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寝殿，照亮片刻空间，暖意也随之进入，只是此时，寝殿里的气氛却不如阳光般温暖，反而压抑的很。
一排排太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不敢出声。
康熙皱着眉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自己最爱的嫡子，周身气压低沉的可怕。
自从胤礽得了天花至今日，已有七日。人不见好不说，这几日更是醒来的时辰都没睡着的多。
这是第一个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
起伏微弱的胸膛，苍白的面孔，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圆润的小脸消瘦了一半。
每一个变化都让他万分心痛。
可他却毫无办法，即使他是皇上。
小桌上的茶杯打碎在地，寝殿里满是康熙的呵斥。
“一群庸医！几日前便说还要再多几日，现在都多少日了，太子再醒不来，朕就要你们全部陪葬！”、
康熙越想越气，垂眼看着床下不远处的太医，满腔的怒意几乎将他淹没。
一个个的，关键时候什么事都做不好，花银子养着他们有何用。
为首的吴太医承受着康熙的大部分怒火，不敢说话，他只得更深地低下头。
从今早的脉象来看，太子殿下的脉象已然平稳，脸上的泡也开始消退，只有淡淡的痕迹在。
这些都可表明太子已安全熬过天花的爆发期。
可...问题是，人就是没醒来，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若是寻常大人，他能用药刺激人醒来，可太子尚是幼儿，他们谁都不敢用药性猛的药将他唤醒。
不能将这些话与皇上说，吴太医只能更深地低下头，心里暗暗祈祷着太子殿下能早日醒过来。
对面前一干众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康熙转过头来看向胤礽，满眼心疼。
小小的人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康熙伸手一点点将其抚平。
“朕的保成...快点醒来吧...”
为了不打扰到胤礽，桌子距离床铺是有段距离的。
陪了会儿胤礽，康熙就坐到桌边处理奏折，只胤礽一人躺在床上。
“唔...”
康熙离开床边没多久，床上的小人儿忽的动了动。
只见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眸里满是不符合年龄的疲惫和心累。
动了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有些艰难地翻了个身，看着面前的墙壁，他慢慢呼出一声浊气。
身下是熟悉的床铺，身上盖着的也是往常总用的被褥，熟悉的味道都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胤礽最近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梦里，是长大的他。
他总是和阿玛吵架，明明心里关心着阿玛，明明是关心阿玛，阿玛却总是误解他的好意。
矛盾越来越大，没过多久，他被阿玛关在自己的寝宫禁足，再不让出宫。
在这之后，他的身材逐渐消瘦，开始自暴自弃，整天饮酒。
胤礽忽然觉得自己好心酸...以后他真的会变成这样么？真的会和阿玛闹到这样的地步吗？
尚且两岁半的胤礽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与无措，小手攥紧被子，将自己埋入其中。
胤礽本是不信梦里发生的事情的，可一直一直地做梦，面前是这个模样纤细颓废男人，看着他时不时疯癫大笑，时不时泣不成声，胤礽突然信了。
他想起宫中奴才的话，嬷嬷也总说是他克死了自己的生母，是因为他，阿玛才会失去自己的嫡福晋。
他不应该活着。
只是如果是这样，阿玛不是应该很恨他吗？
而且，阿玛对他很好。
胤礽将自己更深地埋到被子里遮住脸，心里很难过。
阿玛会每天给自己举高高，会抱抱。虽然陪伴自己的时间不多，但每天都会抽空陪自己吃饭陪自己玩。
虽然不知道以后的自己和阿玛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起码，胤礽觉得现在的阿玛是挺喜欢他的。
如果以后阿玛讨厌他了，那他就自己离开吧，不要惹阿玛不开心...
多日来的做梦让胤礽身心都很疲惫，想着想着，他渐渐闭上眼睛。
疲惫不堪的身体真的太需要休息了。
没有噩梦的打扰，胤礽的这一觉睡的香甜极了。
一觉睡醒，精神多了。胤礽揉了揉眼睛，摸摸咕噜噜叫着的肚子，他艰难扭头，想翻过身。
“呼...呼...”
胤礽喘着气，努力想爬起来。
身上穿着单薄，可架不住胤礽的小身板软，手脚还没力气，没撑得起来不说，身体一下子不平衡，让他脸率先倒，倒在了床上。
疼痛让胤礽惊呼。
“哎呦——”
‘哗——’
原本不远处翻动着纸张的声音停了，接着就是椅子被撞倒和慌乱的脚步声。
胤礽挣扎着刚坐起来，便看到了床前的人。
“阿玛！”
胤礽看着康熙，下意识笑。
“保成...终于醒来了...”
终于不再是躺在床上脆弱的模样，看着胤礽的笑脸，康熙热泪盈眶，再顾不得其他，他一把上前将他抱到怀中。
天知道他刚刚听到胤礽的声音时，心情是有多激动，康熙甚至以为自己又幻听了。
这几日，他总是幻听，总听到他的保成在叫阿玛。可他过来看时，胤礽仍闭着眼未醒来，但他仍抱着一线希望过来看看。
幸好，这次不是幻听，是真的。
“阿玛...别担心，保成已经好啦.”
胤礽伸手拍拍康熙，他能明显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躯的颤抖，这次是真的是把阿玛吓到了。
“阿玛，保成饿饿...”
艰难抬起头，胤礽注意到一些东西。
康熙头上...似乎有一个框框？
什么东西？
阿玛别难过了，保成真的好饿，甚至都饿的出现幻觉了。
盯着看着框框看了会儿，胤礽抿着嘴伸出手，即将碰到的下一秒，手穿过了框框...
