，二哥结交群臣，广结党羽，野心和势力逐渐膨胀。私底下，他还纵容属下贪污**，为了铲除异己，常常赖杀无辜。”

“前些天，父皇给他和叶灵儿赐婚。他也没有拒绝，很激动地接受了。”

太子瞟了一眼辛其榴，淡淡说道：“小榴，他早就不是那个，愿意为你舍去王爷身份的少年。”

“现在的他，眼里只有权力，漠视生命、阴狠毒辣，为了争权夺利，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辛其榴低着头，没有回话，但是微微抖动的肩膀，显示了内心的震动。

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让你劝一劝范闲和赖大人，放弃继续追查史家镇一案。不然，二哥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做出些丧心病狂的事！”

辛其榴缓缓抬头，刚要说什么，门外就传来清冷的嗓音。

“哦，太子殿下说说看，我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二皇子李承泽抱臂站在门前，嘴角微微勾起，冷冷地盯着太子的双眼。

身后，谢必安手中握着长剑，浑身萦绕一蛊淡淡的杀息。

房间里气氛急剧地降温。

二皇子施施然走进房间，行礼拜见太子，幽幽道：“谢必安天生冷脸，对我也没个好脸，请太子殿下恕罪。”

“二哥这次也是来救驾的？”太子眯眼看了他一下，轻声说道：“这次，我可没被人劫持！”

上次自己拉拢林相和范闲，李承泽就是这样带着谢必安闯入，杀了林府众人，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太子殿下多虑了，我就是路过。”二皇子忽然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彼此都不会相信的话。

“再说，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又是我的兄弟，作为臣子，必当时时刻刻护卫着你的安全。”

太子嘴角抽搐，诚恳道“二哥这话，真让人暖心，暖得我都快吐了。”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伸手拉过一旁的辛其榴，冷笑道：“太子殿下慢慢吐，我找她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拉着辛其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快到门口，辛其榴用力扯了他一下，二皇子停下，皱眉望向她。

辛其榴看着他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清澈如水的眼眸上闪过一丝肃然，转头望向太子，极为柔和地说道：

“太子殿下，跳房子的图案，画在皇宫的花园里，是保存不了多久的。”

太子一愣，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其实，当时我和二殿下有回去过，看到了你在玩。”辛其榴的笑容如痛洁白的羽毛，轻柔舒适，让人感到温柔亲切。“在那之后，二殿下每天都会将‘跳房子’的图，重新描过。直到你玩腻那天。”

二皇子和辛其榴走后，房间重归于沉默。

一阵风吹过，桌上的图纸再次散落在地。

而这次，李承乾没有动，他静静的坐着，脸上一片惘然。

……

“慢点”

“二殿下，慢点！”

二皇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紧紧握着辛其榴的手腕，快步向前走着。

辛其榴渐渐跟不上他的步伐，又挣脱不开，一气之下喊了声：

“李承泽！”

李承泽突然停下来，辛其榴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

“史家镇的事，不是我做的。”

李承泽背对着她，默然片刻，突然开口，说到：“我知道在宁州的四年，你对史家镇有多上心，我怎么可能让你的心血付之一炬。”

生怕辛其榴不相信，李承泽又补充道，

“何况……赖大人还在那里。”

李承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辛其榴低头，才发现他鞋子都穿反了，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承泽，你转过身来，看着我。”

李承泽一点一点转过身，辛其榴的眼神柔和而充满暖意，没有一丝厌恶恐惧。

“我相信你，李承泽。”辛其榴唇角带着笑，看着他，字字清晰道：“我从来没有把你想的这么坏！”

李承泽喉咙哽咽，手指蜷缩，深深凝视着她，良久没有动。

他不想越界，只是爱意总会从眼睛和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