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江羡渔的爸爸看到她手上的手串后，不出意外的，露出了无比嫌弃的表情。

“戴这种便宜东西做什么？之前特地给你做的红珊瑚手串怎么没见你戴？”

江羡渔看着手上的粉色琉璃手串，想了想，回答：“是朋友送的，有感情在里面嘛。”

“拿下来。戴这种东西出门，被认识的人看到了丢的是我的人。”爸爸皱着眉头强势地命令完，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女儿的表情，软下态度建议说，“你可以把它放在包里，见那个朋友的时候再戴上，平时不要戴。”

江羡渔“嗯”了一声敷衍过去。

妈妈差不多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给她端了一杯茶来，顺势坐下问：“今天还是和肖阿姨的儿子出去玩的？因为是去的归元寺，所以顺手买的纪念品吧？你给人家回礼没有？不能没礼貌哦。”

“是的。回礼了。”江羡渔刷着手机，不是很想和父母聊这个话题，因为她猜得到接下来的发展会是什么。

“那个男孩子家是做什么的？”果然，爸爸开始进入正题了，是冲着妈妈问的，“之前你说他是那个，小渔玩的游戏的，电竞选手？对吧？我叫人去查了他的情况，他在业内还算是做出了点成绩的。那他父母呢？家里什么情况啊？”

“都是理工大学的，父母就住在大学里的家属楼里。爸爸是老师，妈妈目前好像提前退休了吧，生活经营得挺好的。”妈妈张口就介绍了起来。

这些事连江羡渔都不知道，肖时钦还没有跟她聊起过家里的事，不过她对自家父母的信息收集能力已经习惯了，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哦，那也算是书香人家了，能同意儿子不读书去干这行还是挺开明的。”爸爸评价完，回头冲旁边的阿姨挥了挥手，“帮我把书房抽屉里的那份文件拿来。”

阿姨没有问是哪份文件，但准确地将它拿来了。

江爸爸将文件打开，戴上老花镜，认真看起来：“小汪昨天跟我汇报过，这个行业好像才刚出现不到十年，肖家那孩子是五年前出道的，时间不短了，但是没拿过冠军。我看了下，他们这行没得过冠军的队伍收益都是不高的，怎么这孩子的收入比同队的人高出这么多？”

这个点他们圈外人是很难理解的，于是江羡渔开口解释：“他是明星选手，能力比一般选手要强很多，而且又是能带起整个团队的战术型人才，所以给队伍带来的优势是很大的。不给高一点工资，会被其他战队的人抢走吧。”

“这么俏吗？”

“他们这个战队的积分排名可以进前十，但如果没了他，可能会变成在保级边缘挣扎的队伍。”

“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拿个冠军呢？”

“荣耀又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拿冠军的游戏，队伍里的其他选手水平相对较弱，能进季后赛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为什么不再买几个水平高的选手进队？”

“没钱啊。没冠军就没赞助，没赞助就没钱去争冠军，恶性循环嘛。”

“他们这行的赞助费一般是多少啊？”

“我哪知道啊，几百万到千万不等吧？”

“那也不贵，在宣传预算内。”江爸爸看着江羡渔，笑道，“要不要爸爸给他们赞助一下？”

江羡渔皱起眉头：“爸爸，不要做这种让我尴尬的事！”

“怎么就尴尬了？按你刚才的说法，这孩子有夺冠的能力，只是因为队伍水平参差不齐才没有机会。我们帮他一把，让他去证明自己，等战队得了冠军，恶性循环就变成了良性循环，他的事业能成功一点，我对你们也放心一点。”

“爸爸！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又没说要跟他在一起！”江羡渔有些着急了。

“啊？”先惊讶的是江妈妈，她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他的呢！”

“你知道什么呀！”江羡渔羞恼地站起来，“不跟你们说了，我回房了，你们少管点我的事！”