摸不到啊...胤礽有些可惜地收回手。
新事物的出现，让他连饿都暂时忘记了，睁着眼睛仔细看这个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框框。
它被红色从左到右填满了一大半，只剩下右边一小部分是没有颜色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胤礽下意识歪了歪头，心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阿玛的头上突然出现了这个东西？
不等胤礽思考更多，康熙似乎缓了过来。
以前抱着手感软软的保成，现在抱起来却小了一圈，连身上的味道都从奶味变成了苦涩的中药味。
“这段时间辛苦保成了，阿玛已经把犯事的奴才都处死了，以后没人会再欺负保成了。”按理来说，照顾太子的人都是康熙本人精心挑选的，肯定不会出问题。但谁知道，出事的恰好是把保成从小带大的奶嬷。
自从仁孝皇后走后，这个从在赫舍里氏本家就一直照顾着她的奶嬷自然而然就被安排到了小太子这里。
一是因为她本来就是皇后本家的人，用着让人放心，二来她经验丰富，毕竟是从小把皇后带大的奶嬷。
胤礽以前也一直很依赖这位奶嬷，她是唯一一个一直陪伴胤礽的奴才。
一直陪在他身边贴身照顾的。自然感情要深厚些。
垂眸看着眼前正嚼着嘴里，还盯着碗里的粥喊着饿饿的胤礽，闭了闭眼，还是没主动开口说奶嬷的事情。
虽说在这宫中，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会少。但是他现在毕竟才二岁多，那人又是从小把他带到大的人，还是晚一点吧。
嘴上被康熙喂着喝粥，胤礽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康熙头顶上的框框，时刻关注它。
从他醒来到现在，它就没发生过变化，也没有移动过。
这到底是什么呢？
他刚刚还试图看看其他人头上有没有，但因为奴才们都离得较远，他都看不到。就只有刚刚端过来粥的小太监头上倒是有，但是和康熙的很不一样，是完全没颜色的。
经历过噩梦，再见到新东西，胤礽没有惊慌。
做梦梦到自己的一辈子已经够让人吃惊了，更别提还重复了好多遍，心境得到拓宽，胤礽能很淡然的看待现在自己视野里多出来的这东西。
看胤礽懵懵懂懂的目光时不时看向自己，康熙勾了勾唇角，伸手把粘在胤礽嘴角的米粒抹掉。
“好了，就先吃这么多吧。”
康熙说着，摸了摸胤礽的小肚子。
掌心下的小肚子一个手就可以包裹住。
圆乎乎的，手感十足。
刚醒来，还是克制些用量的好，不可多用。
想到这里，康熙放下碗，拿帕子给胤礽擦了擦嘴。
康熙收回帕子，听到了胤礽轻轻叫他。
“...阿玛...”
“怎么了保成。”
康熙低头看向小孩儿，伸手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因为年纪小，他还没有剃头发。头发摸着十分柔软。
“保成，喜欢阿玛...!”
胤礽伸出小手抱康熙的脖子。
他一直都知道的。
即使是在昏迷里，手上温热的触感，耳边低沉的声音，无不告诉着他自己一直被在乎着。
梦里的可能是真的，但是此时的康熙，对他的好也是真的。
康熙看着胤礽，感觉小孩儿对自己的孺慕与喜爱都快溢到实处，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柔软。
“阿玛也是。”
万幸万幸，他的保成醒过来了。
再醒不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康熙嘴上应声着，伸手把胤礽抱到怀里，用自己的脸揉搓着他软嫩的脸蛋。
“唔，阿玛...要透不过气了...”
胤礽用手推了推康熙，小脸被康熙蹭的红彤彤。
见胤礽推拒的离开，康熙微微放开他，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大笑出声。
————
又是一天，康熙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听着耳边童音缭绕，被吵的有些头疼。
“阿玛阿玛...保成要出去玩嘛...阿玛...”
自从胤礽醒来，已经有三四天了，康熙不放心，于是拘着胤礽不让出寝殿，相应的，康熙也没出去陪在他身边。
但是这样止不住一个小孩子爱玩闹的心态。尽管宫里玩具一堆，但就这几日，胤礽已经玩腻了。此时正缠着康熙，揪着衣服开始耍无赖。
“要出去？”
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一把拎起胤礽，揪了揪他的小脸蛋，
经过这几天，胤礽的小脸慢慢养回来了些，看着多了些血色。
脸蛋被扯，胤礽口齿不清。
“唔唔...就是要出去嘛，保成都寝殿呆了好几日了。”
“好好好，明日就带你出去，好不好？今日外面天都黑了，用完晚膳就该休息了。”
康熙说着，抱着怀里比前些天重了些许的幼儿在寝殿晃悠了几圈，逗他开心。
一直呆在寝殿确实是无聊了。
相比于生病前，胤礽更闹腾了些。
大喊大叫没有，就是开始揪他的衣服，任性的次数多了很多，跟以前比更依赖他了。康熙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此还是很受用。
胤礽是他孩子里唯一一个养在身边的。
他有过很多孩子，也失去过很多孩子。
大概正是如此，他总觉得孩子还是要活泼的才好。
顺着胤礽的意思举高高，耳边是他开心的欢呼，康熙不由得也跟着扬起嘴角。
‘嗯？’
玩的正开心，胤礽一个抬头，忽然注意到康熙头上的框框好像发生了变化。
如果他没记错，是红颜色往右移了，红色部分占据的很多了。
面前的康熙神情十分愉悦。
这是些天来，框框第一次发生的变化。
看着红色比一开始多了的框框，胤礽歪歪头，心生猜测。
是因为他这几日一直跟阿玛在一起，相处时间变多了，它才会改变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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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