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短，孟禾找到嘉世对面那个叫兴欣的网吧时，天幕漆黑，华灯绽放。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前台，隐晦地询问，“你好，请问这里有一个姓叶的网管吗？”
前台小妹看了孟禾一眼，扭头冲墙角的餐饮区喊了一声，“叶哥，有人找。”
顺着前台小妹的视线望去，只见叶秋嘴里叼着塑料叉，手里正在撕调料包，面前的餐桌上有一桶开了封的泡面，红烧牛肉味的。
孟禾一步步走过去，脸上的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样迷幻。
叶秋看了孟禾好几眼，才把人认出来，他叼着叉子，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呦，来了。”
“吃了吗？来桶泡面？”
孟禾还没吃晚饭，但如果是泡面的话，她拒绝。
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太感兴趣。
叶秋冲孟禾笑了一下，“有酸辣粉，白家的。”
孟禾一挑眉，拉开椅子，在叶秋对面坐下，摘掉口罩，用指节轻轻扣了扣桌子，“醋少放，一点点。”
叶秋动作麻利地开了桶白家酸辣粉，把自己的红烧牛肉面和孟禾的酸辣粉挤好调料，倒上开水，叉子立好。
接下来，就是等待。
孟禾好像，只是单纯地来看一个朋友，愉快而放松，没有关于叶秋突然退役的问题，也没有欲言又止，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疑惑。
不是暗中等待，而是只要叶秋不提，她就把那当作是一件不需要回头张望的旧事。
“你在这里，不会被围观吗？”
“又没人认识我。”叶秋单手托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哦对了，其实，我叫叶修。”
孟禾学他托腮，认真问：“叶羞？羞耻的羞吗？”
叶修撇撇嘴，不上她的当，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修身养性的修。”
孟禾哼笑，拔下叉子，揭开纸桶的封皮，搅了搅里面的粉，“十区的拳法家......要多少级？”
“二十，六七级就行。”
“后天晚上是吧？”
这一次，叶修给出了具体时间，“嗯，晚上九点。”
“行。”
“你那边上网方便吗？不方便的话，可以来这里，网费我给你打八折。”
才八折......孟禾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粉、面泡得差不多了，叶修的面已经可以吃了，孟禾的粉还需稍等一分钟。
“邱非呢？”孟禾突然想起两个小时前，在购物中心偶遇的年轻人。
叶秋......不对，现在应该叫叶修，叶修退役，孙翔入主嘉世，接任队长并成为“一叶知秋”的操作者，那么，邱非呢？
“他怎么办？”孟禾问。
叶修挑面的手一顿，扯开嘴角吐出一口气，似叹似笑，“他有他的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应该为他的人生负责。”
孟禾愣了愣，“我知道。”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我是觉得太可惜了。”
孙翔是一个很年轻的选手，他一来，邱非出道无望。没有战术需要，同时捧两个战法，这种亏本的买卖，嘉世不可能去做。
邱非不是孟禾种下的大白菜，可浇水施肥的活儿，叶修没少支使她干，如今眼看着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要烂在地里，她自然不能忍心
接下来，孟禾和叶修一个吃粉一个吃面，不再交谈，直到叶修捞起最后一根面条。
“这样......”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泡面桶里，漂着油花的汤水上，“以你的名义，问邱非想去哪个战队。”
“我可以为他背书。”
孟禾一听，眼神亮了，忙点头，“好。”
“问之前先试试他，看他这段时间有没有懈怠。”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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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禾回家，找出一张空帐号卡，在十区注册了一个拳法家“阿拉塔”，一口气肝到二十级，才退出荣耀。
深更半夜，她打开企鹅，准备给邱非留言，突然发现，她没邱非好友。
第二天，她把“阿拉塔”升到二十七级，然后在企鹅上敲叶修。
孟禾：｛你在十区叫什么？｝
叶修：｛君莫笑｝
很快，叶修又发来一句，｛你的衣服落在我这儿了。｝
孟禾一愣，恍然想起那几件刚买到就失踪的衣服，｛我改天去取。｝
刷完副本记录的第二天，孟禾去兴欣网吧取衣服。听叶修说，他值夜班，孟禾不想打扰他白天补眠，于是坐了末班公交车来找他，回去的时候，多走一段路，还可以坐末班地铁。
叶修已经坐在柜台后面了，他见孟禾来了，摁灭手里的烟，弯腰从脚下拿出两个纸袋放在柜台上。
孟禾把白天煮得一兜羊蝎子和一盒切好的酱牛肉递给叶修，叶修打开一看，猛吸气，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你有邱非的联系方式吗？”孟禾问。
邱非是训练营成员，不在选手群里，问沐橙的话，又有点兴师动众。
“没有。”叶修找了双一次性筷子，往嘴里塞酱牛肉。
孟禾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问沐橙。
这时，网吧进来三个人，都醉醺醺的，其中一个已有些神志不清，走路不稳，需要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地扶着。
“网管！上机！”
孟禾听到有人来了，还是醉鬼，她冲叶修微微点了下头，拿起纸袋就要走。
“呦，这不是叶哥嘛。”
手指勾住拉绳，顿了顿，又松开，孟禾拨了拨披散的长发，脸色暗了下去。
嘉世队员申建、王泽看着坐在网吧柜台后面的老队长，讪讪地挠头，不知所措。白天嘉世的比赛输得很难看，新队长孙翔当场摔门而去，开完赛后发布，副队刘皓和他们出来吃饭，喝了不少闷酒。
“叶哥在干什么？噗，当网管？”刘皓趴在柜台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叶修，“网吧待遇这么好，能请动叶哥屈尊当网管，啧啧。”
申建、王泽扯着他的队服小声劝他，被他一把挥开。
“该不会是被嘉世扫地出门之后，无处可去，只能找个破网吧猫起来吧，哈哈哈......”
扫地出门？孟禾死死皱眉，目光唰一下射向叶修。叶修与她对视一眼，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酱牛肉。
“皓哥，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人多。”
“是啊，是啊。”
申建、王泽一边劝，一边往孟禾身上瞅。生怕这位是荣耀粉丝，把他们认出来。
这时，刘皓终于注意到柜台前除了他们三个闹事的醉鬼，还有一位女士。他悻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不再作声。
孟禾不再把脸扭向另一边，她将散落在脸庞的头发挽到耳后，轻声问：“为什么不转会？”
刘皓愣住，申建、王泽伸着脖子看清孟禾的脸，大惊失色。
叶修沉默，似乎在斟酌一个合理的答案。
孟禾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他们逼你退役。”
“小、小禾？”刘皓失声道。
把纸袋拎在手里，孟禾缓缓转身，面对刘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留下一句——
“比赛我看了，很精彩，加油。”
离开兴欣网吧，孟禾想往地铁站走，无奈刘皓追出来，跟着她不放，只得在路边打车。
申建、王泽不敢靠太近，远远地挤成一团。
刘皓的酒醒了不少，他阴着脸站在一旁，手抄在上衣口袋里，看着孟禾招手打车，忽然爆发出一声低吼，“他叶秋有什么好！”
“除了打荣耀，他还会干什么？当了这么多年斗神，还是穷光蛋一个，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出租车停下，孟禾开门上车，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给刘皓。
出租车载着孟禾走远，刘皓下意识拔腿追了两步，很快便丧气地停下，扶住昏痛的脑袋。
“草！”
嘭！
刘皓一脚踢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