说完她气呼呼地跑向自己的房间。

上楼的时候，还听到爸爸在大声抱怨：“我少管点她的事？我愿意管的吗？她出门要是动不动就戴一身那种便宜东西，我的脸往哪儿搁？还不是想她能过得好！”

“你少说两句，哪有那么容易丢面子，现在年轻人不像我们，没那么计较这些！”

“我奋斗到今天，让我女儿过上这种生活，是希望她越来越好的，不是让她跑去扶贫的——要说也怪你，跟她瞎介绍些什么人，现在真看对眼了有的是麻烦！”

“哪里就扶贫了呢！说得这么夸张！人家男孩子这么小的年纪，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奋斗来的，你23岁的时候有他现在的成就吗？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知道成天在乱比什么。”

“我不是在跟他比，是在跟你讲家庭背景。”

“那齐林那种家庭背景好，你愿意让女儿跟他过啊？”

“你乱举什么例子！这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我反正就喜欢这种自己有能力的男孩子，总比靠家里走出来的牢靠。靠山山会塌，只有靠自己才稳固，以后日子长着呢。”

“日子哪里长了？那孩子是竞技行业的，撑破了也只能干到30岁，他可没剩几年能打了，拿不到冠军就完蛋——我刚刚说想资助他有错吗？还跟我翻脸，多少人求着我我还不给这个钱呢！”

江羡渔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43.

就知道跟爸妈聊起这个话题，最后免不了就是这些话。

这些年江羡渔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其他男孩子，只是父母的要求总是分外严格。

爸爸要求对方的家庭条件能够在一开始就给她提供和现在一样优越的生活环境，妈妈要求那个男孩子有自己的能力和事业，脱离家庭也能独立。

这两者或许分开来很好找，但上哪儿找年纪轻轻就同时符合这两个标准的人啊。

江羡渔自己都还是个靠着爸妈生活的学生呢，又怎么能对自己的恋人提出那么高的要求呢？谁也不是神仙啊。

被爸妈这么胡搅蛮缠地闹了两次，她就懒得再去谈恋爱了。

偶尔也会碰到追求她的男孩子，门第或高或低，能力或高或低，都有，但她都拿“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过两年准备考研呢”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那肖时钦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知不觉就和他约会起来了？

江羡渔认真问了问自己的内心。

最开始或许还是因为头一天晚上连抽四个他的盲盒，第二天见面了又抽到一个，实在是有缘分。

然后呢？

是因为他干净斯文的眉眼真的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是因为他和自己的美食品味太一致，让她觉得有点惺惺相惜；

是因为他说话和做事的方式，冷静，礼貌，细致入微，逻辑清晰，那双看透一切后仍然温和的眼睛，还有包容的微笑，让江羡渔觉得简直是——性感得要命。

更别说今天他对齐林表现出隐忍怒火时的样子，在球场上戏耍报复齐林时冷漠蔑视的表情。

江羡渔觉得自己的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真是要命了。

还有……

江羡渔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一张她偷偷拍的肖时钦在财神殿前合掌许愿的照片，他微微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祈祷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他偶尔表现出的这种可爱的表情，鲜活又有趣，让她的心跳总在雀跃。

44.

雷霆战队的宿舍里，肖时钦坐在电脑桌边，看着手机里的相片。

江羡渔说，在寺庙里尽量不要拍照，拍到神佛像是很不尊重的事。于是肖时钦就没怎么拿出手机。

唯独在她上香敬拜的时候，他忍不住偷偷拍了一张。

因为她轻闭双眼、低头祈祷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安静清澈，又明艳鲜亮，像一朵悄悄盛放在高山上的百合花。

这么好的女孩子，之前怎么会没有人靠近她呢？

他的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打开的一排网页，全是武汉企业家江建华的相关信息，他的企业发展，他为贫困地区捐献物资，他作为代表参与各项会议，他笃信佛教，参与修建寺庙、组织抄经活动，以及，他有一个非常宝贝的独生女儿，在网上搜不到一点相关信息。

