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欲买桂花同载酒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悄悄地唤醒沉睡的书院。

琼华书院的学生们早早来到书院，换上轻便的裤装，精神抖擞地跟着叶灵儿跑操。

“一二，一二一，我们的校训是？”

“女子自立，则天地皆宽！”

“今天加一圈，能不能跑完？”

“能！！！”

院长的书房，辛其榴趴在窗边，问道：“那个紧紧跟在灵儿身后的学生是史辅晨吗？”

范若若点了点头，“是的，那姑娘来这之后十分用功，虽然语文成绩不太好，但数学在班里名列前茅。说不定，未来可以在户部谋个一官半职。”

“那是自然！”辛其榴拍了拍窗棂，兴奋道：“史家镇靠近北齐，经贸往来频繁。村民家中多有行商之人，史家镇的孩子们从小耳濡目染，对数字极为敏感。”

“确实，你送来的那几个史家镇姑娘，数学成绩都极好”，范若若舟看向远方朝气蓬勃的学生，轻声问道：“史家镇的案子进展如何？”

“前段时间，陛下下旨，史家镇的案子交由刑部办理。刑部查到此事与宁州新上任的明知州有关，派人将其抓入大牢。”辛其榴面色一黯，缓缓起身，“可就在昨天，他在刑部大牢中自缢而亡，死前留下亲笔书信，承认了所有罪责。刑部便以此结案了。”

范若若蹙眉问道，“怎能如此结案。明明还有很多疑点！”

“是啊，明眼人都知道他不过是推出来背锅的那个。”辛其榴吐了口浊气，讽刺道：“可陛下接受了刑部的说法，下令此案已经了结，不准再查下去。”

范若若拍拍辛其榴的肩膀，辛其榴扯了一下嘴角，“哎呀，光顾着和你聊天，忘了正事。”

辛其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说道：“这一封是苦荷大师想要收你为徒的书信。”

“什么？”范若若惊讶地接过，刚要询问什么，

辛其榴又拿出一封书信，笑着说道：“这一封是北齐的请帖，邀请你过去指导他们建立北齐的第一所女子书院，也算是一种文化交流活动吧！”

“等一下，第一封信我知道，哥哥提前和我讲了。第二封信是怎么一回事儿？”范若若揉了揉眉心，茫然道：“北齐就算要找人指导，也应该找你才对啊！”

范若若睫毛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辛其榴身子前倾，双手向两边微微用力，拉扯着范若若的脸，“你在想什么啊！若若，前几天北齐大公主来过书院考察，你忘了？”

“啊？”范若若这才想起来，确有此事。北齐大公主当时还是和大皇子一起来的，给书院造成了小小的轰动。

“公主殿下仔细问过学院里的学生，学生们对你十分的认可。”辛其榴温和一笑，说道，“而且，公主殿下听说了你大义灭亲，敲登闻鼓，举报自家弟弟开青楼的事，对你钦佩不已。特意写信给北齐女帝推荐的你。”

范若若接过信，迟疑了很久，低头苦涩一笑说道，“两封信都可以帮我摆脱与靖王世子的婚约，谢谢你们。”

辛其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道：“若若，这两封信通过我转交给你，而不是通过朝廷，通过官方，就是想告诉你，去不去北齐，以什么方式去北齐，由你自己决定！”

范若若抬起头，目光灼灼，定定地看着她。

“我真的可以自己做决定，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辛其榴笑着点了点头。

范若若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声音略带颤抖，仿佛每说一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听说是因为大哥惨死的缘故。五岁时，母亲抑郁而终，父亲很快就娶了柳姨娘，将我送到了儋州。在那，我遇到了哥哥。哥哥从小就聪明，他教我如何在后宅生存，如何从父亲手里获得家族后宅的权力。从某种程度而言，哥哥才是我的父亲。因为，在他面前，我能求得一个相对的公平。”

