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玉在女选手群问了一嘴需不需要甜品代购，得到三个肯定回答，于是临走前又打包三份调糕藕粉和泡鲁达，回头放宿舍冰箱，上班的时候再拿走。

吃过早午饭，她们就打算回俱乐部或酒店了。张佳乐指着打包的餐盒，忽然说：“这是春城冬日限定新中式brunch呀，我们K市也是好起来了。”

“小红书刷多了吧。”陈今玉把打包袋塞给他，“眼里没活儿，帮我拿着点。”

唐昊显见上道得多，早就帮她拿了一半。百花三人组挥手跟另外两名同事道别，踏上回俱乐部的路。

喻文州和孙翔面面相觑两秒钟——他俩坐一辆车回去？算了吧，他们是真不熟，出道时间差了三个赛季，年龄差又不止三岁，还真有点代沟，喻文州都在想他能跟孙翔聊什么？徐景熙和林枫吗？

两人明智地选择了打两辆车，分头行动吧。

一帮电竞选手，闲来无事还能干嘛？打游戏啊。陈今玉回俱乐部收拾完就插卡上号，依旧是她自己的私人小号，狂剑士避苦趋乐。

一看好友列表，方士谦的牧师小号在线，显示正在对局中，荣耀没有好友观战系统，只能看到他打的是3v3，再往下一翻，发现王杰希小号也在线。

他俩和谁打3V3？三排还带奶？陈今玉提起一点兴致，切出聊天页面群发消息：竞技场扣1。

两人同时回复，王杰希回了个1，方士谦先发了个2，又迅速撤回，发了一排1，说：“等打完这把。”

“和谁打呢？”她问。

方士谦回得很快，但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他说：“您还关心这个呢？张佳乐不在你身边啊？”

张佳乐稍作休整就安详地倒下睡了。陈今玉回答：“在他自己房间呢。你这么关心我们乐乐啊？”

“一般般。比不上你关心吧。”

陈今玉悟了，她问：“要哄你吗？需要的话扣1。”

总感觉自己快要被她气死了。方士谦这么想，但还是诚实地扣1，她就说：“晚上抽时间带薪亲五分钟？”

“就五分钟吗？”方士谦依旧嘴硬，依旧诚实，“可以。”

他还有闲心打字，就说明这局竞技场打得很轻松，对面应当是路人，不是同事，尽管如此，这场3V3对局也拖得很长，打了将近十分钟。联赛中一场团队赛才二十多分钟，打成这样，更是让陈今玉好奇第三个队友是谁了。

片刻后答案揭晓，第三人干巴巴地笑着跟她打招呼：“哈哈，陈队，下午好。”

——微草的治疗新人袁柏清。

陈今玉静默半晌，才说：“你们真有新意。”

两个治疗一个魔道，这种职业构成打竞技场？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吧。

“你那语气是什么意思？”方士谦说，“我在带孩子啊，你看不出来吗？我不信你当年没这样带着于锋打过，还好意思说我？”

有的，确实有的。陈今玉无话可说，只道：“那我们打4V4吗？”

荣耀的竞技场机制相当灵活，从1v1到5v5应有尽有，甚至还可以像联赛一样带一个援助，任凭玩家自由设置，她们都开了组队麦，于是王杰希的声音传过来，低低的：“柏清去叫小别吧。”

方士谦冷笑两声：又在捏着嗓子说话。怎么不把低音炮祭出来呢？

“哦哦，好。”袁柏清光速下线。他和刘小别是室友，呼唤对方只消回头喊一声——并未奏效。

刘小别又戴着耳机打他的破二游，时不时发出“怎么又沉船了”的幽怨哀嚎，比倩男幽魂还多几分怨气。袁柏清感到很无语，将他强制重启：“别抽你那个破卡了，要是没有保底你这辈子都是出不了金的命，队长喊我们打竞技场，上号。”

来不及为袁柏清的刻薄言语而愤怒，重点在最后那句话。刘小别闻之愕然：“队长？我们？竞技场？啊？”

他倒是知道刚才袁柏清在和正副队打竞技场……但那不是二带一开小灶时间吗？副队是袁柏清恩师，那队长难道也要变成他刘小别的恩师了？职业不匹配吧。

袁柏清补充关键词：“还有陈队。”

联盟里再没有第二个陈队了。刘小别更加惊讶，眉毛一挑：“陈今玉？她跟队长方神打竞技场啊？”

