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离开时还带着苏央交给他的任务：搜集所有参加游戏内测的联盟军校学生名单。

看看光脑里苏央刚转给他的高于他白天打工工资好几倍的误工费，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他一小时前刚来时还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如今离开的时候只有愁眉苦脸了。

当初得知自己被抽中游戏内测名额他还以为自己运气好呢，谁知道是霉运当头，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手欠报名了。

仅仅忧郁了一会儿，王耿又打起精神，仔细思考怎么完成学姐交给自己的任务，现在是假期时间，大多数同学很难尽快联系上，自然也很难打听到谁玩游戏。

他得想个让这些人主动找自己的方法。

……

苏央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王耿离开，自然注意到了他心态转换的过程，毕竟从垂头丧气到昂首挺胸还是很明显的。在困境面前能及时调整心态，她心中对这个学弟更有了几分认可。

等王耿的身影离开监视范围，苏央打开光脑，联系了自己的导师——联盟军校的斯塔芬教授。

他同时也是星际联盟军情报部门的重要官员。

现在应该是教授晚间休息前的空闲时间，但视频通话没有人接听，苏央估计他正在忙，于是发送留言：

【教授您好，我有重要的事向您汇报，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等她洗漱完毕来到卧室，教授已经回复她了：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家。】

***

翌日上午九点五十，苏央在斯塔芬教授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教授夫人芙安女士。她是一位柔和亲切的女性，与她的丈夫，以冷硬著称的斯塔芬教授基本是性格上完全对立的两个人，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并且恩爱地度过这么多年的岁月是一件让外人非常称奇的事。

不过作为较长时间与斯塔芬教授及其家人接触的“亲传弟子”，苏央是知道这位外人眼里非常冷酷的教授在他的夫人面前有多么温柔。

“小苏来啦，我就想着你快到了。”芙安女士把门大敞开，方便苏央的轮椅进入。

苏央打了个招呼：“师母您好，最近过得好吗？”

“我是不错，如果你老师能按时吃饭就更好啦。”芙安女士对着苏央眨眨眼，很是俏皮的模样。

她走过来熟稔地把苏央的轮椅推到客厅的茶几前，苏央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顺着她的话问道：“教授没有按时吃饭吗？”

芙安女士给苏央倒了一杯花茶。

花茶可是个昂贵的东西，小小一包就要几百星币。看看芙安女士手里这不到一升容量的茶壶里已经泡了将近十朵花苞，纵然苏央没有金钱上的烦恼，捧着这一杯几百星币的茶饮，也不觉有些隐隐肉疼。

芙安女士看出苏央的不自在，笑道：“不用觉得我破费，我天天泡花茶，又只有我一人喝，今天你刚好帮我解决一些，省的你老师说我浪费。”

她接着又回答苏央的问题，脸上带了丝不满：“这两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又忙起来了，经常去军部，军部里面又没人盯着他，自然顾不上吃饭。白天不吃，晚上回来就狂喝营养剂，真是不像话，身体迟早出问题。”

师母吐槽教授，苏央这个弟子自然不好接话，只好笑笑捧着茶杯喝水。

好在芙安女士没有让苏央跟她一起吐槽她丈夫的意思，她说：“你老师现在好像在开会，你稍微等一下，吃点点心。对了，你早上吃饭了吗？”

说着，她把一盘手工点心放在苏央面前茶几上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苏央还没吃，但她不打算承认，不然热情的师母就要把对教授的关心暂时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吃过了师母，您不用招待我，您要是有事就去忙，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就好。”

“我哪有什么事，就坐这儿陪陪你。吃过了就行，”芙安女士关切地说，“女孩子还是要注意饮食，一日三餐都要吃的，不能老喝营养剂，你现在在家一天至少得吃一顿热乎的饭。”

见苏央认真点头，是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芙安女士满意地笑了笑。

她对苏央这个孩子非常喜欢，自己和斯塔芬没有一儿半女，她就把苏央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关心。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父母就没了，后来正是大放光彩、前途璀璨的时候又出事故废了腿。如今虽然身体有残缺，在她们学校里却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若是没出那事，苏央该有多大的成就啊！

想到这里，芙安女士的眼神更多了些怜爱。

苏央这个接受目光的人自然知道师母心里在想什么，她颇有些无奈，事情已经过去了，她都不在意了，可每次师母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师母，我没事。”她安抚道。