范若若深吸一口气，将泪水逼了回去。

“说好听点，从那时候起，我就把哥哥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范若若自嘲一笑，说道：“说难听点，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工具，一个以对哥哥有用为价值衡量的工具。”

“若若，你已经做的很棒了。”辛其榴轻轻拍了拍范若若的肩膀，温柔地说：“换一个人处在同样的位置，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可我还能做到更好！现在，我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不是为了范府，不是为了范闲，仅仅是为了范若若。”

范若若眼神犹如璀璨的星辰，说道：“我要让更多女孩子认识到‘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辛其榴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幅伟大的艺术品。

“哥哥为我铺的路，我很感谢，苦荷大宗师弟子的名号确实能为我带来无数的荣耀，可那不是范若若自己的光芒！”

范若若洒脱一笑，自信道：“我，范若若，要跳出《范闲传》，书写自己的人生故事啦！”

辛其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将范闲的信拿走，说道：“我无比期待属于范若若小姐独一无二的故事！”

……

夕阳余晖下，回赖府的路都被染成了金黄。

辛其榴拿着特意准备的礼物——“跪的容易”，小老头昨天和今天，都拉着都察院的一帮御史跪在宫门前，要求重新彻查史家镇大火一案，膝盖不知有多疼。

“你心疼了。”脑海里想起Hope冰冷的声音。“也是，赖名成与罗教授面貌相似度达到了93.75%，你对他产生情感，我也能理解。”

“我需要遵循社会的规则和道德标准”，辛其榴的情绪毫无起伏，“何况，他根本不会接受。”

“你难道没有被赖名成动摇过？”Hope的声音停顿片刻，“可你对我隐瞒了这件事。”

“赖名成是叶轻眉精心挑选的对象，她以为赖名成能动摇，甚至改变我们，可惜她想错了。”辛其榴在心里冷笑一声，嘲讽道：“罗教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着如何摧毁我们，我怎么可能对他产生怜悯。”

“滋……滋……滋……”

电流声响起，Hope断开了连接。

辛其榴刚松了一口气，远远的就看到言冰云背着赖名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疾步迎了上去。

言冰云将晕倒的赖御史送回房间，辛其榴把完脉，开了服药，让史阐立帮忙去抓，又给他在膝盖上包药膏，针灸……

“怎么回事？难道是陛下？”辛其榴走出房门，小声问道。

察觉到辛其榴的浑身紧绷，言冰云压低语气，解释道：“不是陛下，今天陛下下旨命令都察院的御史都回去，否则就将史家镇的人驱逐出京都。”

辛其榴心头微凛，“外爷难道抗旨了？”

言冰云摇了摇头，“赖御史当即就离开了宫门，不过没回家，而是去往刑部，求见刑部尚书。凑巧，鉴查院今天有公务与刑部交接，我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言冰云轻笑道，“赖御史老当益壮，刑部尚书伤的更重些。赖御史受了点小伤，主要是最近太过劳累，才会晕倒。”

当然，自己暗中出手，帮助赖大人打人，这件小事就不用提了。

辛其榴心中的忐忑不安逐渐散去，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赖御史还问我……”言冰云略微一顿，犹豫道。

辛其榴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不知是清冷优雅的月光，还是轻盈灵动的桂花，言冰云有点头晕目眩。

“外爷问你什么？”辛其榴疑惑道

“没什么。”，言冰云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似乎想用力地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就是问了一些史家镇的事。”

……

辛其榴送言冰云到门口，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柔声说道：“夜已深了，你早点休息。”

夜幕低垂，言冰云提着灯笼，身影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孤独。

赖府外，桂花香味儿，就如同那细腻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世间，给人一种宁静、温暖的感觉。

这颗桂花树是十岁时，言冰云亲自栽种，送给辛其榴的生日礼物。

只不过那时，辛其榴早已入宫，成了郡主的伴读，很少回来。

……

榴榴，今天赖御史问我，愿不愿意娶你。

我心里有千百个愿意，却说不出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