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陆星光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飞快凑到陆若女士旁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比我们还快呢。”

陆若女士点点头：“嗯，来的时候我顺便叫人加了些菜送过来，大家随意吃。”

一群人立刻捧场地鼓掌，在食堂桌旁围了起来，却又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动手。

不过好在，这样有些局促的气氛被林杰、周韵和余冬青的到来打破。陆若女士似乎与管理层有话要聊，在他们和陆星光说了几句祝福之后便一起出了食堂。

队里的三小只看到林杰都眼睛一亮，规规矩矩地问过好后立刻叽叽喳喳地围着林杰问起了话，一群人也放开手脚，各自拿着盘子，开始大快朵颐。

“队长！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那个时候是在骗我……”陆星光装出一副有些做作的委屈样，让一旁的方士谦十分没眼看。

但她话音还没落，一股痒意就窜上了喉咙。少女立刻偏头捂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林杰拉开三人旁边的空椅子坐下，看向陆星光：“怎么了？又生病了？”

这个“又”字非常精髓，微草俱乐部的人已经对陆星光动不动生病习以为常了。

“小感冒，过几天就好了，我这几天都在喝润肺茶呢。”陆星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保温杯，展示给林杰看，“这还是士谦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方士谦在一旁凉凉道：“她今年体检被老先生诊了个气虚体寒，心脏还有点弱，测到的血压也偏低，一身毛病。我们这几个月天天晚饭以后就陪她去徒步。”

“然后回来前就吃夜宵，士谦哥这个月胖了五斤。”陆星光也毫不客气地告状。

反正她是没长胖，王杰希也没有。

“这样吗？”林杰若有所思，“那我今年给你准备的礼物应该准备点补身体的才对。”

王杰希默默举手：“我准备了。”

“他给我准备了一个大药箱，里面全是各种常备药，还有补气补血之类的养生茶。”陆星光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箱子太大了，现在还摆在训练室里。”

温瑜荧在旁边笑着接话：“估计以后啊就是半公共物品了，杰希要记得按时补货啊。”

“会的。”王杰希点头。

大家围着火锅边吃边闲聊，互相问了问近况。今天的比赛也赢了，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吃过一轮火锅后，又把放在冰箱里的蛋糕端了上来，插上写着1和8的蜡烛，一起唱过生日歌，让陆星光许愿。

带着生日帽的少女闭上双眼，默念道：希望早日取得冠军，大家都健健康康。

随后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一群人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还有人鼓掌欢呼，搞足了气氛。因为是在俱乐部食堂，这么晚了也不好再劳烦其他工作人员，一群人便没有搞起奶油大战，饱了就坐着歇息聊天，饿了又夹两筷子放到火锅里煮着吃。

正当陆星光和林杰提起最近的银武开发日程时，陆若女士从门口探进头来唤她：“星光。”

“妈？你聊完了？要过来吃点儿吗？”陆星光回头看去，笑着和她招手，“你看还有好多没吃完呢。”

“……不用了，我待会儿还要回公司。”陆若女士轻轻摇了摇头，“走之前，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可以吗？”

陆星光只犹豫了一瞬，便被林杰发现了。前队长笑着说：“快去吧，我这几天都会在俱乐部。”

“好！”陆星光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站起身，拿上挂在椅背的羽绒服，小跑着到食堂外，和母亲一前一后出了门。

11月末的b市尚未下过初雪，空气有些寒冷，风似小刀，刮的人脸面生疼。

陆星光仰头望向夜色中，俱乐部外的路灯打着暖融融的光芒，让清冷夜色似乎也跟着变得温暖。

“再往外走就太冷了，就在这儿吧？”她扭头询问。

看着女儿才出来没多久就已经被冻红了的鼻子，陆若点头：“好。”

静默片刻，这位女强人说：“18岁生日快乐，星光。”

这位一向要强的女士偏头看向快和穿着高跟鞋的她一样高的女儿，有些出神：“你的头发变长了。”

原来只到耳下，现在已经过肩。

“我特意留长了。”陆星光用手捻起一小撮垂落在肩膀的头发，笑起来，“我还剪了个新发型，理发师说这叫水母头，妈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的。”看着那熟悉的笑容，陆若有片刻的失神，她忍不住靠近陆星光，伸手抱住自己的女儿。

陆星光在被温暖包围的那一刻人就懵了，少女的双手抬起又放下，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放，身体也变得僵硬，像是被驱魔师的定身符按了个正着，像是没法动，又像是不敢动。

但很快陆若女士就重新直起身，只不过眼眶变得微红，眼角隐有泪光，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

陆星光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从羽绒服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妈，别难过。我成年了，也有工作了，你要高兴啊。”

“嗯，你说得对。”陆若女士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她接过纸巾，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事实上这才是她们母女相处的常态。

不知过了多久，陆若女士突然开口：“以前，我总是只有春节才回去，是因为我不敢见你外婆，更不敢见你。”

陆星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陆若终于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顺畅地回忆起了过去。

“当年，我和你外婆大吵了一架，自己一个人北上来了b市。刚开始的时候只能住在地下室里，每天只吃两顿馒头，睡觉时会听到屋里有老鼠啃东西的声音，但我死撑着一口气，一定要向你外婆证明我可以，硬熬了过去。”

“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你爸爸。”陆若回忆起记忆中的人，向来冷硬的神情也略微软化，“你很像他，星光。你的眼睛和他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像他一样那么开朗。”

