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矢車(id=1799390)原文:春を拗らせる(id=24097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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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开端,源于二郭伊助的一句话。
“其实啊,我在和五年伊组的池田三郎次前辈交往。”
话音落下,教室里陷入了仿佛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沉默——紧接着,尖叫声轰然炸开,几乎掀翻屋顶。
那时正是春天。
新学期刚刚拉开序幕,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躁动。崭新的赤紫色制服穿在身上,有点难为情,又带着几分得意。窗外的樱花初谢,原野上的油菜花、蒲公英和紫云英次第盛放,愈发撩得人心浮动、坐立难安。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一场临时召开的教职工紧急会议——八成又是学园长心血来潮的主意——带来了“下午全部改为自习”的好消息。当然,四年叶组没一个人打算埋头去写作业。
最先扔下毛笔的团藏起哄道:“喂,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雾丸立刻接上:“你倒是先贡献点八卦出来啊。”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闹成一片时,伊助的那句“其实啊——”被抛了出来。
“不不不不可能吧?!为什么偏偏是他!!!”
“怎么是池田三郎次啊!?”
“伊助,你中邪了吗?!现在退货还来得及,我们陪你去!”
面对排山倒海的吐槽,当事人伊助只能干笑。
叶组众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说起池田三郎次,自他们三年前入学以来,几乎就是“爱找茬的麻烦前辈”的代名词。
尤其和他同属于火药委员会的伊助,更是恶作剧的头号受害者——不是抓了毛毛虫放到笔盒里,就是把雪球扔进领子里,甚至还被嘲笑过成绩差而气得眼眶发红。伊助没少抱怨:“那个人真的好烦。”
虽说随着年级升高,幼稚的恶作剧渐渐消失,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前辈,多少能理解逗弄后辈的心情。但是,但是啊——
“那可是池田三郎次诶。”
“不行不行。”
“达咩!绝对达咩!”
“妈妈,我们不需要新爹!!”
“我们有妈妈你就够了啦!”
“团藏、虎若,能不能别老从伊助爱打扫这点上乱套母性滤镜啊?”
团藏和虎若还在那儿兴致勃勃地演着小剧场。
三治郎冷冷一句“够了”,把那俩邋遢鬼给按了回去。
“话说回来,庄酱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啊?”
乱太郎把话题抛给自始至终安静旁观的庄左卫门。
“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庄左卫门从容的回答,让满室喧嚣戛然而止。
既然和伊助关系最亲近的他都不反对,其他人自然也无话可说。大家只好安静下来,等着伊助细说原委。
“其实我早就找庄左卫门商量过了。”
伊助带着一抹苦笑,终于开始解释。
原来去年秋天,那位前辈就向伊助提出交往,被他当场拒绝了。本以为会尴尬,却发现对方态度依旧如常。新年时,三郎次前辈又告白了一次,伊助犹豫了一整天,还是回绝了;直到今年春天,迎来了第三次告白——那一次,前辈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抱歉老是缠着你。如果你不愿意,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但我可能还是会继续喜欢你,对不起。”
听到“这是最后一次”时,伊助才发现自己竟然深受打击。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样被攻陷的吧……三郎次前辈虽然还是会说些多余的话,其实是个坦率又温柔的人。”
说到这里,伊助脸颊微红,露出腼腆的笑容。
四年叶组的众人顿时被塞了满嘴狗粮,再也说不出话。说到底,只要当事人觉得幸福,旁人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俗话说“妨碍人谈恋爱会被马踢”,作为同班同学,他们能做的也就是默默守望、真心祝福。
“抱歉啊伊助,刚才说了不少坏话。”
“要是他以后敢欺负你,我们一起去揍他!”
大家纷纷表态,事情本该就这样尘埃落定。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伊助的这段故事,却在听众心里悄悄点燃了另一种情绪。
“……好像,还挺不错的啊——”
一句话来说,就是羡慕。
于是,四年叶组二郭伊助与五年伊组池田三郎次的恋情,先是在叶组内部传开,接着蔓延到池田前辈的同班、同委员会,再传到他们的前辈、后辈的耳中……最后如同传染性极强的流感,迅速席卷了整个学园。
借着春天那股浮躁的空气,接二连三的传言涌现:
“听说某委员会的两位在交往哦。”
“某位前辈和他的同室,结束了多年的单相思,终于在一起了。”
“毕业的前辈老是跑回学校,其实是为了见同委员会的后辈吧…”
类似的流言层出不穷,没完没了。真可谓春光烂漫。
面对这群在恋爱热潮中逐渐失控的学生,忍术学园的教师们只能默默抱头,胃痛不已。
* * *
笹山兵太夫最近心烦意乱。
自从伊助那番惊人之语过去一个多月了,整个忍术学园都笼罩在一层躁动的空气里,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早在低年级时,他就听说过有些同性前辈会结为“契兄弟”。在封闭的学园里朝夕相处,会产生这种感情也不奇怪。
所以当伊助吐露心声时,他虽然惊讶对象居然是那个三郎次,但更让他愕然的是——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也到了会为这种事烦恼的年纪。
看着伊助诉说心事时微微泛红的脸颊,他是真心为挚友高兴,也希望这段感情能够长久。
可最近“谁与谁两情相悦”、“谁又对谁暗自倾心”的流言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让他跟不上节奏了。
前阵子,就连同班的加藤团藏都一脸严肃地跑来问他:“我想向同委员会的任晓左吉告白,你觉得怎么开口才好?”