芙安女士的感情世界极其丰富，也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眼睛渐渐开始湿润，她牵起苏央的左手，摩挲着说：“哎，乖孩子。”

苏央只得放下茶杯，握着师母的手反过来安抚她的情绪。

于是等斯塔芬教授从书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执手相看泪眼的两人，哦不，泪眼的只有一人。

他突然有些头疼。

还不等他说话，芙安女士就发现了他。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对着还没发现斯塔芬来的苏央说：“小苏，你老师出来了。”

苏央连忙问候了一句“教授好”，斯塔芬板着脸点点头以表回应，然后说：“你跟我进书房谈吧。”

随后芙安女士推着苏央进了书房，还顺带把放点心和花茶的盘子给她拿了进去，之后贴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夫人走后，斯塔芬明显松了口气，他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你师母情感比较充沛，要是提到了一些……你别在意。”

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苏央心里只会很温暖，怎么可能不识好歹地认为是对方的不对，她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师母也很好。”

斯塔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见苏央表情不似作伪，也就不提这件事了，他问：“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说到正事，苏央变了副表情，刚才的轻松神情不在，而是一脸的严肃。她把写着原版编码和翻译的纸条交给斯塔芬，并详细地说了情报的由来以及自己参加游戏内测的经过。

斯塔芬拿起纸条，盯着上面的文字，听完苏央所说，又仔细看了看她，一时没说话。

虽然斯塔芬看起来面无表情、十分严肃，可熟悉他的苏央却从他的表情读出了另一些信息：

教授他早知道游戏有问题。

果然，斯塔芬教授开口了，他第一句问的不是确认更多关于情报的分析细节，而是问：“还有谁知道这个情报的事情？”

对于教授的态度，苏央有了一些猜测。她如实回答：“还有王耿。”她把自己如何在游戏中遇见王耿，以及出游戏后与王耿的对话都详细告知了斯塔芬教授，然后道，“这个游戏非常危险，所以我让他私下搜集参加游戏内测联盟军校的学生名单，我担心这股力量会通过军校学生渗透进军部。”

苏央顿了顿，问道：“教授，联盟军是已经知道这个游戏有问题，对吗？”

斯塔芬仔细听着苏央的分析和采取的措施，眼中的赞赏光芒越来越盛。不过，在苏央说完后，他并没有明确回答苏央的问题。

他说：“你的分析我会上报军部，其他的问题我无法给你答复。”

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苏央得到了答案也就不纠结了，她问：“那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斯塔芬说：“做你该做的，”他又想到了苏央说的她原本的游戏策略，补充道，“做你想做的。”

触及到教授目光的一瞬间，苏央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关于游戏的事就暂时没有需要讨论的东西了，苏央提了告辞。

她正要转轮椅离开时，斯塔芬叫住了她，他问：“你真的不知道给你情报的是谁吗？”

苏央疑惑地抬头：“我不知道。”

***

“小苏，你家里的菜和肉还有吗，给你带点吧。”

斯塔芬教授家门口，芙安女士拉住苏央不让她走，非要整理一些食物让她带走。

苏央腿上放着两个纸袋，一个装有点心，一个装有花茶，这俩因为体积小，所以是她没办法推辞的礼物，但再多的她要不了了，于是非常确定地回绝道：“真的不用了师母，我小舅给我送来的菜我还没吃完呢。”

“哦对，你还有个在农业星的小舅，那确实不缺蔬菜。”被苏央提醒，芙安女士才想起来这茬，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见留不住苏央，芙安女士只好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并嘱咐她让她常来玩，苏央连连点头。

飞行器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芙安女士收回视线，她没好气地锤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丈夫，抱怨道：“你也没提让小苏留下吃个午饭，怎么做老师的！”

斯塔芬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太委屈了，他怎么没提？是小苏太有眼力见了，不想打扰他们俩的二人世界好吗？

不过这些实话他是不会说的，就让夫人骂几句吧，反正一会儿就消气了。

不知道被教授评价为“有眼力见”的苏央正乘坐飞行器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开启自动飞行模式，苏央分神思考教授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真的不知道给你情报的是谁吗？”

语言是一个很奇妙的学问，说话的语气、重音停顿、乃至一个字的变化都会使一句话表达不同的涵义。

斯塔芬教授的这句话就像自己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

苏央将这个人与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人一一比对。

他不是陌生人，他了解自己。

他是军校出身，现在可能在联盟军服役。

他对自己友好，甚至违反保密协议来提醒自己游戏出了问题。

所以，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