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意外的电话来访，神月夜连H市的机场都没出，直接转身进站，一个小时后又坐上了飞机。

Q市

神月夜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下了飞机没一会儿又是电话进来。

她拒绝了对面的好意，自己拦车直接去往霸图俱乐部，这个如今在Q市已经很有名的地标。

俱乐部门口，霸图的老板和韩文清张新杰都在。

霸图老板姓李，学历很高，博士出身，业内都称呼李博士。

这位老板有名的斯文儒雅，这会儿看到她已经快步上前：“大小姐。”

“叫我小夜就好了，”神月夜笑笑，后又看了看那边的两位门神，“这是在等我吗？”

韩文清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先去放东西吧。”

“俱乐部里还保留着你当初的房间，可以直接住。”李博士没在意韩文清的越俎代庖，反而笑眯眯地补充。

她当初住的地方……

神月夜顿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张新杰。

正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神月夜扭过头，没敢再看第二眼。

跟着带头的韩文清和李博士进了居住区。

其实也不需要带路，霸图俱乐部她真的很熟，非常熟，毕竟当初整整一年都在这里，即使好几年没回来，再看到熟悉的建筑物时路线还是秒速从脑海里浮现。

夏休季已经开始，选手们都休假了，这会儿宿舍区几乎没人。

几个人安静地穿过这片区域，抵达终点。

果然是她当初的房间，连摆设都是当时的模样，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韩文清把箱子放在一边：“明天再说吧，今天你先休息。”

见他们打算走，神月夜赶紧问：“林敬言是什么时候到？”

“三号，后天。”李博士回答她。

“嗯，那三号以后没什么事情了吧？” 神月夜说。

本来已经退出门口的韩文清闻言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你是老板，霸图的什么事你都真的不打算管吗？”

没错，她其实才是霸图的老板，真正的老板。

李博士只是站在台前的人，当然也肩负着霸图的运营管理工作，类似于CEO，但真正能对一切签字拍板的是她。

这事也说来话长。

不过韩文清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她确实基本不管霸图的运营，全权交给李博士负责，安心当甩手掌柜。

这一次会回来是因为霸图战队接下来的调整非常大，甚至可能动摇霸图以往的战略规划。

林敬言的转会以及后面关于百花缭乱和张佳乐的加入。

霸图第一次这样的大手笔，她这个老板连面都不露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韩文清更多的也是希望能让后续加入的两个人感受到霸图的认真和信念以及对他们的重视，来自方方面面的重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要做就做到极致。

神月夜当然不至于对他生气，不过也没好气：“你还记得我是老板啊，有你这么和老板说话的吗？”

“你要是认认真真做好老板该做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老板该做的事情还需要你教吗？”

“不是教，但至少老板不会什么都不管，几年见不了一面。”

“……”

李博士无奈地摇头，这两个人只要凑到一起没两句就能吵起来，还以为几年没见都长大了几岁能好点呢。

韩文清那是一个认真霸道到极致的人，神月夜刚好和他相反，散漫又懒。

这要神月夜是韩文清的队员估计能被他骂成狗，可惜神月夜偏偏是比韩文清大一头的老板。

韩文清拿她没辙，但也控制不住看不惯的时候想说两句。

神月夜不跟他计较还很信任他，但也不听他的话。

可不就总能吵起来。

见一个老板一个队长没完没了地和小孩一样斗嘴，李博士摇摇头，求助灭火器：“新杰，劝劝吧，这也不早了。”

张新杰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听到他的话终于开口：“已经快八点了，我要回去收衣服，你们吵出结果确定行程以后通知我。”

他说完对李博士点点头，扭头就离开了。

李博士不由怔了一下，张新杰和神月夜当年的事情霸图高层基本都知道，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新杰也一直没什么反应，大家都以为他早就放下了。

现在这么看，似乎并不是啊。

不过他的话效果倒是立竿见影，那边两个人都停下了嘴。

韩文清无奈：“明天再说吧，你先休息。”