——那一刻,兵太夫只觉得脑门挨了一记闷棍。
连你也要走上这条路?对象偏偏还是那个左吉?!这能有胜算吗?根本是痴心妄想吧!
他烦躁得不行,干脆在团藏的房间门口布下了机关陷阱——结果不仅团藏中了招,连虎若也一起栽了进去。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顺利生效,兵太夫总算舒坦了些。哪怕后来被庄左卫门和乱太郎训了一顿,他也没往心里去。
即便如此,那份烦躁的根源却始终没有消失。
现在,最大的源头正静静坐在他的面前。
“兵太夫,你从刚才起就盯着我看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兵太夫毫不避讳的视线,四年伊组的黑门传七抬起眼来。眼下是作法委员会的活动时间,他膝上放着一个做工逼真的人头模型,正熟练地为它束起高髻——这是名为“首化妆”的作法练习,也是做给后辈看的示范。
兵太夫耸耸肩,故作冷淡地应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传七微微眯眼,似笑非笑,没再追究,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拈起发丝,将每一根都梳理得一丝不苟,流畅地绕上发带,细心描摹往生者的妆容。就连兵太夫也不得不承认,这冷峻的姿态里透着一种美感。
他用余光一瞥,看见自己左手边穿着嫩绿制服的后辈,正双颊泛红地紧盯着传七。
最近,每次委员会活动都是这样。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简直要将人灼穿。
这位后辈成绩优异、性子认真,或许是气质相近,自入学起就特别亲近传七。
如今,这份亲近悄悄变了味,从敬慕转为了恋慕。那双眼睛恨不得把心上人的模样刻进心底,一声呼唤就让他声音发颤,一个微笑便使他如登云端。甚至忍不住奢望起来——哪怕能被对方多看一眼,哪怕能得到一次回应。
“前辈,这么重的东西我来拿吧,别累着您。”
“前辈,这里我总是做不好,能请您指点我吗?”
“前辈,我也希望能成为您这样优秀的忍蛋。”
“前辈,前辈,黑门传七前辈……”
兵太夫心烦意乱,简直想原地爆炸。
更要命的是,传七对这番炽热的心意竟浑然不觉。哪怕就在此刻,他还满足地抚摸着那个剃成月代头的人头模型。到底是装不知道,还是真没发现?兵太夫心想:十有**是后者。
黑门传七,四年伊组的优等生。课业成绩拔尖,做事一板一眼,赤铜色发丝在风中飞扬,容貌俊朗,耀眼得很。
虽说实战经验稍有不足,但在同级中已是佼佼。在后辈眼里,他是完美无缺的憧憬对象——这一点,兵太夫并不否认。
只是,兵太夫比谁都清楚,传七的“完美”不过是假象。那是靠着死要面子的努力,靠着无数鼻涕眼泪堆砌出来的。
就连那头顺滑的红发,也是因为憧憬前前任作法委员长,每天精心打理的结果。眼下展示的“首实检”手法,更是三年如一日苦练的成果。可那后辈呢?只会眼冒星光地赞叹:“黑门前辈,真是无可挑剔啊!”
传七被捧得飘飘然,得意一笑:“哼,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真是个好哄的家伙。
“想当年,你见到人头模型就吓得直哆嗦,现在倒是半点不可爱了。”
“……你这家伙嘀咕什么呢?”
本想小声吐槽,却被敏锐地听见了。
“就是说,你一年级时不是还把头卡进鸭子玩偶里拔不出来嘛~”
“喂,你别没事找事。”
“那时候你满脸的鼻涕眼泪,真是笑死人了。”
“快别提了!烦不烦啊!”
传七顿时脸红到耳根,嚷得像只炸毛的小狗。果然,这样的他有趣多了。兵太夫嘴角一扬,心情大好。
接下来,兵太夫变本加厉地挑衅,传七也不甘示弱地回嘴,闹得根本进行不了委员会活动,最后还是浦风委员长无奈地出来打圆场,宣布今天提前解散。那位三年级后辈却满脸陶醉:“原来黑门前辈也有那么可爱的时候啊……”
委员会活动结束后,人头模型要送回用具仓库。等一切收拾妥当,众人陆续离开。兵太夫伸着懒腰正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后辈叫住传七的声音。他假装被什么东西扎到脚底,抬起一只脚检查,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您能教教我功课吗?考试快到了,有几道题解不出来……”
“行啊,我来看看。明天下课后你来我的房间吧。”
兵太夫拍了拍根本没沾上灰的足袋,快步离去。
——他烦躁得快要炸了。
* * *
“兵太夫你要去哪儿?今天不是没有作法委员会活动吗?”
