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确有亟待处理的事务，一直到太阳西沉，邱非郭少二人都没能见上楚楼主一面，反倒是不时有烟雨楼的几位长老故作随意地过来与他们聊上几句，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几位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面上展露出的那样亲密无间，话里话外都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似是在不断暗示神话山庄应将嘉世的神兵卖给自己而非其他的几个人。

郭少装作没听出来对面的意思，始终坚持强调交易的对象是烟雨楼，谁能代表烟雨楼他就跟谁谈。有几位长老顾着面子，打着哈哈说那还是得等楼主——可这位楚楼主呢？今天到底能否与她见上一面？没一个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邱非心底已然冒出了最坏的猜测。

漫长的等待使得周遭的氛围变得格外凝重、又十分难熬，他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是否应该开口表明先行离开改日再议？之后又是否能如今日这般顺利进入烟雨楼？

邱非感受到郭少向自己悄悄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又看了看面前此时留在望烟阁的二位长老，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便试探着开了口：“时间已晚，既然楼主事务繁忙，我们便改日再来叨扰。”

“哎不打扰不打扰，楼主去了这么久想必也该回来了，不如我们边吃晚饭边等，也免得你们多跑一趟。”三长老梁伟如此招呼着，脸上白胡子轻颤，始终带着笑模样，可这邀约却明显像是为他们摆的一场鸿门宴。

果然如此。

邱非想，怕不是这些人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和郭少困在这里。可为了什么？难道会认为那“神话山庄”会为了两名弟子直接拿出“嘉世神兵”交换？

他无暇去思考这些人的真实想法，赶忙向郭少递了个眼神，提醒他这里有问题。

像是为了他的猜想，随着梁伟话音落下，望烟阁外传来了阵阵衣袂带风声。邱非朝外面瞥了一眼，只见昏暗的角落里已被数十名烟雨楼弟子包围。

这真是……

邱非不合时宜地自嘲：烟雨楼这些人还真是小题大做，对付他两人需得这么多弟子出手吗？

即便是发觉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至于忌惮到如此地步。

但到了此时也由不得他继续忍气吞声，郭少也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心下了然，便知这是准备“翻脸”了。

“梁长老这是不许我们走了？”邱非本就一直在扮演唱白脸的角色，这会儿更是一脸严肃，眼睛直瞪着梁伟，说话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这梁长老方才走进来，与那位被郭少三两句话就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严放不同，他看上去要好说话得多，却也一直在同他们绕圈子，直到此时也始终是眉眼带笑的模样，抚着下巴摇了摇头，好似对面只是顽童耍闹，并不在意邱非此时的无理：“这是什么话？两位小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烟雨楼还能说句不是？倒不如说我还生怕拂了贵山庄面子，影响了这场交易呢。”

可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指责邱非和郭少不懂礼数，连带着后半句都像是在说：什么交易不交易的，真以为烟雨楼很在乎吗？

这分明与其他几名长老的立场相悖。毕竟先前几人眼中贪婪的目光都快把邱非郭少两人吃了下去，好像坐着的不是两个神话山庄弟子而是活生生的嘉世神兵。

邱非甚至发现，在梁伟说完这话之后，一直坐在一旁的严放都惊了片刻，狠狠剜了梁伟一眼，手指也焦躁地敲起桌面。

若他们内部就有矛盾……那倒也不是没可能脱身。

邱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形，这望烟阁上四面开阔，通向下面的木梯已由烟雨楼弟子把守，从这里到山下的小路上也必然有他们的人在，好在阁内两名长老看样子不会联手，其余的弟子也不知归属于哪一派的势力，虽然看上去敌众我寡，但若是能激起他们之间的冲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差一根导火索。

“既然梁长老都这样说了，看来烟雨楼确实也不是很想做这笔生意，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郭少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在他耳边响起。

“慢着！别听这姓梁的胡言乱语！”

“小友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严放与梁伟几乎是同时间开口道，只是一个情绪急躁地跳起，一个依旧不紧不慢地坐在原位，对比很是强烈。

还未等邱非郭少二人有何反应，倒是那严长老先一步朝着梁长老吹胡子瞪眼：“梁师弟，我这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你这’？这望烟阁何时成了你的地盘？”梁伟仍是副泰然自若的神色，说罢，便不再理睬已火冒三丈的严二长老，眼珠一转又盯着邱非与郭少道，“我代表烟雨楼诚心诚意地宴请二位，难道还请出了错？这又是从何看出我烟雨楼不想做这笔生意？嘉世神兵何人不想要，我倒是好奇神话山庄因何会愿意将其拱手让人，又为何会找上我烟雨楼啊。”

