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看他今日换了装束,一身白衫书卷气十足,还特意束了书生髻,倒还讲究。只不过脸颊仍旧泛黄,想必还是日夜饱受日晒风吹之苦。
“你不去京郊摆摊了么。”其实范闲一到府上,就叫人再去郊外寻过人。只可惜人去摊空,又听下人说起京都郊外根本无人敢设茶摊,那想来是老乡偷偷搞的产业。
也是了。这能赚钱的法子都被他老娘想完了,他们这俩后来人还能干啥。范闲自个儿想的入神,许久听不到人回话才低头往他方向看去。
就见那双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澄净无物,眼底干净地只盛下了自己。范闲不由退后几步,心神稍许恍惚,难言地不好意思起来。
“老,老弟你,你很缺钱?”他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难堪,转移话题。
对方还是话少的可怜,只是盯着他先上下打量,又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反问。“看不出来?”
范闲尴尬一笑,嘴上哈哈地应和几句。“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你要是真缺钱,不如这贩书的生意我和你一道做。”范闲灵光一闪,又搭上他的肩膀亲切商量着。
范思辙这时也下得楼来,一听范闲竟打算把这暴利的生意交给一个陌生人来做,当下便不乐意,高声反对。“不行不行!”
“明明是我先和你谈的这生意,你怎么能交给这么个,”他转头端量一眼,满脸不屑。“乡巴佬!”
话音刚落,范思辙只觉得浑身发凉,对上那人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范闲顿时不悦,站在陈巨爽身前。“什么乡巴佬,这明明是劳动人民质朴的优秀品质。”
“你在说什么呢,”范思辙还觉得后背发凉,但又被范闲没头没脑的话搅乱了思绪,“什么屁的优秀品质,他刚刚还敢瞪少爷我呢。”
“反正这书的生意是本少爷我先提的,就得交给少爷我来做。”
范闲正欲再与他理论一番,却被周围动静打断。
这时拦人卖书的那伙人突然四散开,将他们团团围住。
“哎哎哎,你们怎么还聊起闲天来了,没看到本少爷在这儿么。”那伙人散开后,露出一顶厢轿。
轿帘从内被人掀开,一公子哥从轿中走出。
“呵,我当是谁呢。”郭保坤看见站在前面的范思辙,嗤之以鼻。
范思辙也不怵他,扬着头同他对峙。范闲近前,“这又是谁啊。”
“哼哼,”范思辙满脸鄙夷,“郭保坤,礼部尚书郭攸之的儿子。”
他就是郭保坤?范闲下意识抬头看向二楼的滕梓荆。果不其然看他恼恨地牙咬切齿双手更紧紧攥住窗栏。
郭保坤从下人手里拿过红楼,冲着围观的老百姓缓缓道来。“诸位,本人郭保坤。家父官拜礼部尚书。在下不才,却也为宫中编撰。”
“郭某自幼习文,最重礼数。诸位既是读书人,更应诵读圣贤。这等污秽杂书,有辱斯文。”
说到此处他竟堂而皇之地将那本红楼扔在脚下。视线却紧盯着范闲。
范闲立刻冷脸,却并未动作,他倒想看看郭宝坤接下来又会做什么。只是没想到范思辙比他更加激动,直接冲上去推搡了一把郭保坤,小心翼翼地将红楼捡起来。
“胡说八道你!”
“姓郭的,你懂什么你!”
“你什么官职啊,有多大能耐啊,还想**。”范思辙语似连珠根本就不给郭保坤插话的机会。“这本书,能有这么多人爱看,那就证明这是本好书。”
他还说的有板有眼,“就你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职,就是给你一个衙门,你敢进么。”
郭保坤被话噎的顿时词穷,只能人身攻击。“你这头蠢猪又能知道些什么。”
范思辙一下子跳起来,“你才是猪,你爹礼部尚猪!”
过后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位少年郎,居然和郭保坤一唱一和起来,反而让范思辙插不上嘴。
范闲还是冷眼旁观,轻声嘀咕。这两个人倒还说起相声来了。
“相声?”范闲总算听到今日重逢后巨爽老弟主动开口讲的第一句话了。只不过他居然没听过相声。
他回头就见陈巨爽朝前几步,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肩膀。范闲差点就要和他磕在一起,他惊得连忙移开身体。耳朵有些发烫,“你,你来之前没听过相声?”
