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家村旁有一处大泽,近日频频传出悠扬婉转的笛声。
路过的人们都说是铁家村的守护神显灵了。但说归说,没人敢轻易靠近那泽。
因为这守护神很凶。
据说祂每几十年就会挑一个小孩子,让他或她帮自己做一些事,然后,那些小孩子就会突然不见——以此这守护神来护铁家村几十年安宁。
于是大人们告诫小孩们都要躲着这泽走,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家孩子被那凶得要命的守护神看上,消失在自己面前。
除了一个人——他不是大人。
孩子路过这泽,听到阵阵笛声,不禁驻足聆听。
半晌,笛声戛然而止,孩子感到意犹未尽,落寞地正打算走开,一阵声音叫住了他:“小孩。”
孩子回头望去,四下空旷,空无一人。
向四周看去,仍未见到一人。
“不用找了,你看不见我。”那声音在孩子左顾右盼之后,再度传来。
“你在天上吗?你在土地里吗?你在河里吗?”
“可是,我的眼睛看得见东西。既然你在与我对话,你就一定躲在某处那我便一定能找到你,可我现在找不到你,那你究竟在哪里?”
“小孩,你现在几岁?”见这小孩四下张望着不可能藏人的平地,那声音听上去极为愉悦。
“他们都说我六岁了。”
“怪不得话这么多。”这句话比之前几句声音都要小,显然是不想让人听倒但又非要说出来。
“所以,你究竟在哪里?”孩子仍没有放弃这个问题,刨根问底道。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仍旧逃避着这个问题。
“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孩子。‘孩子’应该就是我的名字吧?”孩子的注意力被那声音的问题吸引走,认真地回答。
“孩子?这算什么名字?要我说,叫这两个字的人绝对老到天边了,肯定比我还老……”
“你多大?”孩子打断了那声音的嘲弄。
“我……?我不老,我很年轻,除了我那儿个老朋友外没人比我更年轻了。”那阵声音带了点找补来掩饰尴尬,接着,这声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没礼貌”。
随后,陷入一阵寂静。
过了一会儿,那声者主动开口说道:“小孩,要不要我送你个名字?”
“名字?名字也可以送吗?”孩子摆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从小到现在他收到的“送”的礼物都是可以被触摸到的,“送名字”这种抓不住的东西,他无法理解。
“那当然,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不能送呢?但我有一个规矩,接受了我的礼物就要拜我为师,向我学习知识。”
“为师?那是什么?是好东西吗?”
“当然,我会这世界一切的东西,我会毫无保留地全部教授于你,你将获得在任何一个人那里都无法获得的知识与道理。而这些知识与道理,将作为你人生的一部分伴随你的今后,你的一生,将因为我为你的师父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你将在同龄人中卓尔不群,这天下的历史,将会为你开辟新的一页,你将推动这天下的兴衰变化,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那阵声音越说越激动,毫不在意自己的听众作为六岁大的孩童,能否听懂祂的肺腑之言。
又或者说,他有没有听懂,又有什么关系呢?祂只是想说。
孩子其实一点也没听懂那阵声音在讲什么,为什么听起来如此激动,就像柳爷爷喝醉了酒说大话一样。每次柳爷爷喝醉酒,总要在村头拉着他唠叨好长一段时间,唠叨到最后柳爷爷竟然还会掉眼泪,明明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比他自己要大不知道多少倍却还是会掉眼泪。不过好在柳爷爷每次都会塞几个馒头给他,能解决一段时间的晚饭。
晚饭?小孩开口:“拜你为师,你能让我吃饱饭吗?”
那声音愣了几秒。
“可以,保证让你吃得饱饱的。”祂的语气充满肯定。
小孩一听到可以吃饱饭,心中雀跃不已,“那我就拜你为师了!说好了,你可要让我吃饱饭啊。”
“嗯,一言为定。来,叫师父”那阵声者说。
“师父。”他跟着念。
“好,你以后就叫‘昔岭千秋’了。这个名字不错吧?我想了好久呢。”那阵声音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沾沾自喜。
“昔岭千秋。好,我记住了,我的名字就叫昔岭千秋,师父,你的名字叫什么?”昔岭千秋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想要牢牢记住它。
“我?我叫昔岭千年,但是你不能叫我‘昔岭千年’,而是要叫我‘师父’,你听懂吗?”那声音爽快地告诉了昔岭千秋祂的名字,话语中掩饰的意味淡了许多。
“知道了。”昔岭千秋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回答道。
“昔岭千秋,你想跟我学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我会这世间的万物。”
“我想学笛子。”
“当然可以,但是你还要学写字识字作文章,舞剑弄枪射弯弓,算数绘画以及其他你这个年纪应该学习的东西,知道了吗?”昔岭千年补充道。
“学了这些就能吹出和师父您一样优秀的笛子了吗?”昔岭千秋听了昔岭千年的话,并未感觉到这么多科目的压慑力,只开心他可以吹笛子。
昔岭千年似是没有料到这小孩只在意他能否吹笛子,语气略带了点惊讶:“嗯,我保证。”
“以及,接下来要给你上第一课,以后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打断,知道吗?”
“知道了——”昔岭千秋拖着长腔。
“师父,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我的声音听不出来吗?”她笑道。
————
十年后,当年六岁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昔岭千秋站在铁家村的大泽旁,望着水面,等待着昔岭千年的出现。
晨时的风带了几丝微凉,走过草地,划过大泽。少年立于泽边,单薄的身影伴着水面的倒影。
不同于以往片刻的等待,这一回昔岭千年过了许久才出现。
“千秋。”昔岭千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在。”
“你现在有信心靠自己吃饱饭吗?”昔岭千年语气仍然慵懒,漫不经心。
昔岭千秋不知道昔岭千年为什么要问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铁家村里他当然能吃饱饭,毕竟有昔岭千年管着。出了铁家村,他能吃饱饭吗?他不知道,但是除了铁家村他还能去哪儿呢?
“为师要嘱托你一件事。”见昔岭千秋沉默,昔岭千年也不过多等待,语气仍然懒洋洋地,似乎接下来要谈论事情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昔岭千秋心中不好的感觉节节攀升。
“去落日城。”没管昔岭千秋有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昔岭千年只管自顾自地说下去,“到落日城去,参加落日城十年一次的比试,进入落日城,世间一切问题最根本的答案都在那里。只有找到那些答案,我的名字……”昔岭千年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总是这样,喋喋不休,说一些没头没脑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又不做出任何解释。
为什么我要去那里?那里为什么有世同一切问题最根本的答案?为什么我要因为这个答案出发?这是我的追寻的吗?以及……那个最大的、盘绕在昔岭千秋心中整整十年的问题,会有那个问题的终极答案吗?
昔岭千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一来是他觉得临别前用问题做结尾没有必要。
二来是他心中有阵声音告诉他,这些问题,注定是要由他亲自去探寻的。
昔岭千秋只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许是熟悉了他这么多年来的沉默寡言,昔岭千年仍旧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啊,问题太多,但越长越大,问出来的又越少,一直沉默寡言,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呢?千秋,你是天才,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孩子,你不要因为你的沉默寡言而浪费你自己的天赋,平常天冷记得加衣,风寒应该很难受的……。”
昔岭千年只顾自己说着,像过往十年一样,她的话很多且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丝毫不在意昔岭千秋能否跟上能否听懂,只陷入自己的想法之中。
昔岭千秋使出了他往常那样对付昔岭千年的办法——溜之大吉,走为上计。
感知到了昔岭千秋的离去,昔岭千年叹息道:“没打断我。”
泽面仍旧平静无风,只有一片绿叶落到水面上,荡起小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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