提到“嘉世”时，他那双眼直直地朝着邱非脸上看了过去，盯得邱非一时心惊，心道怕不是对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但此时他只能故作镇定地回看过去，假装并未发觉梁伟的试探。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在夏仲天接手嘉世商行后也从未做过烟雨楼这边的生意，非要说的话，恐怕也只有他身上带的这杆长枪能使得这些人在这种场合下联想到嘉世商行。莫非真是在这里出了纰漏？可再怎样他也不能临时换把武器来闯烟雨楼，那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好在郭少脑子转得快，这会儿又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接了回去：“说是要楼主来与我们谈，是能是不能的到现在都不能给个痛快话？是怕我们换个日子再谈就会提前把神兵卖给别的门派吗？不信任还谈什么合作？您也说了，谁不想要嘉世的神兵？神话山庄不是非与烟雨楼做交易不可，我们也只是想换些现银做生意罢了，一家谈不拢便换下一家，这点道理还需要讲明吗？”

“见不到我们楼主，这生意便没法谈？”

“对！”

郭少刚一说完，便见梁伟笑得更加诡异。

——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什么大篓子出来，急得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他这么说，岂不是承认了此行最根本的目的？再怎样他与邱非都是打着“神话山庄”弟子的名头前来谈的生意，烟雨楼主根本没必要亲自与他二人见上一面，即便是要卖嘉世的神兵又如何？谁也没亲眼见到那神兵不是吗？

郭少正想再说些什么把话圆回去，左手却突然被邱非大力往后拽了过去，他身子跟着侧过，只见一道黑影擦着他的鼻尖飞来，还未来得及看清射过来的是什么东西，耳边仅留下风声，脸颊却是一疼，虽险些避开那“暗器”却仍不免被那灌注了内力的力道划伤了一道出来，几道血珠很快顺着脸淌了下去。再接着便是那黑影撞到后面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到了这时郭少才看出来，朝他射来的那物原本应是块摆在桌上的软糯茶点，却不知这梁伟内力如何雄厚，若真是让那茶点击中怕是要直接在他身上捅个血洞出来。

梁伟此举威慑居多。他动作既快又狠，此时却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道：“要见我们楼主何需兜这么大圈子？我这人心善，见不得武林后生平白无故丢了性命，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讲清楚你们究竟代表哪方势力，是何目的，或许我还能留你们一条生路。”

一直站在一旁的严长老却好似并不明白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发生了什么，见梁伟要对二人动手他反倒伸手拦了下：“你疯了！那可是嘉世的神兵！”

“你见到了？谁见到了？让两个混小子哄骗成这德行，你也真好意思。”梁伟说话间朝身旁的弟子比了个手势，让那几个弟子赶紧把严放赶出望烟阁。剩余的几名弟子与此同时也有了动作，不过一瞬已将邱非郭少二人团团围住。

情形瞬息万变，见势不妙，邱非赶忙把郭少护在身后，举起长枪对上迎面而来的几人。或是软剑、或是长鞭，烟雨楼中人果然擅用些灵巧的武器，密不透风的攻击似是从四面八方追来，丝毫不给二人喘息的余地。邱非一面应对一面又要分心护好郭少的安危，动作便束手束脚了许多，长枪不时被这几人的武器缠住，身上不时间也多了几道血痕。

郭少知道这便是邱非之前说的，该是他提前先逃出去的时机。他心底一颤，那时未经历这一幕时还不觉如何，此时真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怨恨起了自己那消失了的内力，至少换做原先的自己，他还能搭把手，帮邱非挡几道攻击，两人就这样联手冲出去也不是毫无可能。

但眼下毕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已在打斗中退到了栏杆边缘，郭少轻捏了两下邱非的胳膊，让他放开了自己的手。

目光交织的一瞬邱非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郭少到底是身形灵巧，从他身后蹦开后轻盈地躲开了几道剑影，只差几步便可跳出这望烟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要是漏了神兵的下落，你让我们怎么办！”另一边的严放却也是不会轻易离去，与自家弟子对打几招过后此时扯着嗓子就要往里冲。

梁伟那正朝着邱非郭少二人迈来的步伐因此顿住，转而伸掌迎上严放挥过来的拂尘：“那又与我何干？是你们坏了事，到时便去底下陪我们那位楚楼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