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很好，开门红。”临时任命的战术指挥倒反天罡地表扬他的队长，敷衍的鼓掌声从属于叶秋的发声装置中传来，他的话锋一转，“张佳乐，去，给老韩点颜色看看。”

“他们派出的根本不是韩文清。”张佳乐麻木地说。

“是张益玮。”王杰希说。

陈今玉走到他旁边坐下，他就状若无意地按了下她的肩膀，像是鼓励，凝眉看她，“打得很好。”

“还要你说。”她并不跟他客气，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莫名其妙地把她变得很幼稚。她本不是乐于和人拌嘴的性格，总之一定不是她的问题，“等到正式比赛，我也这样打你。”

王杰希挑起唇角，神情平淡，“和我打擂台赛，你还没赢过。”

这几乎可以视作一个挑衅了。然而陈今玉不为所动，只是说，“我半血打你满血你还好意思说，杰希波特你给我等着。”

王杰希（哈利波特ver）：“……？”

张佳乐的对手是张益玮，操纵的角色是神枪手一枪穿云。同为枪系，同为第二赛季出道，甚至他们俩都姓张，五百年前还可能是一家。二者之间本该少不得对比，但事实是没有。

没有人会拿张益玮和张佳乐做对比。假如真的有人在论坛问出这个问题，可能会被轮回粉丝和张益玮本人的粉丝视作披皮黑。当然，张佳乐粉丝和百花粉的拳头也不是面团捏的，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提问那人。

因为张益玮和他所属的轮回战队，实在……实在只是联盟中最平凡的一个。

这样平凡的选手其实有很多，假若放归网游都能作为一方高手叱咤风云、独步天下。然而联盟之中顶尖选手众多，张益玮只是内中最平庸的一个。

他们的表现一直都很糟糕。媒体和报纸总是这样评价这支队伍。面对强队，他们总是在不断地连跪；面对实力不相上下的队伍，也很难取得亮眼的分数。不上不下、飘荡沉浮，从来没有进过八强，更很少见季后赛的影子，平平无奇乃至于鲜有人在意。这样的队伍，联盟中有很多支。

张益玮能进全明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沾了所用角色的光。一枪穿云，这是目前为止联盟中装备最优越的神枪手角色，尽管它在张益玮的手中并不能焕发出多么耀眼的光芒，但他还是被投进了全明星。

不想辜负粉丝的期待。不想辜负自己手中的角色。更不想辜负自己。

张益玮总是这样想。此刻的他也在这样想。

但是，没用。遗憾的是他总是平庸……面对张佳乐，面对百花缭乱……即便疯狂地运转他那引以为傲的四步枪体术，张益玮也只能节节败退。他总是节节败退，也总是在这种无法抵挡的颓势中感受着自己的平庸，一次又一次地感到遗憾。

一枪穿云被百花缭乱丝滑地送下了场，而百花缭乱的法力甚至没有消耗太多——这是相较于后者在正式赛场上的蓝耗而言。况且打单挑赛，张佳乐并没有过于节约、如同正式比赛那般深思熟虑地控制蓝条。

张益玮也遗憾离场，B组的下一名选手是陈今玉的队长方世镜。他在上场前无言地看了张益玮一会儿，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莫名地说了一句：“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张益玮呆呆地看着他，实际上都没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话。他并不觉得对方能够理解他的内心、与他共情。他都不指望方世镜对他有多么强烈的同理心。蓝雨战队在上赛季末固然显出几分颓势，但那也是上赛季的事了，这一赛季的蓝雨再度昂首挺胸，基本上已经锁定了季后赛的名额。她们引入的新人若论单兵作战简直强悍到无懈可击，尽管在团队赛上欠缺火候，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那不是她的问题，她所做的已经足够。

然而张益玮所做的也已经足够。可是他的极限、天赋、潜能……只能停在这里了。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方世镜能跟他共情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固然是前浪，但也是遇见了值得交付未来的后浪的那一个啊。而轮回和张益玮？他并不觉得他们二人可以放在同一情境之中。

张益玮还在深思，脑子里尽是一团乱麻，但没忘记做表情管理。这可是全明星周末，他还不想被喷子骂出一千层楼。

方世镜淡定地进入比赛席，也淡定地从中离开。他的对手是王杰希。这样的结局当然也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A组居然三分全取，陈今玉扭头远眺韩文清的面色。嗯，面色如常，不愧是韩队长。

实话说，她这把手气还真不错，A组这支队伍已经堪称豪华银河战舰，别的就不说了，队里唯二两个新人也就是她和王杰希，甚至还是本赛季最佳新人的有力竞争者——虽然她没想在这种奖项上跟他争个你死我活。

她们这支队伍只是没有治疗而已。但人家叶神都说了不要牧师……虽然是在她抽完签之后说的。

在他退下之后，王杰希也回到队伍之中，被陈今玉一个劲儿地肘击。她没用多大力气，全力一击怕撞断王杰希的肋骨，她一点儿也不想抬同事进医院，不想赔王杰希钱，更不想被送上法制节目，成为法治咖的一员。守护解放西什么的看看就行了，别真的搞出个守护GPL啊！

“公事公办。”王杰希任由她肘，略微低下脑袋看她。她们都坐着，他没比她高太多，此时开口说话，嗓音几乎贴着她的鬓角穿过，“你也太偏心了。”

“那是我队长。”陈今玉道，并不打算认下他的指控，“等一会儿团队赛我打方士谦，我看你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表情，我没意见。”他说。

“呵呵，”陈今玉温柔地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小声说，“我录音了，下班就发给我们士谦儿。”

王杰希的两只眼睛难得地睁得一样大了。他看起来像一个程序运转错误的机器人，连解读她的话语都变得十分困难，他再低一点头，凑近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录音？”