放学后,兵太夫刚踏出房门,就被在中庭的三治郎叫住,肩膀瞬间僵住。
“……我偶尔也会出去走走啦。”
“是吗?可你最近不是一有空就埋头设计新机关吗?”
难道已经腻了?三治郎笑眯眯地说着,让人摸不透他到底看穿了多少,有点可怕。
“才没有腻!只是今天想干点别的事!”
兵太夫没法直视三治郎的眼睛,别过脸反驳道。
三治郎“唔~”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挥挥手说“我得去值日了”,就朝着饲养小屋的方向跑去了。
目送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兵太夫才迈步离开。
他蹑手蹑脚穿过四年叶组和四年绿组的宿舍长廊,停在目标的房门前。
门门后隐约传来交谈声,门柱上并排贴着传七与左吉的名牌。这个时间,左吉应该不在——会计委员们这几天忙着整理旧账簿,一放学就泡在会计室里。想必这一点,房间里的家伙早就算计好了。
——好了,虽然人站在传七房前,兵太夫心里却毫无计划。不过是一时冲动就跑来了,说穿了就是毫无对策,甚至刻意不去深思。他凑近格子窗侧耳细听,传七正在讲解和歌的修辞技巧。
说起来,去年课上似乎讲过“武士亦须具备风雅修养”之类的内容,细节却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兵太夫索性在走廊盘腿坐下,托着腮望向夕阳西斜的天空。乌鸦啼叫着掠过头顶朝后山飞去,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直至不见了踪影。远处传来一年级生嬉闹的声响——真是无忧无虑啊,兵太夫在心里嘟囔。
屋内,传七的讲解仍在继续。他不仅引用了《忍蛋之友》里的例句,更对《万叶集》的本歌、《古今集》的题旨娓娓道来。语气平和从容,没有半分炫耀之意。对传七来说,这只是理所当然的用功范围吧。
兵太夫暗暗咂舌:“真亏他能钻研到这个地步。”连后辈都忍不住发出钦佩的赞叹。
这堂课结束之后,后辈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就把那份酝酿已久的恋慕说出口,向传七提出交往的请求?
十有**吧。毕竟告白可是如今学园的潮流。
那么,传七又会怎样?
他不会答应吧,这是兵太夫最先浮现的答案。传七连那么明显的暗示都察觉不到,更不可能突然就说自己也喜欢对方。
可是,传七有个弱点:容易被人情攻势动摇。更何况是一向敬慕自己的后辈……说不定,就会答应下来。
一想到这,一种难以名状的阴暗情绪便在兵太夫的胸口迅速膨胀。
不行。
近日积压的烦躁仿佛瞬间爆开,刺得心口发疼。他不想看见传七和别人建立那样的关系,不愿见到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对旁人温柔微笑,更无法忍受别人触碰他一丝不苟打理好的头发。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
正巧这时,门后的讲解声似乎告一段落。
“非常感谢,黑门前辈,那个,我还有话……”
兵太夫猛地站起身,哐啷一声将拉门扯开。
“传七,我有话跟你说。”
门被毫无预兆地拉开,房内两人同时愕然抬头,望向门口那道突兀的身影。
“……喂,兵太夫,好歹先敲个门啊!”传七回过神,眉头微蹙。
“抱歉抱歉,有急事嘛!啊,难道我打扰到你们了?”兵太夫故作姿态地歪了歪头。
“没关系,刚好也说完了。”传七语气干脆,一旁的后辈听了,肩膀立刻沮丧地垮了下来。
传七并不在意他的反应,随手把教材啪地摞在桌上:“这些借你,自己回去复习吧。”
看吧,找书呆子请教就是这种下场。后辈黯然道谢,抱起书卷默默告退。兵太夫目送他垂头丧气地从自己身旁走过,消失在三年级宿舍的方向,暗暗松了口气。
真可怜,他心想。自己倒不是讨厌这个后辈,甚至觉得他也有几分可爱,只是眼下利益冲突罢了。
不过,这样贸然打断别人谈话,下次真会被马踢死吧?被马踢可疼得要命啊!不要不要!团藏能不能替我挡一挡啊——正当他天马行空地乱想时,“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传七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啊?”
“你不是说有事吗?”
糟了……自己刚才说过这话吗?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的兵太夫一时语塞。
“你不是说有急事吗?”
对,是急事。差点忘了——传七差点就变成别人的所有物了。那种事,绝对、绝对不行。
传七坐在书案前,略带疑惑地抬眼望向他。从敞开的门扉斜射进来的夕阳,将他赤红的发丝映得愈发鲜艳。
真好看啊,兵太夫心想。要是这家伙没那么出众就好了。不然总会有人喜欢上他,像今天这样的场面还会不断上演。就连刚才那个后辈,恐怕也不会轻易死心吧。啊啊,烦死了。
才压下去不久的阴暗情绪,又一次迅速盘踞胸口。
与其变成别人的东西,还不如——
“……兵太夫?”
