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了?”
“我心里烦,到这里静一静。”
他面对着门外的春景,闭上了眼睛。杂乱无章的景象略过脑海,最终串成了一线。
庆庙,偏殿。
从他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就连自己的下半生和身边人是谁都已经被算计掌控。
这么想来,自己只要听他们的话做一个提线木偶,自己这一生,说不定还真没有一败涂地、无处可逃的一天。
可是他不想这样。
他想做个例外,然后在这场游戏里,就算血肉模糊,也要杀得漂亮。
“若若。”
“哥?”
“我这桩婚,该停止了。”
范若若惊诧的提起裙摆快步走到范闲面前。“为什么?你和嫂子出什么事了吗?”
范闲神色平静,摇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他说着站了起来,罕见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感到了自由。
“只是我记起来,自己究竟是谁了。”
他走到门外,抬头望向密阳,突然流了泪,却又想笑自己。
一个孤魂野鬼,扮着人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可笑可笑。
庆帝寝宫。
“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庆帝问。
范闲跪在地上,缓缓道:“臣,自知微末,为官以来,无尺寸之功,却过蒙拔擢,深受陛下宽仁厚爱。如今量才度身,不敢再有丝毫犯上之望。只求陛下,能收回成命。”
他说完,伏拜在地,“臣,拜求陛下。”
庆帝先是不说话,只是费解地捋着须,又看了看旁边的陈萍萍。
他慢慢走近,“范闲,你跟婉儿的婚事定了这么久,为何到此时想要悔婚啊?”
范闲神情郑重,“往日臣轻狂蒙昧,放浪形骸,皆因不懂世情轻重。如今臣自知才智有限,勉勉强强作诗填词,最多称得上不落人笑话,可接掌财权,只恐误国,更怕误了林郡主终身,还望陛下体恤。臣万死,顿首再拜。”
庆帝始终紧紧盯着范闲今日过于沉稳的面庞,然后扭头问陈萍萍:
“朕最近是做什么事得罪他了吗?”
陈萍萍刚才看愣了,这才推着轮椅过来,低声怒斥:“范闲,你发的什么疯?”
“臣不是发疯。”范闲似是换了一个人,面色平静,语意和缓道:“臣只是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林郡主大好年华,在臣身上浪费,那才是真的罪该万死。”
庆帝拍案而起,“你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吗?!”
“知道。”范闲默默闭上眼睛,“范闲,愿领一切罪责。”
“好,太好了!”
庆帝气得在大殿上转了几圈,最后径直下令:“明发一道上谕,范闲抗旨,廷杖八十,褫夺所有官位,打完回家待罪去吧!”
“李承儒!”
大皇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你来监刑。”
李承儒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先举手行礼领命:“是。”
八十棍,比范闲想象的要稍微没那么可怕一点。
李承儒把血肉模糊的范闲扶了起来,沿着宫道把他往自己的卫所里送。
范闲现在还一头冷汗,却也没糊涂,“这也不是出宫的路啊。”
“你现在伤太重,要及时上药。我的卫所里还剩一些用在战场上的,先把你这半条命捞回来。”
“多谢。”
“你也别当我有那么好心,我有话问你。”
战场上用的药,药效猛,用法也简单。
李承儒将药粉洒在范闲身后的伤口上,范闲咬着枕头,一声不吭。
李承儒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道:“你倒还是条汉子。”
范闲此时满头大汗,“大殿下,这时候我没力气跟你话里有话。”
李承儒上药的动作越来越狠,“你跟我说句实话,你退婚到底是为了谁?”
“谁也……”范闲咬着牙断断续续道:“谁也不为。”
李承儒不想扯太多废话,“是不是为了我妹妹?”
范闲沉默得有些反常。
李承儒道:“我可告诉你,刚刚打你廷杖的是我的人。就是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为了宁宁,才让他们只用了八成力。不然你现在命早没了。”
范闲又被喂了药,过了半个时辰,神志清醒了些。
李承儒坐在一旁,对他道:“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有多糊涂吗?”
范闲脸色苍白,“你不是我,你不会懂。”
“从前再怎么意气风发,也只是众人抱薪添柴后,登台娱众的提线木偶,那不是我。”范闲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像从前一样。”
李承儒只是望着他,长长一叹,“你俩不可能在一起。”
范闲此时也不装了,“我不试试怎么知道?”
李承儒一时没忍住提高声音,“她是北齐公主。你现在官职也没了,想想你自己凭什么娶她?”
“照你这么说,一点希望也没有吗?”范闲强撑着自己略直起身子,心情却意外的好。
“不瞒你说,这是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觉得,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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