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方士谦已经完全失去表情管理，嘴角骤然一抽。

“笑得好可怕啊，”陈今玉说，语气轻松，嗓音压得很低，愈发显得温和低柔，“不怕收音被观众听到吗，前辈？”

“呵呵，不怕。”方士谦冷笑，这才刚上场，主持人还没给她俩递麦克风呢，他怕个毛。

司仪也汗流浃背了，瞳孔地震地念着既定的台词，哈哈哈蓝雨战队的新秀陈今玉向微草战队的方士谦前辈提出挑战，哈哈哈方士谦玩的是治疗职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仪笑不出来。

他聪明地一转话锋，将问题递给方士谦，“陈今玉选手没有指定职业，众所周知方士谦选手是牧师守护天使双修，请问大神今天想用哪个职业迎战陈今玉选手的狂剑呢？”

呵呵。方士谦没禁住，又冷笑几声，顾忌着台上的摄像头，好歹表情没太难看，“守护天使。”

“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方士谦风度卓然地微微一笑，似乎很有前辈风范，咬字却很冷硬，“守护天使可以抡起斧头砍人。”

严格来说，牧师的攻击性要比守护天使更强。这个职业都叫守护天使了，当然也就意味着内敛的守护性。

“你那个攻速就算了吧。”陈今玉说，还不忘讲一个烂梗，“士谦你这笑得……微微一笑很倾城啊。”

方士谦对她翻白眼：“攻速1的重剑职业还好意思说我么？”

她也笑起来，仿佛非常温柔可亲，“我银武加攻速，不管怎么说还是大于1的。”

这俩人在台上说小话，针锋相对地咬耳朵，台下观众是听不见，台上的司仪听得简直冷汗直流，狂汗之下司仪当机立断，三言两语结束这一环节，把二人送进比赛席。

鉴于新秀没有特殊要求，两人用的都是主办方提供的账号卡，一张守护天使一张狂剑。空白账号卡可供选手随意加点、洗点，主办方也希望选手洗出风格洗出精彩，最好再洗出爆炸的节目效果。

方士谦也确实洗出节目效果了，他熟练地垂头避开大屏幕转播，再借以电脑屏幕遮挡住脸庞，掩过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寒笑。小小陈今玉，还敢剑指他治疗之神？他会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提出挑战的新秀拥有选图权。陈今玉选了一张很普通的竞技场地图，平平无奇，没有任何障碍陷阱和特殊机制，纯粹的PK图，适宜打出极致的输出。这种简单粗暴、直来直去的地图最适合同样以此等风格著称的狂剑士角色。

她并不犹豫，不打算采取任何战术，进了地图就提剑而来，直杀向守护天使。方士谦慢悠悠地嘲笑：“说好的加攻速呢？忘记自己用的是白板号啦？”

“我申请现在换大号可以吗？”她彬彬有礼地询问，嘴上这么说，十指却上下敲落，呈现出一片如飞的残影，可见手速之快。

全明星赛这种场合，她当然不介意短暂地改变打法、重洗点数，用上一些正式比赛中鲜少用到的技能。譬如此刻，狂剑士疾跑一开，起手便是一道银月般的剑光，寒影划出的弧形如残月，正是鬼剑士的月光斩。

这道月光舞出一个残缺的半圆，又在瞬息之间被补全。狂剑士手腕一转，重剑再度扬起，剑光闪烁成一道更大的圆弧，将守护天使吹飞！

被月光斩满月斩吹飞二里地的方士谦面不改色，眉毛都没动一下，只说：“不行，申请驳回。”

手下也没闲着，守护天使不退反进，居然直勾勾冲向对手，没有任何一个治疗职业会在单挑对决时生出这样一往无前的架势，除了此时此刻的方士谦。不过正经治疗也不会跟人家打1v1啊。

战斧一晃，蓦然脱手，飒沓流星轰然落下。第一反应，陈今玉以为那是一个驱魔师的星落，看来方士谦知道她要整活也起了杀心，居然想把治疗当输出玩。

下一秒她意识到：不对。

因为她无法拾取守护天使掉落的战斧——这是一个可以远距离自动拾取武器的魂御！

“年轻人，呵呵。”

拔刀斩悍然出手，连突刺顺势接上，重剑再一次将守护天使抡出二里地，后者却悠然招手，做出一个雷神召回妙格尼尔的动作，战斧忠诚地在空中一拧，轨迹在半途更改，硬生生地在狂剑士背后转弯！

大斧向狂剑的头颅砍去！

“我了个互殴啊……”

被安排在观众席的黄少天对着同样被安排的喻文州发出如此感叹，“方士谦真是杀心四起，居然对我们小玉下如此狠手，不过小玉这场点的技能都是剑系通用啊，剑客技能点得尤其多……本职业的技能反倒用得很少，刚才那个三段斩也是，接十字斩而不是银光落刃的话能打出破绽的，还说她银武居然打了三段斩。”

“今玉也想尝试一下不一样的打法吧？”喻文州想了想，说，“她这场在把狂剑当剑客玩。尽管攻速上不能实现。”

因为剑客才是魏琛构想中的双核。剑客才能做到他想做的事。剑客和术士才能带领蓝雨走向胜利。

而机动性不尽人意的狂剑士无法做到。正如陈今玉同样无法做到这一点。

此时此刻，她心中想的是，假如她手中的是一名剑客。

狂剑能当剑客打吗？还可以更快、更极限吗？她的极限不在这里，她能触碰到多远的地方？那些在她指缝间溜走的机会，假如是剑客的话，能将它们夺回来吗？

陈今玉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终究不是剑客。

于是那些不属于狂剑士的技能也戛然而止，她终于逼出方士谦的天使微光，这个击退效果堪称荣耀第一的技能，它的冷却时间也奇长无比。在这2分45秒之中，狂剑士的血线如愿降到50%，血气唤醒开启。

