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有错，有罪，但还是选择了原谅他。”兆惠说话时依然很平静，傅恒却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那么，抛开那些战死的将士不谈，抛开边疆无辜的大清百姓不谈，就是你们寒部，那些无端被寒歧野心拖入深渊，甚至付出生命的老百姓，又该如何呢？他们难道就该死吗？你是深受他们爱戴的‘公主’，却选择追随寒歧，并为了他去死，一旦皇上震怒，雷霆降下，你以为你的族人会好过么？你口口声声说你只是一个女子，可你又如何受你的族人爱戴的？
你的族人们知道了他们的‘公主’，宁愿为了自己的情郎付出生命，岂不更加心寒？——而况，你的舞姿在寒部之所以为一绝，是寒歧最爱你的舞姿，所以遍请各部舞师教习。你享受了寒歧为你奉上的醉生梦死的生活，老百姓对你的爱戴，如今却对后者闭口不谈，唯独怀念前者，其心当诛。”
寒香见颓然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讲了这一串，兆惠意识到自己可能最近受妻子的影响，听爱情小说听多了，在这里讲这些感性的大道理，一点也不像个大老爷们。
因而，他立刻停下，改换话题，将寒歧带人在边疆作过的乱，以及寒提是如何和寒歧爆发冲突的，一一细数之后，才道：“……事实上，在边疆，我并不怎么杀人。更多的时候，我是在安抚那些饱受寒部内乱之苦的老百姓，收拾你的情郎和你的亲爹留下来的烂摊子！
另外，从前，为避免我有以权胁迫之嫌，我也已经令人再三警告过你：你如今已是阶下囚，是罪犯之女，你没有任何资格，也不能从在南疆的实力与地位出发，跟我们要求你要入宫和亲。是你认识形势不清，更兼受人教唆，无理取闹，半推半就，才终于酿成今日惨祸。”
寒香见把头低下，一言不发，只兀自默默抽泣。
皇帝听了兆惠重新把事情来龙去脉细细梳理一遍后，这才慨叹道：“早知兆惠将军远征寒部辛苦，却不知其中有多少辛酸事。来人，为兆惠将军赐座说话。”
“谢主隆恩。”兆惠却纹丝不动，继续道，“只是，奴才还有另一事要启奏陛下。”
“但说无妨。”此刻正是展示自己是个圣明君主的时候，皇帝很愿意听他说话。
“奴才启奏，经此事后，请再次彻查寒香见从寒部来时身边的所有人，有无异动，或教唆之语。”兆惠磕了个头，“奴才无能，将寒香见送至京城时，人手不足，难免将其和寒提其他家眷杂乱关押。”
“兆惠将军所言极是。”皇帝连忙道，“毓瑚，命人彻查寒香见曾经接触过的人。”
女官领命而去。他又漫不经心地瞥了寒香见一眼。
尽管此女容貌极盛，一开始，就连阅女无数的皇帝也看呆了。但是，如今听了兆惠说了这么多前线战况，他对已经是罪臣之女，毫无用处的寒香见也是兴致缺缺：
在紫禁城里养一个金丝雀不难，但要是养一个三天两头给自己亮刀子的金丝雀……皇帝还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万一给他来个晋孝武帝或者嘉靖帝的同款待遇，他可就完蛋了。
——还是先将她身上藏着的利器都给扔了，再纳入后宫吧。
兆惠功成身退，重新回到筵席之上。傅恒惊叹不已：“原先以为，说和甫老兄‘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只是戏语。如今却见老兄言辞凿凿，不仅驳斥了此女，还将从前的出兵无用论驳斥了，实在与以往不同啊。”
兆惠并不在意：“大学士说笑了，这不过是我大清将士早应明白的道理罢了。”
傅恒却摇头：“可是，老兄，你在之前平准，还是一样的主张嫁长公主的主和派啊。”
兆惠：“……？”
草，怎么把这事忘了？
我？对准噶尔主和？
见兆惠沉默许久，傅恒问：“和甫老兄，你还好吗？”
兆惠摇头：“我又要写一封折子了。”
傅恒：“？去那里干什么？”
“自请去准噶尔处理事务！”兆惠咬牙切齿道。
傅恒：“……”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准噶尔呢。
“……叮铃铃……”
宴席散去，兆惠睁开眼，见到眼前还是熟悉的警局宿舍，墙上时钟的时间仅过了五分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穿越，差点以为回不来了呢。
“我刚刚，好像穿进某个小说里去了。”起床后，兆惠第一反应是打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艰涩。
“感觉如何？”对面的女孩戏谑，仿佛在他脑海里装了监控，“不会穿进了章总的后宫小说里了吧？”
“……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直到对面安静下来，他才道：“……我感觉，虽然这里面的人和我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但是，‘我’做的事却是如此荒诞可笑，让人费解，我能活下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对面依旧保持安静，他继续说：“那些战场厮杀、哀鸿遍野、兄弟死别、好友决裂……为何会在许多年后的话本里，歪曲成这样无聊的谈情说爱的事件？这同样也是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对面沉默了很久，并没有嘲笑他多愁善感，而是道：“你今天不用值班吧？”
“不用。”
“我们去公园散散步吧。”女孩语气轻快，“一个人想不明白的事，就两个人一起想，实在想不明白，就看看风景，什么也不想了。”
他只是“嗯”了一声，沉默至极，仿佛之前那个嘴碎的北京爷们不是他。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给自己好好放个假吧。”对面的人笑道。而她的下一句话，则让兆惠怔住了：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