“传七,和我交往吧?”
传七微微睁大了眼睛。
“就是成为恋人的意思。”兵太夫不等他回应,急促地补充道。
传七缓缓眨了一下眼,目光静静落在门口的兵太夫身上。那双眼睛映着夕阳,如晚霞般明亮。
“好啊。”他轻轻点头,“那就交往吧。”
兵太夫像是被什么推了一下似的,踉跄着退了半步。
“……嗯,就这么定了。请多指教。”
他喃喃地说着,与先前粗暴拉门的动作截然相反,格外轻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门拉上。
* * *
兵太夫在走廊上快步走着,方才的对话如潮水般在脑中翻涌。经过四年绿组的宿舍长廊时,他已无法维持平稳的步调,几乎是跑了起来。他猛地冲进自己房间,咣当一声拉上门,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刚才……他到底对传七说了什么?传七……又是怎么回答的?
一切恍惚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传七成为恋人。一次也没有。
可只要想到传七和别人谈恋爱的场面,他就无法忍受。绝对不想看到,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结果,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兵太夫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完全消化不了眼前的状况。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本来……不是这个意思啊!
而且,传七那家伙居然点头了。令人难以置信。喂,答应得也太轻易了吧!?退让也该有个限度吧!气得他差点当场翻白眼。要是今天没有拦住那个后辈,事情会变成怎样?传七是不是也会对那家伙说一句“好啊”?
背脊陡然窜上一阵寒意。刚刚,差一点就危险了吧。不,不能再想这些假设了。因为,从今以后,传七不会接受别人的告白了。因为,传七现在,已经是他的恋人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忍不住再次放声大叫。
隔壁立刻传来咚的一声撞墙,雾丸扯着嗓子大喊:“吵死啦!”兵太夫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心脏狂跳不止,脸颊烫得厉害。因为——那个传七,现在是我的、我的……!
一想到这里,情绪就乱成了麻,整个人真的炸了。
从明天开始,该用什么表情去见传七呢?兵太夫一点头绪也没有。
* * *
当兵太夫在自己房间里辗转反侧之时,黑门传七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扇合拢的拉门。
那个笹山兵太夫,竟对他说出了“交往”二字。这是传七做梦都不曾设想过的情景。
最近的学园里弥漫着一种浮躁的气氛,传七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他向来不是对儿女情长敏感的类型。
倒是同班的上之岛一平,因为生物委员会人多口杂,消息格外灵通。一平常常摆出“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你”的姿态,将听来的种种传闻分享给大家。四年伊组近来便是在这样的热闹中度过的。
“叶组的伊助和五年级的池田三郎次前辈,似乎开始交往了。听说池田前辈对伊助痴心一片,苦苦追求才终于如愿。”
初次听闻时,传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未想过,这类事也会在忍术学园中发生。
毕竟,“色”乃是忍者三禁之一。
之后,谁与谁走到一起,谁与谁即将成对,或是分手后又复合……一平兴致勃勃搬来的种种流言,传七都当作情报默默记下,从不觉得与自己有关。可谁料,这样的事也会突然地降临到他的身上。
传七不禁回想起方才与兵太夫对话的那一幕。
“请和我交往。”他说,“就是成为恋人的意思。”
当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时,一股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喜悦,悄然涌遍全身。
对传七而言,笹山兵太夫这个人,绝不仅仅是“同委员会”那么简单。
传七天资出众,也从不懈怠努力。这些特质自入学起,便成为他的“支柱”。在尚显稚嫩的一年级时,传七曾借由揶揄叶组的成绩,来确认自己的优越感。自他决定加入作法委员会后,那位唯一的同级生——偏偏还是叶组出身的兵太夫,更成了他格外在意的对象: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表现得比对方更加优秀,赢得前辈的认可。
于是,他暗下决心拼命努力。
然而兵太夫从一年级起,便是如同怪物般的存在。光是那间获得学园特批、在宿舍地下建造的机关工房,就让人瞠目咋舌。甚至还有职业忍者登门求教,或是他设计的机关逼退敌军……在机关术方面,他早已达到学园内无人能及的高度。
每次听到兵太夫的活跃事迹,传七心里都会悄悄低落。那个闪耀着光芒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兵太夫。自己一无所有。
“既然兵太夫能做到,那我也一定可以!”