陈今玉端庄严整地点头，面上波澜不惊，好像她什么都没说似的。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重新平静地退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王杰希说：“不信。”

“还算有点脑子。”她说，“我还没闲到那地步。”

这次他说：“未必。”

陈今玉翻了个白眼儿，不理他了，丢下最后一句话，说他幼稚。

到底谁幼稚？王杰希真是百口莫辩。

他觉得百口莫辩，她又何尝不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陈今玉并未百思不得其解。她只是瘾犯了，想玩梗了。

观战的间隙，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领子上别着的麦克风，浓睫低垂，五指修长，年轻女孩儿神态散漫，唇角天生含着几分淡笑，长腿支地，另一条腿随意地屈起，跟旁边的队友谈笑风生，视线偶尔摇摇晃晃，睫羽几次震颤，摇曳如烟雨，笼下一片很小的阴影。被现场直播忠诚地记录在画面之中，就此成就一组神图。

[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被称为业内招财猫了……]

一名被她蛊惑到的观众迷乱地评论，被送上了热评。紧跟其后的一条评论就是：可怕的是此女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实力。

然而在职业联赛，靠脸吃饭当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长了一张好脸也不是一件好事。出道以来陈今玉为此历经了多少狂风暴雨，她都数不清了。

接下来的擂台赛，叶秋亲自守擂，结局更是不必多说。韩文清的脸色终于有点黑了，但也只有一点——一个表演赛娱乐赛，没必要看得太重。职业联赛也不是没有输过，何必在意此时的胜负？

团队赛，菜刀队更是强势出击，林敬言做第六人，开打之前叶秋对着陈今玉耳提面命，跟她交代说：“我们没有治疗没有治疗，悠着点儿卖血，打嗨了谁也奶不了你，听见没有？”

“我是那种人吗叶神？”陈今玉无奈。她这话并不是骄傲自满、自吹自擂，放眼整个联盟，卖血节奏把控得如此之好的狂剑士选手也仅有她一个，这是被蓝雨的擂台赛磨砺出来的。她没有别的办法，要想取得优势，就不得不克制职业本能和天性，因为她是一个必须打持久战、强迫自己延长续航的狂剑。

“知道就行。”叶秋说，开始安排战术。

实际上众人也都清楚该采用什么战术。她们这可是一支菜刀队，没有治疗也就没有续航，首要任务自然是先强杀对方的牧师——方士谦团队赛所用的角色是冬虫夏草。

陈今玉问王杰希：“痛击你的副队，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王杰希不为所动，“还没打呢。”

“总要打的。”她说。

他回一句：“不是现在。”

她就又说，“那也是马上。”

“有病吧你俩，”张佳乐无语，凑过来打断两人这毫无意义毫无营养的人机谈话，“走走走要上了，你俩一会千万别这样啊。”

“我不是那么没有职业素养的人，但是我们杰希就不知道了。”陈今玉狡猾地道。

“我求你了。”张佳乐绝望地把她拽走了，二人先一步钻进比赛席，徒留王杰希落后一步，看着她们的背影。他望着她被牵住的手腕，只停留了很短的一会儿，也抬腿入座。

“能不能打个繁花血景出来啊？”叶秋在队伍频道里问这对全新的狂剑弹药搭档。

“别做梦了，这是我们百花的专用技能。”张佳乐毫不客气道。

陈今玉则含蓄委婉地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呀。”

“那有什么的，打不出来我也不会套你们俩麻袋。”叶秋说。

也确实没人想过这种可能。人们只是想陈今玉和张佳乐的搭配说不定有那么一种些微的可能，但可能也终究只是可能，只会在人们的脑子里转一圈，就自动滑溜溜地转进回收站垃圾桶。

就连陈今玉自己，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当然，本场团队赛她也确实没打出来繁花血景。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出那样的杀招？她和张佳乐此前从未配合过，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并肩作战，往常她们做的都是对手，也只有对手。

然而，在某个虚无缥缈的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本可以在百花缭乱制造出的枪弹艺术中送上一剑，借着那个绚烂狭窄的缝隙唤起血海狂涛。

但她没有。机会转瞬而过，瞬间只是瞬间，不可捉摸。她在队伍频道中喊出的也只有一句：“张佳乐我要瞎了！”

同在队伍频道中，王杰希的王不留行打出了一个1。

[队伍-气冲云水]1

[队伍-唐三打]1

[队伍-百花缭乱]。

[队伍-百花缭乱]老林你凑什么热闹，你不是还在换人区都还没上场吗，黑扑扑的你能看到什么啊？

[队伍-唐三打]合群嘛。

诸位队友随即接上，就连叶秋也不能免俗。

[队伍-一叶之秋]1

“我去你们大爷的！！”张佳乐又炸毛，并且炸得毛绒绒，“怎么不干脆晃瞎你们呢！！！”

遗憾的是“大爷”是脏话屏蔽词，队伍频道之中只出现两个**，最终效果如下：

[队伍-百花缭乱]我去你们**的！

[队伍-百花缭乱]**

[队伍-百花缭乱]。。

[队伍-百花缭乱]大

[队伍-百花缭乱]*

[队伍-百花缭乱]。。。

[队伍-百花缭乱]打野。

[队伍-百花缭乱]我去你们打野的！！！

陈今玉憋着笑，敲出一句：“这里是荣耀职业联赛不是王者荣耀，乐乐哥请你不要偷偷打野。”

“陈今玉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一直等着。”万念俱灰、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的张佳乐如此说道。

这个小玉也就现在管乐乐叫哥，等转会到百花一天到晚就是张佳乐过来坐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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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茕茕白兔（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