两个人也离开，神月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太久没有回来，再看到熟悉的场景，一时有种时空错位的微妙感，连带着属于这个地方的回忆也翻涌出来。

其实神月夜最先开始认识的是韩文清，那时候韩文清认错了人，把她当成了他妈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没错，韩文清他妈一直担心儿子长得太□□娶不到媳妇，早早就让老韩踏上了相亲之路，美其名曰，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神月夜是认识他，但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自己发表了一通好人卡宣言，类似于你很好很优秀但是我一心只有工作无心感情不想耽搁别人吧啦吧啦。

神月夜听得摸了摸下巴觉得挺有意思的，再加上当时正好各种机缘巧合，就接手了霸图。

第一次在霸图俱乐部月会上，上一任老板宣布她是下一任老板时，韩文清那个表情，真的可以让她回味很多年。

至于后来阴差阳错反而和张新杰在一起，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起来，神月夜摸出一看，陈果的来电。

刚接起来，老板娘豪迈的声音已经响起：“小夜你在哪里啊？”

“Q市，怎么啦？”神月夜说。

“怎么又跑Q市去了？！”陈果惊讶。

“出了点意外，来这里有事要做。”神月夜简单解释。

“哦哦，我还以为你快回H市了呢，”陈果也没细问，迫不及待地，“你知道吗，我跟你说……”

陈果在电话里吧啦吧啦说了这一周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叶修又灭了谁谁谁，还是今年的最佳新人，抢到了好几个boss，但是张新杰居然出现了，后面都不太顺利，今天肖时钦来嘉世了，陶轩那个王八蛋带着他和孙翔跑来网吧示威，结果正好乔一帆到了，几个人没理他们去楼下接乔一帆。

说到乔一帆当众喊破肖时钦和孙翔的身份，害得三个人差点在网吧被人扒下衣服的时候，陈果笑得那叫一个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神月夜插不上嘴，只微笑听着，等她讲完：“听起来很热闹的样子啊。”

陈果：“对啊对啊，你快回来，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神月夜笑：“好，我尽快。”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了。

那头，兴欣二楼。

叶修问放下手机的老板娘：“怎么说？”

陈果瞥他一眼：“人在Q市呢，说是有事情。”

“你没提醒她早点回来吗？抢boss需要她的力量。”叶修叼着烟手上的动作没停。

“说了，她说尽快，”陈果说，“我和她说让她有机会多登录一下，反正是线上，帐号卡她也带着。”

“哦哦。”叶修应着，没再吱声。

神月夜挂完电话，肚子饿得咕咕响。

霸图这帮北方钢铁大老爷们儿，都没招呼让她吃个饭，尤其韩文清，还先和她吵了一架。

等着。

神月夜在心里记下一笔，洗洗手打开门出去。

往外走还是要经过选手们的住宿区，因为林敬言和张佳乐的事情，这个夏休季，霸图正副队长都没有回家。

韩文清房间没开灯，人估计不在。

张新杰房间倒是有人，这个时间点的话，应该是在看书。

房门忽然打开，被认为在看书的张新杰走出来，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

神月夜后退一步，打招呼：“忙呢？”

“不忙，”张新杰看向她，“去找吃的？”

神月夜点头：“是啊，有点饿。”

“这会儿食堂早就不开了，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张新杰说。

所以？

神月夜下意识等他下文。

“我房间有吃的，你要不要来？”张新杰说着让开一步，大敞的房门晾在她面前。

神月夜顿时吃惊地看向他，张新杰还是那副神色平静的模样。

他房间一眼望去这些年都没有太大变化，干净整洁有序，神月夜甚至能顺着记忆找出熟悉的东西。

她想了想，点头走进去。

背后张新杰也跟进来，关上了门。

霸图选手房间是阔气的一室户，神月夜进门后没有东张西望，乖乖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张新杰去小厨房给她拿吃的，先是拿出手工制作的面包放进微波炉加热，又从冰箱找出冷藏的香蕉牛奶，一起放到她面前。