他一度发奋钻研机关术典籍。然而越是深入,就越是意识到:兵太夫的才能异于常人。他那超越常规的想象力、精准无比的设计与实现能力,以及能将繁琐作业坚持到底的惊人热忱……无不令人望尘莫及。
传七明白,自己无法胜过他。这是努力也难以跨越的鸿沟。继续较劲,不过是自取其辱。
可另一方面,兵太夫从不以天赋自傲,甚至不太在意外界的评价。当传七为安藤老师布置的难题绞尽脑汁时,兵太夫常会凑过来,睁大眼好奇地问:“伊组连这种题目都要做啊?”手里剑测验后,他也会毫不掩饰地哀叹:“这下考砸了啦。”
在他那全无粉饰的坦率面前,传七紧绷的竞争意识,也渐渐松弛下来,终能放下心防,以平常心与他相处。
况且,委员会前辈们既赏识兵太夫的才华,也看重传七的严谨认真,将二人都视为值得骄傲的后辈。这让传七原本有些失衡的自尊,逐渐得以平复。他开始懂得:优秀与才能,本就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各有其态,各有其美。
正因为身边有兵太夫存在,他才能认识到这一点。
换个角度说,身为作法委员会的同伴,兵太夫的才能极其可靠。每逢预算会议,传七总会与兵太夫一同策划,琢磨该拿出怎样的机关,让其他委员会大吃一惊,那段时光总是充满乐趣。
虽然兵太夫偶尔会说些带刺的风凉话,故意惹传七炸毛。两人斗嘴也是家常便饭,但兵太夫从未对他恶言相向。相反,传七始终对兵太夫怀有一份敬意,兵太夫也同样信赖并认可着传七。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如此。至少,在昨天之前,仍是如此。
* * *
传七缓缓用双手捧住脸颊。脸颊好烫。火辣辣的。
视线莫名模糊起来,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晕,看什么都闪闪发亮。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自己从未想过,能和兵太夫成为恋人。一次都没有。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可就在听见兵太夫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却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兵太夫,他喜欢我。
仅仅是这样一想,胸口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如果兵太夫希望和我成为恋人,那也不错。不,是我也想成为他的恋人。
忍者的三禁?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就是学园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种感情吗?
事到如今,传七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兵太夫的。
* * *
然后三天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传七暗自烦恼。所谓交往,到底该做些什么呢?
那之后,兵太夫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作法委员会若不是在忙碌时期,活动也只有一周一次。要是没有委员会活动,不同班级的两人本就难得碰面。
唯一的一次,是昨晚在长屋走廊的偶遇。传七刚洗完澡,正往寝室走,看见四年叶组的学生们从另一侧走来,像是要去吃晚饭。个子高挑的兵太夫,即便隔得很远,也格外显眼。
他正和三治郎拌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整齐的刘海下,那双微弓的眉毛原本带着锐气,此刻却愉快地弯起。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眯成了线。以前从未这样仔细打量过他,如今再看,兵太夫的脸庞竟是如此清秀端正。
传七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对不对,肯定是泡澡泡太久了。
若是继续前行,便会与叶组的人迎面撞上。自然,也会见到兵太夫。
这还是那天之后的第一次碰面。要打招呼吗?该说什么?辛苦了?好像有点怪。
更何况,边上还有其他人在,不便随意交谈。以前的自己,是如何同他说话的呢?居然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际,两人已经走近,目光骤然相撞。传七的心猛地一跳——兵太夫在看自己。可下一瞬间,那视线便刻意移开了。方才还笑意盎然的兵太夫,表情倏地收敛,变得疏离而冷淡。
他对三治郎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独自转身,快步消失在走廊深处。
传七呆立在原地。
那是偶然吗?还是说……他在躲我?凭什么啊?
传七回想起三天前,兵太夫突然闯入他房间的情景。
“和我交往吧。”兵太夫说道,而自己点了头。
那时兵太夫是什么表情?门口逆光下的那张脸,根本看不真切。
当日心潮澎湃的悸动,如今渐渐泄了气,反而化作不安与困惑,在胸中翻腾。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该怎么做才好?兵太夫说的话是什么来着?他喜欢我这件事,难道是场误会?这么说来,兵太夫自始至终都未吐露“喜欢”二字。自己怎么就那么迟钝,直到昨晚回到房间后才猛然惊觉?
是我自作多情,误以为被他喜欢,空欢喜一场吗?可若真的如此,他又为何要说出那种话啊?
传七很想亲口问个明白,但他没有勇气。
一想到兵太夫可能冷脸回应,胸口便像被死死勒紧般痛苦。
偏偏今日还是休讲日。他打算趁此机会预习复习,一大早就端坐在书桌前,却无论如何无法静心。
传七翻开课本,视线很快涣散,思绪又绕回同一个问题上。
再想下去只会愈发消沉,必须找点事分散注意力才行。
于是,他朝屏风另一侧的同室唤道:
“左吉,今天要是有空,一起出去走走吧?好久没去书店了。”
应声探出半个身子的左吉,穿的却不是与传七一样的赤紫色制服,而是一袭浅藤色便服。
“咦?”传七一愣。
“抱歉啊,传七。今天我有约了。”
“有、有约?跟谁?”
左吉鲜少与自己以外的人结伴行动。这意外的答复,让传七慌了神。
“……是跟团藏。”
“加藤团藏!?”