“好像是正好上小号，看到在线就问了下，师父和队长都没拒绝。”袁柏清说，心里开始冒汗，是啊能拒绝吗？他都感觉自己有点多余，是不是耽误两个大人给女人当狗了啊？

不对吧，他想，师父队长你们千万不要给女人当狗啊，我想象不了这种画面啊，你们在我心里的伟岸形象会碎成渣的呀！那种事情真的不要啊！

方士谦说要的柏清，那种事情一定要的呀。

王队长暗恋隔壁陈队长三年之事，刘小别略有耳闻。当时方士谦是当着两个新人的面儿说的，只是刘小别被陈今玉打傻了，回味无穷，还在反刍呢，这话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事后袁柏清善意地提醒了他。刘小别大惊失色，队长？暗恋？啊？

啊？

刀、刀剑神域？网络胜利组？走错频道了吧，欸，我们不是电竞俏佳男吗？为什么要比赛爱上对手啊？欸？

袁柏清感觉方士谦也对隔壁陈队芳心暗许。但他不敢说出口，怕说出来就惨遭砍头，某天鼓起勇气把这事儿跟刘小别一说，刘小别的反应是：真假的我们其实是恋爱番的世界吗，乙女游戏来的？队长拿的是欢喜冤家剧本吗，那方神是啥人设？

这个人更是没救了。

总之，刘小别去找他的小号账号卡了，插卡登录，荣耀启动。

古风小生打扮的剑客出现在竞技场中，还是熟悉的三剑两语。他刷新的位置有些微妙，陈今玉的狂剑士小号恰巧做了个待机动作，重剑抬起，极快地掠过他眼前，剑尖紧擦鬓发而过。

物理引擎还在发力，那缕剑风抚起剑客额前碎发。发间银饰琳琅摇缀，相撞叮当，摆晃间蓦然荡起几道清脆声响。

“我靠吓我一跳。”刘小别脱口而出，只得庆幸自己还没开麦，差点还击一剑。不论大号小号，陈今玉的狂剑永远体型高挑，昔年问松醉何足有将近两米高，荣耀有自己的八尺大人。姚明来玩狂剑士了。

陈今玉倒是开麦了，这会儿问王杰希：“士谦指教你们队里小孩儿，叫我围观？不好吧。”

“你也不白来，”王杰希非常公私分明，“你负责带小别。”

“哈哈，杰希。”她笑了一下，极尽温和的嗓音，总是显得过分多情，“把我当陪练么？”

也就是没拍过他裸照。早知道多拍点拿来威胁他了。但总感觉他会反问：你存我这么多照片，是想留着干什么的？

回味？好可怕的想法，她把这念头压入脑海深处，等待时间将其消化，王杰希也笑，薄薄淡淡的两声，然后说：“请你吃饭。”

“吃什么？”

“王不留行刺身吧。”他说。

那更诡异了吧。然而，众所周知，王杰希的思维与旁人不同，也与正常人不同……此处没有贬低的意思。简单来说他是个思维很玄妙的神人，陈今玉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方式理解他的脑回路。她尝试着想了两秒钟，忽然懂了。

此王不留行非彼王不留行。准确地说，是王不留行的操纵者吧。你说的这个刺身，它正经吗？吃这个吗？

好吧。可以的。她说：“早知道我拿个剑客号了，现在也来得及。”

“得，你就干你的老本行吧，别展示跨职业操作了。”方士谦说。

陈今玉悟了，他也悟了。虽说王杰希向来天马行空，但他们做了多年队友，他也大致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不需要撬开他的脑壳也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颜色的废料，当即没什么情绪地笑了，语气平静到无波：“光吃王不留行，不吃防风和冬虫夏草啊？”

“顺嘴的事儿。”陈今玉说，“不是买一送一吗？”

感觉三个大人在打一些很诡异的哑谜，并且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不容旁人插足了。袁柏清顿觉毛骨悚然，刘小别也没好到哪去，在两人虔诚的祈祷中，五排终于匹配成功，对局开始了。

做队长的都颇有分寸，王杰希说是指导刘小别，却不可能真的让陈今玉把他当自己家孩子带，那样就太找抽了，她有的是办法弄他，他也早有体会。至于是什么办法、又是怎么体会的，这个也先别管了。

事实上，和陈今玉这种级别的一线选手做队友，已经很能给人体悟，遑论刘小别与她同为剑系，剑客与狂剑纵然风格不同，也总有相通之处，都是近战攻坚手嘛，黄少天那种风格才叫例外。

对面是路人队，照理说会被杀得片甲不留，只是职业选手们打得很慢，纯磨。她们带了两个治疗，方士谦和袁柏清这俩治疗小子一局用守护天使，一局换牧师，追着魔道学者和狂剑士奶。至于刘小别的剑客？他被放生了。