他保护着自己的女儿，保护到连网络上都找不到蛛丝马迹的程度，如果不是和江羡渔聊天时，她无意间提起自己的爸爸的工作和爱好，肖时钦也无法确认，这个著名的企业家就是江羡渔的父亲。

“呼……”肖时钦往后靠到电竞椅的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很久，终于紧了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45

肖时钦的工作一如既往地忙碌，常规赛还有一小半的赛程要打，每一场比赛前，他们都在紧锣密鼓地研究和布置战术，进行个人和团队训练，每周的休息日他也没法保证总能休息。

这一点江羡渔是十分理解的。在冬天即将结束前，她和各个圈子的好友挨个儿聚了聚。

而肖时钦在训练比赛之余，透过她的朋友圈，看到了她生活中最多姿多彩的一面。

她和朋友去唱歌，唱得很好听，还会弹钢琴。

会打很多球，羽毛球，网球，游泳也很擅长。

她会跳舞，似乎是学过古典舞的样子，但平时更多的时候是和朋友们一起跳爵士舞或者韩舞，还会找专人拍摄团舞视频，活力四射的。

还有阅读，宠物，骑马……

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不缺钱的大学生，生活能有多精彩。

但是话说回来，她也确实是个很宅的人，有这些时间从没见她出去旅游过。

春天的第二个节气来到的那天，肖时钦再次刷到她的朋友圈，是她和朋友们聚餐后的合照，文案上写着：马上就要返校了，舍不得你们（哭哭）。

46.

肖时钦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

旁边的方学才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承认错误：“对不起肖队！上一场团队赛会输都怪我着急上头乱用技能，我下次一定不急了！”

“？”肖时钦低头看了他一眼，听清他说的什么之后，脸色更糟糕了，“原来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刚才复盘会上你是在装傻吗？”

方学才低着头，好像在和键盘培养感情。

“5000字的战后反思，今天写完发给我。”肖时钦沉着脸说，“其他人也一样。”

训练室里没人敢发出声音，昨天，他们刚刚打了一场非常糟糕的客场赛，擂台赛被黄少天杀了个七零八落也就算了，连团队赛都一步步踏入敌人陷阱，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明明赛前队长已经将对战过程中的每一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法都掰开揉碎了喂到他们嘴里了，为什么到了实战时还是会犯错呢？为什么就是无法稳定发挥呢？为什么总会辜负队长的努力呢？

他们也都很痛苦，眼睛热热的，却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掉下眼泪来。

——还早呢，只是一场常规赛的失败，这个赛季还长着呢，哭泣的时间应该用来训练和反思才对。

下一次，下一场，我们一定……

47.

离开武汉前的最后一个周一，晚上，江羡渔收到了肖时钦的信息。

肖时钦：明天要不要一起去一趟咸宁？

江羡渔：？？？

肖时钦：[高德地图：咸宁市咸安区贺胜桥镇107国道369号贺胜桥旅宁鸡汤]

江羡渔：一起一起一起！！！（口水）

48.

这家开在国道旁的鸡汤店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

虽然在市区里开了很多所谓分店，网上也能买到冷冻款，但是终究没有去店里喝得香。

江羡渔上一次去这家店喝鸡汤还是在高中的时候了，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家神仙店。

周二的早晨，她一坐进肖时钦的副驾驶就激动地说：“太有品位了肖队！我昨天晚上做梦都是鸡汤！”

肖时钦看着她微笑：“我也是晚上突然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约你约得很仓促，不好意思哈。”

“不仓促不仓促，以后有这好事还要记得叫我！”

江羡渔虽然爱好广泛，但人生中无法抛弃的挚爱只有两个，一个是吃美食，一个就是打游戏。

作为一个家庭优渥的女孩子，她的这两个爱好实在是过于省钱了，省到身边的朋友都懒得陪她。肖时钦的出现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导航开启，肖时钦踩下油门，朝国道开去。