加藤团藏,那是与左吉同属会计委员会的人。可他们俩单独外出,还是头一遭。传七正想追问“为什么啊”,却见左吉目光低垂,脸上带着既难为情,又有些窘迫的神色——答案不言自明。
“左吉,你该不会……”
“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开始交往了。本来没打算瞒你,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才迟迟没说。”
“……对不住啊。”左吉又补上一句。
传七说不出责怪的话,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根本没对左吉提起兵太夫的事。
一来,他平日里总装作对风月之事毫无兴趣。
二来,对方偏偏还是叶组,这对伊组出身的他而言,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所以,左吉才会避而不谈吧。那份心情,传七非常理解。至于他自己……连兵太夫的心意尚且摸不透,这般情形下,更不知该如何对挚友开口。毕竟,人心里总有些无法轻易言说的东西。
左吉本以为传七会埋怨几句,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他有些意外,反倒温声宽慰:
“今日也就是在城里随便逛逛,傍晚前就回来。你想要什么书,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他还以为传七在赌气,一副准备好哄人的架势。
“……这次,是团藏约你的?”
“嗯?是啊。他问我要不要一同出去。”
“这样啊……知道了,你们玩得开心。”
传七将左吉送出门。左吉虽然觉得有些异样,还是离开了。他的背影比平时更加轻快。
于是,传七硬生生观摩了一场“恋人如何度过假日”的范例。他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候,兵太夫在做什么呢?
脑子里全是这样的念头,这样的自己,真是狼狈极了。
好想见他。可要自己主动去见他,又害怕得无以复加。
* * *
同一天,兵太夫将自己关在寝室下方的机关工房里,发疯地制作着新的机关装置。
他一刻不停,仿佛只有让双手和头脑全力运转,才能阻止自己混乱的思绪。只要稍一松懈,昨晚传七那张微微泛红、带着水蒸汽的脸,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自从三天前那次口不择言之后,兵太夫便开始刻意躲避传七。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又该说些什么话才好。说到底,“交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启了这段关系,兵太夫手足无措,陷入了一片混乱。于是,他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尽量不与传七碰面。
偏偏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昨晚他在走廊迎面撞见了传七。
刚沐浴完的传七换上睡衣,颈边还贴着一缕未干的发梢,竟透出几分平时没有的妩媚。兵太夫脑中嗡的一声:这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他匆忙对身旁的三治郎丢下一句“我忘了东西,先回房间一趟”,几乎是落荒而逃。
今天,他更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生怕一出去就遇上那个人。那是绝对要避免的。
可待在房间里,越是刻意不去想,传七的身影就越是挥之不去。
脸烫得厉害,心跳乱七八糟,胸口闷得发慌,根本无法平静。
他只能埋头于机关制作。对于兵太夫而言,这是唯一能让他忘记一切的方式。
头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严格来说并非天花板,而是寝室的地板被掀开了。三治郎倒挂的脑袋从洞口探了进来。
“兵太夫,不吃晚饭吗?食堂快要关门了。”
“……不吃了。”
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没错,兵太夫连午饭也没吃。
“要我去找食堂阿姨帮你讨个饭团吗?”
三治郎带着笑意问道。兵太夫面露窘迫,老实点头。当拳头大的饭团被送下来,米饭的微甜在空荡荡的胃里化开,配上爽口的小菜和热腾腾的猪肉味噌汤,身体才终于感到了一丝踏实与暖意。
三治郎顺着绳梯下到工房,仔细打量着兵太夫一天之内完成的各式机关,不时发出赞叹。
“做得真厉害啊,这个结构简直神乎其技。”
“是吧?我打算下次预算会议就用这个设计。”
“咦?已经开始准备预算会议了?你和传七商量好作战计划了吗?”
听到“传七”二字,兵太夫猛地呛了一下。
“没、还没,只是我自己的构想……”
“对了,中午我在食堂看见传七了,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今天左吉和团藏出去了,他大概有点落单了吧。”
“是吗……”
“兵太夫,你和传七之间有什么事吧?”
“咳——!”
