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独自去酒吧喝酒，喝到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旁边的位置上多了个人，那个人问他。

“你有什么仇人吗？”

“有啊，我有一个想杀但杀不了的仇人。”萩原回答。

“那你不用再烦恼了，只要你付给我钱，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萩原嗤笑道：“怎么可能？那个人在全国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能进去杀得了他。”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那个人把一张名片塞到萩原研二的外套口袋里，“如果你想通了，就打名片上的电话找我，钱不够可以分期付款。”

第二天，萩原研二从宿醉中醒来，躺在床上举起名片，对着它看了很久，直到他的胳膊酸胀举不动了，然后把名片放进了床头柜里。

*

一个月很快过去，萩原研二又去拘置所探视炸弹犯。

“最近过得怎么样？”萩原研二开口问道。

炸弹犯还是手里拿着一本《圣经》，“感谢你的关心。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空闲时都在研读《圣经》里主的教诲，也感受着主给予我的力量和指引。你呢，最近怎么样？”

“你不害怕吗？或许明天你就会被执行死刑。”

炸弹犯的脸上浮现出从容不迫的笑容，“不会的，神父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五年，在上天堂之前，我还有充足的时间感受主的慈爱与恩典。”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下个月是小阵平的生日。”

“哦，你一定很难过，我也是，我为自己以前犯下的罪行感到后悔不已。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为你的朋友进行祈祷，请求主垂怜地狱里的他，如果你的朋友能迷途知返，像我一样归顺上帝，慈爱的主肯定会接他上天堂。”

萩原研二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燃烧着怒火，“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令人恶心，你有什么资格为他祈祷，你这个杀人魔，你才该下地狱！”

一旁的狱警过来制止情绪激动的他，他把碍事的狱警推开，双手握拳敲打着玻璃，嘴里咒骂着，“你赶紧去死啊！去死！快去死！”

和萩原研二第一次来这里探监时相反，炸弹犯好整以暇地坐在玻璃的另一边，看着他被狱警带出探监室。

*

抓住炸弹犯之后，萩原研二曾以为春天很快就会来临，现在却发现这个冬天特别漫长，漫长到让他不禁怀疑，还有下一个春天吗？

警察宿舍里，萩原研二背靠床边坐在地上，手中捏着酒吧里那个人给他的名片，怔怔地注视着上面的电话号码。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有问题，这个电话拨通之后，或许会发生一些他控制不了的、不好的事情，可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好像整个世界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所以他只能向魔鬼寻求帮助。

萩原研二转头注视着身边松田阵平的幻象，问道：“这种时候，如果是小阵平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松田阵平低着头，手指在地上移动，像是在写什么东西，“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就好。”

萩原研二顺着他的胳膊往下看，松田阵平用食指在地板上反复写着两个字——去死（死ね）。

*

距离拨通那个电话仅过了两周，萩原研二就收到了回音。

那个人收了他一大笔钱，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真的把炸弹犯从拘置所里弄出来了，并且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好了行刑室。

当天晚上，萩原研二拖着一个24寸的行李箱到了警察宿舍楼下的停车场，把沉重的行李箱搬进车里，然后开着车到了某个偏远的工厂。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炸弹犯没了手拿《圣经》的游刃有余。他先是痛哭流涕地求饶，然后是愤恨地咒骂，很快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来惨叫，一小时后，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行刑台上。萩原研二还以为他活活痛死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惨遭夭折。

收了他钱的那个人非常贴心，看到监控画面里的景象，打了个电话，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医疗仪器走了进来。

萩原研二把位置让开，看着白大褂们把行刑台上的炸弹犯围成一团，又是心脏电击，又是注射药物，半小时后，炸弹犯的右手轻轻动了动。

萩原研二特意没有给他的右臂和右手用刑，因为留着等会儿还有重要作用。

抢救成功，白大褂们推着医疗仪器又出去了，最后一个人出去前对萩原说：“我们用了一点药来让他保持清醒，不过他最多只能活两个小时了，请注意时间。”

“我知道了，谢谢。”