血气唤醒之后，就是狂剑士的舞台。

前半场比赛用得都是剑系通用的低阶技能，方士谦大概也没有料到她会在此时忽然发难，为此短暂一滞，落入抓取范围。噬魂血手将守护天使强势地锁定在掌心，生拉硬拽，拖着他不断靠近，他顺势而为，利用武器的打制技能英勇跳跃利落地撞向狂剑，没有后退。

双方都放弃了防御。狂剑士也本就无需防御。

旋风斩、倒斩、血影狂刀、血气之剑……重剑挥动，接连不断，技能层出不穷，狂剑士的被动也已经叠到了一个可怕的层数，更别提她身上先后套着的狂暴和嗜血效果。

方士谦的守护天使最终倒下了。她们用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久，因为他几乎没加几个治愈技能，而是把能点的攻击手段全都点满了，这场输出打治疗的挑战赛，耗时居然与寻常PK所差不多。

陈今玉遗憾万分，她也没想到方士谦会搞那么一手暴力奶，她原本的计划是折磨在场所有人的膀胱，结果这一场打下来竟然无人伤亡。遗憾遗憾。

这场挑战赛让观众席都愣了几秒钟，结算画面出现时满场阒静无声。司仪说了几句场面话，现场才再次火热起来，观众们开始鼓掌，间或夹杂几句惊叹，叹的大多是这场比赛很奇葩。

司仪先采访陈今玉，问她：“陈副队为什么想到要挑战方副队？根据网络上的讨论，观众朋友们包括我本人，原本都以为你会选择挑战同职业的前辈孙哲平选手。”

年轻女孩儿落落大方地回答：“我说好要给方前辈一个惊喜。”神情寡淡的面庞之上，一点狡黠的笑意很快涌了上来，落入她永远沉静无痕的乌色眼眸，拨动无风无波的湖心。

这个人私底下从不这样规矩地叫他，就连初见时也没有——那时候她都还没有出道，连新人都算不上。如今在台上，万众睽睽之下反而装得人模人样，那叫一个温文尔雅，谦逊知礼，好像哪里来的翩翩骄子古风小生。摄像头就在旁边，方士谦只好在心里翻白眼。

司仪又问到方士谦为什么要洗一个暴力奶，以及有什么想对这位新秀说的。方士谦就说：“都打到我一个治疗头上来了，不暴力点岂不是很不给面子？我是前辈，当然要满足后辈的心愿。想对今玉说的？确实是好惊喜，”他最终还是说了两句客套话，说的是，“打得很出色，很疼，再接再励啊。”

陈今玉笑着冲他点头，摆足了老实巴交、恭恭敬敬的后辈姿态，俩人一起下了台，走选手通道各自回队的路上又闲聊起来，方士谦控诉说你就这样给我惊喜？要不要上网去查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陈今玉笑意淡淡，反问他你就说惊不惊吧，跟我同台打PK你不喜吗？平时都没有这机会吧。

他看了这个凭一己之力改变个人赛规则的致命女人一眼，吐槽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非要让老庞上擂台，我们治疗至于被ban？”

“怎么，不被ban的话你真想在正赛里跟我PK呀？”她轻飘飘地调笑，笑声像一阵很轻的风，缱绻地游过他的耳廓，在冬日里吹起一点微妙的热，“这么想和我打？”

“我也没少和你打，竞技场哪次没有陪你。”方士谦啧了一声，侧头揉了揉耳垂，动作不大，合乎心意地未被她所察，他其实庆幸她不能看到这个小动作，这样他的矜持与体面就不至于尽数瓦解融化，脸皮也不会为她而发热燃烧。

转瞬又想，其实这样就好。

“你都说了是竞技场，我们那是做的队友。”她说，“不过估计也就这一次了。除非明年全明星你还想被我挑战。”

“你要挑战到你变成前辈为止吗？”方士谦说。

“也不是不行啊！”她笑着说，脸上的神采生动鲜活，几乎照亮脸庞，让那双一贯宁静的眉眼也显出几分飞扬的明艳，意气风发得仿佛一切哀思忧愁都将被斩于剑下。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都是她的剑，喧嚣间刺向他的心房。刀剑没入心头，创口只流出蜜一般的心语，没有血，也不觉得痛，挣扎出些微的酸与涩，从胸膛一路爬到喉管，最终回落成甘。

他的灵魂也为之而战栗。

有些恍惚地回到微草的坐席，方士谦在王杰希身边坐下，不讲话，开始算计起陈今玉的耐心，阴暗地盘算她什么时候会和蓝雨的那个剑客分手。

王杰希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红鸾星动啊。”

方士谦被他吓了一跳，当即转头，“你说啥呢？什么红什么星？”

王杰希没回他这句话，转而说，“今玉的面相看着命犯桃花。”

“大哥，你还会看相呢？”方士谦无语了，没当回事儿，“怎么不去天桥底下摆个摊，或者你上天坛公园那相亲角给人挨个看看去，保管能当传奇红郎。”

又过一会儿，他凑过来压低声音，悄声道：“……不是，你真会看相啊？”

“……”王杰希觉得很无语，用大小眼去看，拒绝微草队长妖魔化，“没那个说法，只是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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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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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茕茕白兔（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