这下兵太夫真的呛到了,米粒冲进气管,他大声咳嗽起来。三治郎适时递上茶杯,他灌了几口茶,好不容易才顺过气。
“…你……胡说什么……”
三治郎却笑了:“我说中了?兵太夫你一向藏不住事。”
兵太夫闭上嘴不接话。三治郎见状,继续说道:
“昨晚你一见传七,就扭头跑掉了吧?传七当时差点就哭出来了。”
“谁管他啊……”
话虽这么说,兵太夫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没想到传七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罪恶感悄然在他的心中蔓延,他之前完全没考虑过传七的心情。
“你是在逃避吧?这样可不行啊,得好好面对才行。”
兵太夫再次沉默。句句被说中要害,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三治郎的观察力过于尖锐。
“就算你逃开了,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哦。”
“……我不想那样。”
这句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兵太夫猛地抬头,正对上三治郎笑意盈盈的目光——真受不了这家伙。
三治郎没有深究,只是留下了一句:“别想太复杂了,至少,得多顾及一下传七的感受啊。”
说完,便顺着绳梯回到了上面的房间。
传七的感受……兵太夫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传七当时为什么点头答应?昨晚又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一想到或许都是自己的错,胸口就隐隐作痛。
兵太夫虽然喜欢逗弄传七,却从没想过要伤害他。比起沮丧的传七,他更想看到自信满满的传七。如果能消除传七的烦恼,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可被三治郎这样点明,兵太夫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为传七做些什么。
就算现在见面,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让两人更加尴尬。
归根结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和传七变成怎样的关系。
兵太夫望着散落一地的机关零件,终于意识到——他最搞不懂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 * *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依旧无事发生。
传七的内心疲惫不堪。他原以为这只是心里的事,但那份落寞明显写在了脸上,连左吉和四年伊组的同学们都纷纷关切地询问:“你身体不舒服吗?去医务室看看吧?”、“别太用功了,记得休息啊。”
传七只是心不在焉地反复应着:“没事,真的没事。”
兵太夫的心思、两人关系的状态,一切都悬而未决,时间却悄然流逝。
无论是在清晨洗漱的井边、课间移动的走廊,还是在食堂或澡堂,传七都再没瞥见兵太夫的身影。他甚至开始怀疑,兵太夫是不是根本就不在学园里,连气息都消失殆尽了。而传七自己呢,也没能鼓起勇气主动去找他。
他在心里默念:算了,别想了。兵太夫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可一旦察觉了这份感情,便无法将它重新封存。
自己喜欢上了兵太夫。如果可以,他希望兵太夫也有同样的心意。虽然,可能只是做梦。
光是想到这一点,胸口便隐隐作痛,稍有不慎,眼眶就会发热。这样的心情,他宁愿从未察觉。
如今,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为何“色恋”被列为三禁之一。
眼下的难题,是今天放学后的作法委员会活动。反正兵太夫迟早要面对他。如果连委员会都缺席,就足以证明对方是在刻意回避。传七心想,无论如何,都能借此看清兵太夫的想法。
兵太夫是在其他委员都到齐后,才快步走进作法委员会活动室的。他简短地道了歉,在靠近门口的座位迅速坐下。待全员落座,浦风藤内委员长开始说明当天的活动内容。
传七心不在焉,半听着委员长的讲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坐在对面的兵太夫。
这是时隔多日的打量。兵太夫脸上仍是那副随性的表情,只是视线低垂,始终不曾看向他这边。
……明明几天前的集会上,他还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现在,轮到传七紧紧盯着兵太夫了。他几乎在用尽全力默念:“看着我,看着我啊。”可兵太夫依旧无视他的视线,开始陈述下一次预算会议上要使用的机关方案——如何在实际测试中用出人意料的方法击退其他的委员会。
他一边铺开带来的图纸,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
传七别过了眼睛。够了。兵太夫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误会。大概只是场恶作剧,或是随口逗弄罢了,兵太夫才会提起“交往”二字。自己竟然愚蠢地当了真,想必让他感到困扰了吧。绝望如冰冷的潮水,在胸中慢慢涨起。
如果从未察觉这份感情就好了。如果不曾渴望被爱,被注视,就不会陷入这样的痛苦。
换做年幼时的自己,或许早已哭出声来。
可现在身处委员会中,前辈后辈都在,兵太夫也在场,传七骨子里的自尊不允许他露出丝毫慌乱。
他挺直了背脊,维持着平日的神情,沉默地等待一切结束。
也不再看向兵太夫了。
* * *
当天的活动一结束,下次集会的时间刚被宣布,兵太夫便迅速起身,离开了房间。
传七没有抬头,只用余光追随着那个背影。柔软的栗色发髻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最终消失在拉门之后。直到最后,他仍无法装作毫不在意——这份留恋让他对自己感到厌恶。
传七心情沉重地站起身,只想早点回到自己的房间。最近的复习进度有些停滞,他必须尽快找回状态。尽管今晚可能毫无进展,至少也要做些必须做的事,勉强变回从前的自己。
“黑门传七前辈。”
身后传来了声音。穿着若草色制服、最近常来向他请教的后辈还留在房间里。传七记得前几日曾经帮这位后辈复习,当时对方似乎有话想说,却被兵太夫的突然来访打断了。
“什么事?又有学科上的问题吗?”
他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努力摆出“我是温柔优秀前辈”的表情,模仿着记忆中仰慕的立花委员长的模样。
“不是学习的事……我想问前辈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前辈……您有交往的对象吗?”
传七感觉到自己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这种问题,该如何回答才好?他本想搪塞过去,可后辈的神情异常认真,紧咬着下唇,脸颊泛红,目光恳切,让他无法随口敷衍。
“交往的对象……”
传七的话音停顿,犹豫不决。他无法昧着良心说有,内心深处没了答案。
“没有……”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一阵毫不符合忍者低调风格的急促脚步声,冲进了房间。
“有有有!你有!!!”