神月夜本来还想开口的寒暄，看到这两样东西都闭了嘴。

这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张新杰基本不吃面包这种偏西方的餐饮，他是忠诚的中餐控，豆浆油条党。

如果不是他饮食习惯突变，这对张新杰来说也不太可能，那……这些就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神月夜顿时宛如赴鸿门宴的高祖一样，嚼在嘴里的面包都没尝出几分滋味。

她本以为张新杰会对她视而不见，毕竟她当初确实做得过分，以张新杰的性格也不可能对她发火，最多就是无视她的存在。

结果，她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张新杰也没有盯着她吃，他去了书桌旁边，从一层层简易搭起的书架上抽出一个黑色厚皮笔记本，拿着走过来，坐在沙发另一边，背挺得笔直。

等她快速吃完，去洗了手回来，张新杰把笔记本递给她。

“我现在应该有权利要求真相吧。”他说。

神月夜带着疑惑和紧张翻开了本子。

张新杰的字像他的性格一样，工整笔直，没有花里胡哨的草字，连超出笔记本线格都没有。

第一页便简单明了地写着这本笔记的内容——分手原因分析。

神月夜翻了几页，笔记是按照时间顺序记录，刚开始有点乱，甚至不太像是他写出来的，毕竟张新杰是逻辑性多么强的人。

到后面慢慢好了一些，否定了前面一些原因，又增加了一些推论。

里面有很多很多两个人相处的细节，有些甚至神月夜都不记得了，却被他统统写下来用来分析，是不是当时没有做好引起了她的不满，进而积累起来最后让她选择离开。

整本笔记都是理性的分析总结，没有一言一语描述他的心情。

但这本笔记本身就是最大的描述。

神月夜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他带着巨大的不解迷茫伤心或许还有愤怒，把这一切包裹在理智的外表下，企图从丝丝缕缕中得到一个结论，来解释她的作为，来安抚自己。

他不知道感情不是可以分析解释的，感情是无解的。

也或许知道，但是必须给自己一个理由和支撑，来容纳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情绪。

神月夜垂着头没有说话。

张新杰把这颗炸弹丢给她，也静静地等着。

不得不说，张新杰抓住了她的软肋，比起黄少天式的逼问，这种直接把自己最该隐藏地软弱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剖开在她面前的行为，正中红心，让她避无可避。

“你还记不记得，季后赛时有一次你生病很严重？”神月夜终于开口。

张新杰没想到她先说的是这个，那次生病确实是他十岁以后最严重的一次，还因此错过了一场比赛，好在很快就恢复了，张新杰也没有过多在意。

现在听她又说起来，他心里滑过诸多猜测：“这就是原因？”

神月夜点点头。

这算什么原因？是觉得他生病是拖累吗？问题他很快就康复了啊，也没人从不会生病吧？

还是说……？

“到底是什么意思？”张新杰问。

神月夜苦笑：“如果能告诉你，我当初会那么做吗？”

告诉他什么，和你感情太深接触太久了所以你有危险？

张新杰沉默，看着她。

神月夜也看着他，眼神磊落却有几分无法诉说的苦楚。

张新杰这么多年分析猜测时，也不是没想过一些很狗血很不合常理的推测，比如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如果不和他分手，她会死或者他会死，更或者再夸张一点，也许世界会毁灭？

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马上就被理智的他抛在了脑后，没想到排除所有选项后，最不可能的那一项居然才是最可能的。

“对不起，”神月夜说出这句迟来的道歉，“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虽然当时她做得确实过火，现在再去想，或许有更合适的处理方式，但那个时候的她也处于被感情影响中，无法保持理智的不只是他一个。

“我知道了。”张新杰摘下眼镜，揉着鼻根。

他心情有些混乱，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得到一个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但仔细想想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那我先回去了。”神月夜猜他现在需要时间和空间整理自己得到的信息。

“嗯，” 张新杰起身相送，最后关门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怪你。”

张新杰知道这些年她是有意躲避。

神月夜看向他，半响点点头微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