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不是现在小孩儿的审美问题，以前的小孩儿也这样。
十多年前荣耀这游戏刚开服的时候，许惟还在读高中，重高。
就是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开始早读，晚上十点半才晚自习放学，连周末都是大小周的那种地区重高。
荣耀开服即爆火，感觉身边全世界都在排队买账号卡，就许惟硬是找不出半点能玩游戏的时间。
没办法，高中嘛，又不是校园文，大家谈谈恋爱打打球就行。她是真的需要每天上满这十六个小时的学，有点空余时间就全拿去昏死在课桌上睡觉了。
等第一届职业联赛举办起来的时候，许惟依然还在高中读她那个破书。
彼时的第一赛季堪称既草台班子又轰轰烈烈，用现在的眼光回看，赛程安排和规章制度简直是自由而混乱。
但就是很爱看。
许惟至今都相当清晰地记得，每次不能回家的小周周六晚自习课间，都有同学会争分夺秒地用班级电脑上网查最新的比赛结果，然后全班宣告，一群人凑在一起激动地吱哇乱叫。
虽然许惟更多时候的解压娱乐活动是把手机藏在桌肚里看小说，压力小就看素的甜的，压力大就看荤的虐的，但同学都大声报比分了，看看热闹也是很开心的。
学业压力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的同学们甚至胆大包天到了趁看班老师换班还没来的那段间隙里打开比赛直播，然后解说的嘶吼声“斗神！斗神一叶之秋！！！”就会在整个教室短暂回响。
那时候学生群体中最火的职业选手就是叶秋，和现在的品味基本可以说毫无差别。
没办法。
首先，人类的本能是慕强，其次，战法打起架来真的很帅，最后，他是冠军诶。
虽然这人从不露脸，但好像也还能接受。
反正许惟的狂热叶粉同桌是这么个理论：“怎么不能接受呢？来宝贝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是更想要一个不露脸的神秘但是正常小帅哥叶秋呢，还是更想要一个露脸但是土肥圆的宅男叶秋呢？”
许惟神情凝重地打出了逃避牌：“一定要在这两个里面选吗？我也可以选择不推叶秋的吧？”
然后同桌就对她摇手指，对她的选择予以鄙视：“没品。”
……跟这种重度的叶秋粉丝没什么话好说的，真的。
很多年后叶秋先是退役，又拉了支网吧队在第九赛季重新杀回挑战赛，这人才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太好了，薛定谔的这只猫是活的，叶秋不是个土肥圆宅男，为同桌大松一口气！
许惟刷到挑战赛叶秋cut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以上这段心路历程。
以至于再后来叶秋的合同曝光，当年和教导主任都能拍案而起、横眉竖目的同桌给她打电话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的时候，许惟脱口而出的安慰竟然是：“往好处想，至少人没事，也不是土肥圆。”
同桌的嚎啕戛然而止了两秒，第三秒开始更加用力地大喊：“我只要！他过得好！他开心！那样他就算是个土肥圆！也没关系！！！”
哎！叶粉！
还好那时候同桌已经从Z大毕业赴S市继续求学，否则许惟都担心她直接冲过去就对西子湖畔的陶轩实施爆破。
但即便如此，同桌依然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呵呵陶轩你最好永远不要再做生意永远不要违法乱纪，我会永远永远永远盯着你。
哎！叶粉！
读高中的时候许惟并不非常理解这种格外浓烈的情感，高考完她们俩一起蹲在旅游地的民宿里看第三赛季的总决赛，同桌狂喜乱舞地边蹦边叫：“三连冠！三连冠！！斗神！！！一叶之秋——”
许惟一边被她感染，一边托腮看荣耀职业联赛的注册选手。说实话，她之前看得顺眼的也就嘉世的吴雪峰、呼啸的林敬言和微草的林杰。
但这三个人吧，吴雪峰年纪大了、林敬言玩的是流氓、林杰还退役了。许惟拔剑四顾，发觉四周空空如也。
哎，喜欢谁呢？
虽然也可以不做出这种选择题，一辈子只做荣耀的高贵路好，但同样的，也就这辈子都无法切身感受到电子竞技的情感魅力所在。
远赴B市读大学前，许惟甚至认真思考过要不要专门买个游戏本用来打荣耀。
已经沉迷一个暑假网游的同桌百忙之中问她：“惟惟，你真的喜欢打荣耀吗？”
呃，也还行吧？
荣耀作为游戏来说还挺好玩的，虽然许惟就是水平很菜，连屋顶都不能随随便便跳上去，会被卡在空气墙里手舞足蹈大半天的那种菜。
荣耀作为比赛来说也还蛮好看的，虽然许惟不是很能够看得懂大神的操作，也至今还没找到自己的主队。
同桌又问她：“你能接受每天背着一个沉重的巨大电脑和它的显示器从宿舍步行前往图书馆吗？”
哦，那倒也没有那么喜欢打荣耀了，再见吧。