传七惊讶地抬头,去而复返的兵太夫径直冲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就连后辈也愣住了:“笹山前辈?”
兵太夫毫不理会传七的震惊,语气严肃却笃定地说:“他在和我交往。”
“兵太夫,你——!”
“抱歉,事情就是这样,麻烦你回避一下。”
后辈垂下眉头,低声道了句“失礼了”,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兵太夫缓缓松开搂着传七肩膀的手,依旧不敢抬眼看他,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动,显然是想趁机溜走。
传七的惊愕瞬间化为怒火,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喂喂喂!你到底在干什么!!”
兵太夫被拽了回来,脸颊通红。
“哈……?!”
见他眉头紧锁,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传七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从未见过一向从容的兵太夫露出如此窘迫而情绪化的表情。
“兵太夫,你到底怎么回事……”
“传、传七你才是怎么回事……”
兵太夫含糊地嘟囔着,视线飘忽,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传七不耐烦地凑近些,侧耳去听:
“传七你差点说没有交往的对象……”
——他居然在意这个?
“我被人刻意躲着,回避着,这样的交往状态,说得过去吗!”
兵太夫低下头,沉默不语。他回避传七的意图,被彻底戳穿了。
“我好不容易看到你一眼,你却转身就走,食堂也见不到人,委员会又故意迟到早退,你根本就没正面看过我一眼……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
传七说出的这些话,让他自己鼻腔一阵发酸。真讨厌,不想在这家伙面前哭出来,他拼命忍住了眼眶的湿热。
“我不可能讨厌你。”
兵太夫慌忙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那为什么要躲着我?”
“那是……”
他又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吐出:“……因为害羞。”
兵太夫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句话让传七也莫名的害羞。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就只是因为害羞?
那天他在门口说出“我们交往吧”的时候,脸也像现在这样红透了吗?只是因为逆光,自己没能看见?
“兵太夫,你当初为、为什么要我和你交往?”
“……因为我不想你被别人抢走。”
“……被谁?”
传七听不懂他的意思,困惑地皱起眉。
“那!!传七你又为什么答应和我交往!!”
兵太夫像是被逼急了,反过来诘问,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强硬。
“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句理所当然的、积压在心已久的回答,让兵太夫瞬间瞪大了双眼。
* * *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兵太夫如同被惊雷击中,全身僵在原地。
——传七,喜欢他?
“传七……你喜欢我?”
传七深深吐出一口气,如同要将他盯出个窟窿一样凝视着他。随后,他坚定地迎上兵太夫的视线,说道: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答应你。兵太夫,你呢?”
被这么一问,兵太夫的思绪瞬间飘回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往事。学园里流传的恋爱传闻,察觉到有后辈对传七动了心,以及因此焦躁不安、难以自持的自己。他特别不希望传七和别人走到一起。于是在思考之前,就采取了行动。
自那以后,每当想到传七,他的心情就难以平静。这一切的根源,其实早已埋藏在心底。
此刻,他终于得知了那难以言喻的情感的名字。
“……我、我喜欢传七啊。”兵太夫低声呢喃。
传七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了:“现在才意识到吗?”
接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滴泪水悄然滑落:“太好了。”
那么,所谓的“交往”,究竟是什么呢?
传七抛出了纯粹的疑问,得到的回答却是:“我也不知道。”
有一点是确定的——传七喜欢兵太夫,兵太夫也喜欢传七。彼此确认了心意,对他们而言,已经算是不小的进展。
“传七,你和我交往的话,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兵太夫问道。
传七略作思考,回答道:“下个休息日,一起去街上走走吧。”
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兵太夫一口答应后,传七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笑容让兵太夫心头一甜——传七怎么能这么可爱,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兵太夫,你呢?有什么想做的吗?”传七反过来问道。
兵太夫想了想,很快有了一个念头。想到那件事时,他的右臂不自觉地微微发痒。
他回想起一时冲动搂住传七肩膀的感觉——手臂与掌心残留的触感依然鲜明。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话音刚落,传七的脸颊泛红,点了点头。
兵太夫将一直僵立着的传七拥入怀中。鼻尖埋进传七肩头的柔软发丝间,闻到一丝淡淡的椿油清香。传七也慢慢伸出手,环住兵太夫的背,轻轻抓住他的制服。紧贴的身体,让他能清晰地听到传七急促的心跳。
兵太夫不禁想着,如果传七也能听到他心中同样的悸动,该有多好。
“传七,最喜欢你了。”他在传七耳边低语。
传七也轻声回应:“我也是。”
彼此相伴、彼此靠近、互诉心意——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恋爱,那么兵太夫明白了,这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就这样,兵太夫与传七,成为了真正的恋人。
窗外,新绿的枝叶在明媚的阳光下轻轻摇曳,夏天,已经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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