六年前的那场爆炸死了十几个人，用炸弹犯一个人的命来偿远远不够，所以萩原研二为他准备了十种酷刑，那个行李箱里装的都是行刑用的工具。

他把最后几种刑罚在炸弹犯身上施用了之后，凑到已经变成血人的炸弹犯耳边。

“你还有意识吗？”萩原问，“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的话，就动一动你的右手。”

萩原研二看向炸弹犯的右手，半晌没有动静，他又在炸弹犯耳边说：“已经结束了，你可以解脱了，如果你想死的话，就动一动右手。”

他说完后过了两秒，炸弹犯的右手动了，虽然幅度很小，但是一直在动，所以不是萩原研二一时眼花。

确认了他还有意识，萩原研二把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子拽过来，将绳子末端的绞索挂到炸弹犯的脖子上，然后给炸弹犯的右手里塞了个控制器。

“我还没有饶恕你的罪孽，但你也没什么东西能赔给我了，所以我允许你自杀，结束你这罪恶的生命。你说你信仰基督教，那你应该知道，自杀的人不能进天堂，你可想清楚了。你的生命现在就掌握在自己的右手里，按下控制器上的按钮，你就能爽快地死掉了。”

话音落下，炸弹犯动了动右手大拇指，按下了控制器上的按钮。

炸弹犯躺着的行刑台突然从中间打开，他的身体在重力作用下猛然坠落，脖子还挂在绳子末端的绞索里。当然，行刑台的高度没有炸弹犯的身高高，所以天花板上用的是定滑轮，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地板上，当按钮被按下的时候，绳子同时会从另一端收紧，两边用力，折断炸弹犯的颈椎，让他迅速死亡。

这是拘置所对犯人执行死刑时采用的绞刑，也是萩原研二特意为炸弹犯准备的。

规则不做的事，他来做，规则不杀的人，他来杀，规则不惩罚的罪恶，他来惩罚。

*

炸弹犯被绳索悬吊在半空中，尸体晃来晃去，绷紧的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行刑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行刑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但萩原研二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个人是个狠角色，手上肯定有不少人命。

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的两个人走上前，把炸弹犯的尸体从绞绳上取下来。

中年男人对萩原研二说：“我想把尸体烧了，你同意吗？”

萩原点了下头，“好的，麻烦你了。”

萩原研二跟着他们走出行刑室，到了工厂内部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放着一个焚烧炉。他看着炸弹犯的尸体被扔进火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焰，像是能把所有的罪恶都焚烧干净。

这一刻，萩原研二的心里涌起了浓浓的喜悦，他感到久违的轻松与自由，于是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但两行清泪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

呆站着看了五分钟的火，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口邀请萩原研二去他的办公室里坐一坐。萩原无法拒绝，他知道，该是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中年男人自称野田健治，请萩原研二在沙发上坐下，友好地问道：“想喝点什么？”

“威士忌有吗？”萩原研二回答。说实话，他现在很害怕，想喝点酒壮壮胆。

野田健治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顺便自己也来了一杯，然后在萩原研二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野田健治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那个组织希望萩原研二能为他们制作炸弹，长期供应的那种。

萩原研二说：“我记得我付了一大笔钱，我们之间应该钱货两讫了，不是吗？”

野田健治放下手里的酒杯，轻笑了笑，“你说的没错，那个交易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想和你做一个新的交易。”

“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刚刚你在房间里做的那些事，都被监视器拍下来了，你应该不希望警视厅的刑警们看到那些画面吧。”

萩原研二沉默不语，拿起酒杯直接喝了一半。

野田健治继续说道：“对不起，是我看低你了。那我们来聊聊你的家人吧，他们都身体健康吗？我听说你还有个在神奈川的姐姐，她好像也是警察？”

这下是明晃晃地拿家人威胁他了。萩原研二一口气把酒喝光，放下空酒杯，转头看向自己身旁。

松田阵平的幻象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的威士忌酒瓶正好放在松田面前，卷发男人一脸好奇地将鼻子凑到瓶口，鼻翼翕动，嗅闻溢出来的酒香。

我不想坐牢，更不想家人受到生命威胁，小阵平，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萩原研二在心里默默地问道。眼前的松田阵平只是他心中的幻象，他不用开口，就能和松田对话。

松田阵平坐直身体，转头和他四目相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萩原研二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主动伸出了右手。

野田健治满意地笑了，回握住他的手，说道：“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