只是没听到回答,反而还看着他伸手扯扯自己的袖子。范闲被他细巧的动作惹得一笑,这青少年还没长大呢。
听见他又脆生生开口。“他要打你弟了。”
嘿,当着他面还敢欺负他弟!
霸道真气虽然霸道,但耐不住好用。
但是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陈巨爽怎么知道范思辙是他弟。还没等范闲回头找人就又来了一个打圆场的,这事儿还没完了。
他才刚到京都,又是赐婚又是刺杀的,真是热闹极了。
这一个个的,敢情都是冲他来的。
半推半就应下诗会之约,范闲又想起陈巨爽的话,回头却已不见人影。范若若也下得楼来,“哥,干得漂亮。”但见范闲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
“哥,怎么了,你在找谁。”
范闲随口应道。“找老乡。”
范若若疑惑。“老乡?”
“啊,一个朋友。”
范思辙闻言,凑上来。“原来刚刚那个乡巴佬是你朋友啊。”他低头想了想,忍痛道。“看在你刚才帮我的份上,我同意了。”
范闲不解看他。“同意什么。”
“同意我们三个人一起合作啊。”
“卖书!”
范闲答应了滕梓荆帮他找到家人的下落,遂在隐秘处下车,单独前往监察院。倒没想到在监察院门口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巨爽老弟!”
看他站在一块蒙尘的石碑前沉默不语。
“你刚刚怎么不见了。”范闲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咬下一枚山楂,其余剩下的递给他。“吃么。”
见他不动,幽幽反问。“你怎么知道范思辙是我弟。”
陈拒霜略显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说你叫范闲,又说让我来京都找你,你罩我。那我总得了解你家里的情况吧。”
“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
“范府的私生子。”
范闲心底隐隐的怀疑这才慢慢散去。“我还以为...”他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可笑到了。“那你现在来京都谋生活了么,有地方住么。干脆你来我府上吧,说了我罩你的。”
“只不过你先在这里等我下,我有事要去监察院一趟,马上就出来。”
范闲不由分说就把糖葫芦塞进他的手里,脚步轻快地走进了监察院。
“记得等我啊。”
陈拒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入监察院的光与暗中,又低头看着他强塞过来的糖葫芦,神情晦暗不明。
稍待片刻,她竟也大摇大摆地走进监察院。
宫中御书房内。
侯公公正把范闲偷偷去了监察院的事禀告给庆帝,还将范闲进京那日耽误时辰的缘由也一道禀告。
“拒霜小姐扮成茶摊小二在京都郊外先行见过范闲了。”
庆帝一箭又一箭射向那铠甲上,“她倒先相看上了。”
“陛下,今日范闲在一石居外打伤了郭府护院,拒霜小姐也在。该不会是范闲英雄救美吧。”侯公公不免猜测。
庆帝撤弓看他,“你这宦人还爱这些稚拙之事。”
“若拒霜小姐真看上范闲了,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呀。”
又是一声箭响。
“再看看。”
这王启年巧舌如簧,为了不还那二两银子可真是豁出命去,连自家妻女的性命都可胡乱编排,也真是奇了。
丁字五三四号是滕梓荆的案卷,只不过王启年推说丁字号案卷难找要再多等一日,范闲也不怕被他蒙骗,直说在家静候。
范闲临走前记起师父曾对他说起的一件事,便问来石碑所在。听王启年说监察院仅有一块石碑就立在院外时,才喃喃自语着。
“巨爽老弟看的就是那块石碑啊。”
王启年耳力还当不错,却被范闲低喃的话吓得眼皮一跳。
拒霜,老弟?
他不禁抖擞下肩膀转身离开却撞上来人,连忙躬身朝对方行礼。
范闲迈出监察院,那石碑前却已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再无他人。他摇头失笑,这位老乡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但很快他便被石碑的上的文字深深吸引。
范闲:我可以养你
陈拒霜:谢邀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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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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