吃不了一点苦的许惟光速放弃了游戏本的念头。
在B市读书的时候，学生组织里有个和她关系称得上相当不错的直系学姐在大四准备跑去支教。
走之前学姐私聊许惟，问她学妹你有没有兼职给小学生做家教的打算呀？我之前带的那个小孩准备继续找家教，家长问我有没有推荐的学妹学弟~ 附带一个非常可爱的兔子汤圆表情包。
许惟在脑子里扣了个问号，又觉得似乎未尝不可。
于是学姐把家长的微信推给了许惟，说这位少爷其实还蛮好说话，心地也蛮善良，就是有点喜欢打游戏。不过也不耽误什么事，学妹你试试看可不可以接受吧。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好说话就行，又不是她孩子，爱打游戏就打呗。
和小学生少爷的相处还算愉快，家长也说话客气事情又少。
就是看得出家里实在是有点宠这个小男孩，似乎没什么人能够直接性地压住他，以至于许惟一度觉得这位少爷没有变成魔童是纯粹地依靠自制力与良心。
直到期中考结束，少爷成绩进步，高兴地翘起尾巴给他妈打电话说妈妈妈妈我今天不想补课了我要去打游戏！
他妈也很高兴，但冷酷地表示许老师都到咱们家了你才说这话，是准备让许老师白跑一趟吗？
尚且还是个小学生的少爷呆住。
最后是他堂姐在电话那头一锤定音，相当轻描淡写地说：就他那脑子考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要来就来吧。还有个家教老师是吗？不愿意再跑就请人家回去，你家教费照给。要是愿意就陪他一起去呗，你给人发双倍的家教费。
于是小学生少爷又好了。
也是那天，许惟才得知，这玩意儿的大伯竟然是微草战队的老板。
他那个一锤定音的堂姐是微草老板的女儿。
他说的“妈妈妈妈我要去打游戏”指的是一个爆冲去微草的网游部狂打一下午。
如果可以，少爷可能也挺想干脆华丽转身就在大伯战队出道当个职业选手的。
小孩儿嘛，心思很好猜的，都写在脸上，藏都藏不好，眼睛亮晶晶的谁都看得出来。
但不可以。彼时的微草还不是现在这样的豪门战队，网游部也没什么太多的人，经理顺手就兼任了网游部和青训营的管理工作。
他对于少爷这种小心思一直处于某种“也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难听，但要是完全哄着来吧好像对战队的罪孽会更深重”的低情商社畜两难选择之中。
纠结之际，又是大小姐过来一锤定音，冷冰冰地告诉少爷：“菜成这个样子，你在做什么梦？能打赢我了再来做这种梦可以吗？”
小学生少爷立刻偃旗息鼓，再不吱声。
啊，原来这个家里也是有制得住他的人的啊。
后来微草的经理抹着额头虚汗对许惟小声说：其实如果是大小姐想出道打职业那倒也不是不行，大小姐玩机械师很有一手，但人家有家业要继承，志不在此啊。
这个家业指的并非微草战队，而是指她们家的中草药家业。许惟在旁边跟着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跟着小声说：理解理解。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和微草经理一起杵这的样子实在是很好笑。
有什么区别呢？没什么区别，他们负责陪太子玩乐，她负责陪太子读书。
再一转头，有个人逆光侧身站在门口。看着就像本来只是路过，却又因为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略一驻足。
“诶，杰希。”经理振作起来招呼：“你来看看啊？”
于是逆光的人影“嗯”了一声走进来。
那是许惟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会说话的职业选手。
而王杰希只是轻飘飘地隔着几步的距离扫了她一眼，没问这是谁，也没问他们俩没事杵在这发表什么感言。出道才一年多的时间，王杰希作为战队队长的气质已然迅速建立。
许惟莫名地想起了第三赛季嘉世夺冠的那天，同桌在旁边喊得撕心裂肺，转播的投影屏幕上全都是纷纷扬扬的金色飘带。
完全炫目的场景，导播切机位切得兴奋至极，一会儿台上一会儿台下。而就在某个乱切的瞬间，她好像也曾经惊鸿一瞥在观众席上看到过双这样的眼睛。
原来是微草的小队长啊。
原来。
少爷的游戏水平大约只在许惟之上，这是一对很菜的师生。
王杰希没这么直说，但当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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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见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