陆星光有些意外，外婆很少提起她的父亲，陆若女士也从来不说，她们的生活里也完全没有所谓“父亲”的痕迹。

提到这个词，她想到的只有小学作文里她空白了一大片的作文纸。

“他是个好人，非常好的人。我们因为一次意外相识，很快熟悉起来。他是个孤儿，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军校，成了飞行员。很优秀，对吧？”

“他很忙，我也很忙。我们每个月可能只能写一两封信、再打一两个电话，几个月见不上面也是常态。”

“遇见他就像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在那之后，我终于在b市站稳脚跟，我和人合伙开起了公司，赚到了钱，我终于能在你外婆面前挺直腰板，也终于有了爱人。”

“他说他准备退役转业，回来支持我的事业。我们商量好在他最后一次任务完成后，就带他回去见你外婆，然后结婚。”

陆星光垂下眼睫，抑制不住喉咙的痒轻轻低咳了几声。她猜到了，这不是一个幸福的故事。

陆若女士用越来越低、越来越抑制不住哽咽的声音继续说着：“……可他失信了，最后一次行动，他没有回来。他们送还给我的，只有他的骨灰，和烈士陵园里的墓碑，和他留下的生活用品。”

“他们和我说你爸爸是英雄，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寒风呼呼地吹着，凛冽如刀，刮疼了陆星光的脸。但她只是低低地应声：“嗯。”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当场就昏了过去，醒了之后，医生就告诉我，你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陆若女士声音沙哑，却又笑了一声，“真像是电视剧的狗血桥段，对吧？”

“我几乎崩溃了，大哭着给你外婆打电话……直到现在，我都不记得我和她说了什么。可是第二天，她就来到了b市，到医院来照顾我。我没日没夜地哭，她就陪着我哭；我想要寻死，她就拼命抱着我不放。我恨上了你爸爸，连带着恨上了你，可是医生说我的身体不适合做人工流产，我只能把你生下来。”

“可是就算生下了你，我依旧不想看见你，我甚至没有给你喂过奶，你从出生起喝的就是奶粉。”陆若女士偏头看向陆星光，抚摸着她脸侧的鬓角，陆星光并没有躲，“我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所以你才到了现在，还这么容易生病。”

“你外婆没有留在b市，而是带着你回到了h市，因为她知道我不想看见你。她是不是和你说，是因为户口问题所以才没办法的？”

陆星光小声道：“是。”

奇妙的是，听到陆若女士说恨她，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反应。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在被周围的小朋友嘲笑她没有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就已经恨过自己的母亲，又或者在外婆住院的时候恨过她，现在心中反而感觉到扯平了。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在偶然一次机会里，认识了一位心理医生。在她的帮助下，我才知道自己是病了。可就算我开始治疗，就算我意识到我亏欠了你太多，我却已经被愧疚压垮，不敢回去见你，也不敢见你外婆了。”

“我迟到了太久太久，在你十六岁以前，我几乎没有了解过你，你十六岁以后，我依旧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不想以后再继续错过了，可……我还有资格，做你的妈妈吗？”

陆星光怔然，抬眼看向陆若女士，对方的神情里多是小心翼翼，眼眶已经红得像一只兔子，眼泪却依旧倔强地蓄在眼眶，不肯落下。

少女猛地抱住自己的母亲，很用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眼睛也红了，沙哑地说：“当然，妈妈。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陆若眼角的泪水霎时落下，浸湿了陆星光的衣服。

她们在冬夜中紧紧拥抱着自己在世上唯一剩下的血缘亲人，无声地哭泣着，像是要把自己受过的苦一一倾诉给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风吹起了不知谁的泪水，又托不起那份重量，只能落到地面，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好心情后，二人分了最后一张纸巾，擦干眼中的泪水。

陆星光的声音还有些哑，她问：“妈妈，爸爸的名字叫什么？”

叫出那两个字时，陆星光还有些发怔。这个陌生的词就这么自然而然被她叫了出来。

“他叫徐忱星，热忱的忱，星球的星。你的名字‘星光’，就是他取的。”

“那……他的墓在哪里？明年我们也去给他扫墓好不好？”

“……当然，当然。你爸爸一定也很高兴见到你。”

两个人不知在屋檐下站了多久，直到陆若女士的电话响起，她接起电话低声应了两句，最后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梢：“我要去工作了，下回再来看你。你的比赛，我会去现场看的。”

“嗯，妈你也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陆星光握了握她的手，又笑起来，和她告别。

目送陆若出了俱乐部之后，她才长呼一口气，却又被冷冷的空气呛得咳嗽了一阵。

打开手机一看，竟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少女缩了缩脖子，回身进了室内，打算直接去睡觉，抬眼便撞上了站在走廊里的王杰希。

“你这是……哭了？”王杰希和她对上视线时便是一愣，眼中流露出担忧，“和你妈妈吵架了吗？”

“没事没事，没吵架，也没发生什么。”陆星光顿了顿，露出她平时那再自然不过的笑容，“我们谈了谈心而已，你怎么过来了？”

“大家都回去休息了，我去敲你房间门，发现你还没回来，就过来看看。你真没事？”

“当然啦！明天还要和队长去开发部讨论呢，走走走，赶紧一块儿回去休息。”

“……嗯。”

不像是假话，就暂时放心吧，之后再多注意她一些。

母女线的感情在这一章之后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这也算是妹宝与妈妈关系正式变成真正的母女的时刻吧。

本章里有很多长段长段的话，读起来可能略有不适，还请谅解。

后面有可能会写爸爸妈妈外婆之间通信的内容，不过这个饼画了两年我也没写完，争取将来有机会发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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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坠落星夜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