有效治疗量倒是非常有限——因为她俩根本就没怎么掉血。

方士谦也不管，他要锻炼的是袁柏清使用技能的时机，溢出就溢出吧，职业赛场上总不会发生这种事，职业选手又不是网游玩家，一场团队赛，血量不可能从开局健康到结尾。

即便是灵活多变、适宜整活的网游竞技场也少有带两个治疗的，大多数玩家还是想要积分的，被举报就不好玩了。对方倒是想过先切两个治疗，每到这时狂剑士和魔道学者都跟被美杜莎凝视了似的一动不动，开始划水，只让剑客拼死援护，陈今玉评价说，正如雏鹰要通过跳崖来学会飞翔，小刘你也是一样，战斗吧。

就这个战斗爽！——一点也不爽！

即便对手是普通玩家，五个角色像疯狗一样一起冲上来也还是很吓人的，刘小别真是想问这次真正的荣耀疯狗不是他队友吗，怎么对面也有啊？他还想问对面的牧师你冲什么，你有近战技能吗你就冲？当自己是骑士啊！

他毕竟是手速达人，手速快，反应也快，光剑呼啸扬起，洒落一片细密银辉，那是雪风般不可捕捉的剑芒，血花接连飞溅，敌方角色喉间闪过靡丽艳影，一时落红纷飞。幻影无形剑，他已经打到第十一段。

但停在这里。

三剑两语陷入收招僵直，避苦趋乐为他抬剑挡了一下，重剑铮鸣如弦响，血影狂刀掠起时声势浩大，像一首盛大乐曲。

刘小别低声说谢了，陈今玉就道：“为什么收招？打不出来了？”

他缄默几秒才再度开口，似有几分难堪：“手速……压不住了，技能会偏，就算打出去也打不中。”

总是这样。快，但不够准。放在职业赛场，这已经足够致命了。张佳乐也打不准，但他能辅助，有掩护，也不是完全没有伤害，很多时候本就不必打中，只要干扰效果就足够。剑客又不是弹药专家，他打不准就是真的完蛋了。

刘小别不想这样，所以他宁可匆匆收招，再做调整。这其实已是一种进步。

耳机里传来近似轻笑的一声叹息，陈今玉说：“跟我的节奏。”

幸亏这个小号有自制武器，她也没换技能书，打制技能依旧是幻影无形剑。狂剑士的武器沉重，避苦趋乐猛然刺出的一剑却仿佛无比轻捷，让重剑都能观若飘零残雪。三剑两语随之而动，一剑跟着一剑，光剑随重剑而去。

她带着他打出第十三道幻影无形剑，掌心仿佛可靠地覆着他的手背，带动他的剑锋。

说不清是沉浸还是怔愣，刘小别略微抿唇，并无言语。

袁柏清也没说话，他被方士谦微操着呢，没心思开口。

她是一位……很好的老师，很好的对手，一直都是。王杰希给方士谦发私信：“她哪里偏心？一视同仁而已。”

消息显示已读，后者却没有回复。他在指挥袁柏清跟治疗，过了一会儿才打字，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退役想去哪玩？”

“K市、Q市、G市。换个地方睡觉。”王杰希说。

方士谦都有点想笑了，王杰希啊王杰希，这叫一个狼子野心。你直接说你想去她家睡觉不就得了？小心思总是偷偷藏不住，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

“呵呵，那我也跟着去。”他发。感觉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他不会承认的。

历经片刻沉默，王杰希说：“难为你百忙之中抽空回国。”

“哈哈，”方士谦爽朗地笑，“我是出国了不是死了。那些小说电视剧里白月光出国见不了面，都扯什么呢？失信人员坐不了飞机是吧？”

无论第七赛季结果如何，夺冠与否，他都会选择退役。

二十四岁，对于赛季初那个时代的选手而言已经不算年轻，双职业所造成的损耗更是远超旁人。他不想走下坡路，总想做最优秀的那一个，也一定要体面地、骄傲地带着荣耀离开赛场，离开这片独属于职业选手的舞台。

他的荣耀尚未散场，然而治疗之神的盛名已经达至顶峰，留下神话即不损不败，他将永远停在巅峰，世人也将永远记得他的巅峰。走到这里退役，他可以说他心内平静，职业生涯已经没有憾事。

但，若论私情呢？

守护天使调整视角，望向按剑不动的狂剑士。那是她自己捏的脸，不是系统脸，所以眉眼似乎也与操纵者本人有几分相像。连垂眸都含情，眼睫像乌云，一动一颤总是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透过账号卡去看她的眼睛，这太奇怪了。

风月多愁。

……若论私情。他想，始终不得圆满，总是两难全。

方士谦，即使陈今玉与你没有私情，你敢赌咒你对她就没有一点私心吗？你敢不敢拿你的账号卡，你的心起誓，你对她就没有半分不轨之情吗？你当我没眼睛，其她人也没眼睛吗？！你对陈今玉的心意昭然若揭！方士谦，听说你至今未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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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大雁衔枝（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