很快江羡渔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今天的肖时钦情绪很奇怪，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她提出想连个蓝牙放音乐听，肖时钦给她的手机连上了，然后两个人听着歌，顺便聊了聊各自喜欢的歌手和音乐类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了店里，他仍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虽然聊天时会认真倾听回答，但时不时就会看着手机，或者窗外往来的汽车，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你好像有心事？”江羡渔没有过多内耗，直接问了。

肖时钦知道自己今天的情绪没能隐藏好，苦笑了一下：“是有些事……”

然后江羡渔便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肖时钦搅动了一下碗里的汤，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嘉世怎么样？”

“啊？”她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会是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你问我？你知道我是叶秋的粉丝啊。”

“嗯，就问问。”肖时钦又低着头，整理了一下措辞，才说，“嘉世的老板最近跟我联系了很多次，想邀请我转会。”

“啊！”江羡渔再次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反应了两秒钟，才激动地说，“那很好啊，这么一想，现在的嘉世真的蛮适合你的欸！”

说完，江羡渔又认真把联盟的战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所有冠军队里，现在还真只有嘉世缺一个肖时钦这样的选手了，孙翔和苏沐橙这两个操作犀利的明星选手，简直是嗷嗷待哺地等着一个战术大师去帮他们维系团队来着。

“嘉世的老板反应真快啊。”下半赛季刚开始没多久，新选手的短板才刚刚展现出来，他就已经在计划着补强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肖时钦认真地问。

“我……”面对这个问题，江羡渔却迟疑了。

如果要说江羡渔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她从不轻易介入他人的选择。

江羡渔的爸爸笃信佛教，江羡渔也是一个非常相信因果轮回的人，她觉得，自己的一句话、一个态度，如果影响到了别人的选择，那就会形成一个因果，她作为一个参与者，就必须去为这个结果负责。

可是这么重大的决定，江羡渔不敢负责。无论是电竞还是其他体育项目，转会这个决定伴随而来的，从来都不止是简单的选手阵容变化，消耗在磨合与适应中的时间，最终的结果是否配得上沉没的成本——这些代价，对这些花期短暂的选手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于是她认真思考，然后反问回去：“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想去吗？”

肖时钦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汤碗，许久没有说话。

江羡渔等了他很久，然后轻声说：“汤快凉了。”

“！”肖时钦一惊，赶紧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还好，没有完全凉，口感还是很好的。

“好喝吗？”江羡渔笑眯眯地问，“要说实话哦。”

肖时钦很认真地品了品汤的味道，点点头：“还行。”

“我知道一种说法，当你要下一个决定时，就去吃一下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如果味道不变，还是很好吃，就说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如果觉得它变难吃了，那就要重新慎重考虑了。”

“……”肖时钦看了看汤碗，又抬起头，笑着问她，“这个方法你自己试过吗？”

“我现在试试！”江羡渔也拿起汤碗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现在也有要做抉择的事？”

“对啊，我要开始准备毕业设计啦，正在犹豫是留在家里画，还是回学校去画呢。”

“区别是？”

“在家里舒服些，但整天都会想着玩。去学校日子过得苦点儿，但是效率更高。”

“哈哈，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很难抉择的事，你应该去学校。”

“哎呀讨厌！你说话跟我爸似的！”

江羡渔冲他皱了皱鼻子，然后又喝了一大口汤，脸颊鼓鼓的。

看得出来对味道是很满意的了。

肖时钦笑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问：“我看到你昨天发的朋友圈了，原来你不是湖北美院的啊？”

“那当然。”

肖时钦注意到，江羡渔说这句话时微微扬起了一点下巴，很骄傲的样子，看来她所就读的学校比湖北美院要好上不少。他继续问：“那是哪所大学呢？”

“唔……”这一次却轮到江羡渔犹豫了。

明明不是什么很私密的问题，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把自己学校的名字告诉他。

肖时钦注意到了她的窘迫，于是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只是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堵堵的。

有一说一其实小渔读的大学是哪个真的蛮好猜的，要不是字数正好到了，我都懒得卖这个关子┓(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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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