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奇怪的横在你眼前,你感受到侮辱且压迫的力道践踏着你的右脸。
犹嫌不足,莫名的力道揪住你凌乱散落的头发,如同头皮撕裂的痛楚强迫你把头仰起。
“看啊!看啊!看着你的母亲,看啊!”
你混沌的大脑下意识接收指令望向前方,季茹云满是泪痕的脸和饱含痛楚的眼神,仿佛与几年前那场雨夜重合。
她颤抖着手,拿起床头那瓶药。
你知道那个,她一直睡眠不好,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不想吃吗?也可以啊,别忘了,你们都有两个选择。”
那个病态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加重力道,你侧颈跳动的脉搏似乎因为那道锋利冰凉而愈发猛烈。
你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似乎在用你的命威胁季茹云。
[她不会吃的,我是个赝品,又不是她女儿。]
你迷迷糊糊想着,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真是白费力气的疯子。]
然后,季茹云就这么在你眼前闭目深呼吸,再次睁眼的神态决绝而坚定。
她就像平时助眠服药那样,拧开了瓶盖。
一片,五片……
满手的药片甚至因为拥挤而从掌心掉落在床单上。
那是季茹云的喜好,玫粉绣多色月季的棉布床单。
你不懂她看向你的眼神。
[疯了!为什么!她为什么?!她在干什么?!]
“我吃了,你真的会放过她?”
季茹云冷静地看着你的身后。
“啧啧啧~真是感人~”那人在你耳边嗤笑,“当然,我今天不想骗人。”
季茹云又转移视线,有谴责也有不解:“她会恨你的。哪怕我的命在她那里分文不值,可她从来不喜欢被人逼迫威胁。你是她的朋友,我以为你知道的。”
耳熟的女声在左后侧响起,那应该是沙发的位置。
“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们一起长大,我们最了解彼此!!”
“所以,我也在替我们报仇。你也是那些事情的纵容者,你也该死!”
“她不该被你蒙蔽双眼,她不该在这种平稳的生活里失去戒心!我是来帮她的!她应该和我站在一边!”
季茹云显然已经失去和那个女孩沟通的心思,只是不舍地看着你,眼神复杂。
“要撑下去。”
你读懂了她的话,你拼尽全力去挣扎,却如同那人手中微不足道毫无威胁的一只蚂蚁。
季茹云艰难地吞下那一把药片,认真地整理了身上的衣物和床铺。
像睡觉一样躺了下去。
你的手腕被扎带勒出血痕嵌入肉里,你的双腿颤抖着蹬踹,你的眼前模糊一片。
[不行!不可以!你凭什么为我死!你不能!!我从来没接受过你!!我们毫无关系!!你凭什么!!!]
“妈!!!!!!!”
——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看完日记后突然在脑海里闪回的那两段记忆就像最恶劣的噩梦。
直到鼻尖盈满清新皂香,僵直的后背被轻捋缓拍。
察觉到你的视线,李女士柔声问道:“乖乖,好点了吗?”
“妈妈……”
就像被人迎面一拳砸到鼻梁,血液又倒流回咽喉的酸涩。
“妈妈,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点关于……关于我母亲的记忆。”
你哑声解释。
李女士的手顿了顿,却并没有追问看起来让你伤心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只是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收拾好心情,你把来不及卸下的背包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刚好看见一个巴掌大小的快递盒。
“妈妈,你的快递?怎么会寄到这?”
你有些疑惑,李女士看起来却比你更疑惑。
“不是呀,是你的东西!今天你走以后没多久,前台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下去取一下快递。说是快递员说你让人家放的,我还有些奇怪呢。”
你细看才发现快递单面上写的确实是你的信息。
你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嗡——”
铃声宛如催命符。
[你的新妈妈看起来很不错,比之前那位看起来要温柔和善得多。 ——?]
脑袋忽然轰的一声炸开。
你竭力保持镇静,努力告诉自己李女士完好无损地站在你身边。
快递盒上的胶带有些难缠,你扣得手指都发红了也没有成功撕开。
“乖乖,用这个。”
李女士递来钥匙串。
一束干枯的马蹄莲静静躺在盒底,卷曲萎缩的花瓣脆弱易碎。
“嗡——嗡——”
[我昨天去看了一趟季阿姨,你大概不常去看她,花都凋谢很久了。但是她应该不会怪你,毕竟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这个做朋友的,可是都没忘,就当替你尽尽孝。 ——?]
[图片.JPG ——?]
小小的玻璃窗后,青花白瓷的骨灰坛摆在正中,季茹云的单人照放在一旁,最左侧摆着小小一束鲜花,花蕊中心还含着几颗露珠。
你终于忍不住,奔向洗手间趴在水池边吐得昏天黑地。
就在李女士惊得要找急救车来时,你清理了水池,捧水漱口,而后捂着泛酸刺痛的胃制止了她。
“妈妈,我没事。”
“乖乖你看你这脸色白的!不行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妈妈,真的没事,我可能就是饿了。”
恰巧,外卖的敲门声及时响起。
你拉着好不容易被安抚好的李女士,坐在靠窗旁的小几上吃饭。
实际你已经食不知味,满脑都是无处发泄的愤怒。
[你不配去看她。]
——
出于担心,你带着李女士一起去了骨灰堂。
这是你这十年来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
当初刚失忆时,你莫名地对那个家和这个地方都满心抗拒。
索性就多支付了骨灰堂一些钱,嘱托那里的工作人员帮你多照看一下孟家夫妇二人,连烧纸祭奠也委托了他们去做。
难言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并不是可怕,而是一种累积厚重的失亲失爱的阴郁沉闷。
和昨天照片一模一样的布局。
你拿出那束色彩鲜艳稍显蔫吧的花,替换成手中的那束银光菊。
由于动作不太熟练,花杆不小心戳到后面的骨灰坛。
不太明显的摩擦声让你皱了眉头。
你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推了一下。
“你好,我想问一下最近除了我,还有人来拜祭她吗?”
工作人员几乎脱口而出:“有啊!这几年几乎没人来过,那天那个人突然来这说要祭拜一下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突然,就记住她了!”
“麻烦您给我形容一下对方的样子好吗?”
沉思片刻,她说:“是个有些清瘦的女生,波浪卷长发,个子应该有175厘米以上,说话倒是挺温柔;至于脸,因为她带了眼镜口罩,所以我也没看清。”
你的问题让她有些紧张:“是,是有什么问题吗女士?”
你友好地笑笑:“不是的,只是想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我好道谢。”
“还有别的特殊或者明显一些的特征吗?”
工作人员皱着眉,突然又短促惊呼一声:“想起来了,那位女士的手臂有一条大约十厘米长的疤痕。虽然穿得是长袖,可是更换花束的时候袖口下滑,我瞥了一眼看见了。”
“好的,谢谢。”
你想起之前关于火场的梦境里,那个拼死也要救出来的女孩,耷拉在你身前的手臂顺着伤口向下滴落的血珠。
——
见你返回,李女士收回轻擦玻璃的动作。
想起你刚才欲吐又止的难看神情,问道:“乖乖,你的身体真的不要去医院看一看吗?”
你瞥了一眼那实际空无一物的骨灰坛,被胃酸腐蚀的食道隐隐作痛。
打起精神笑着应付李女士:“没关系,妈妈,别担心了。而且我和顺荣约好了,等他下次休假我们一起去体检一趟。”
想起权顺荣对你的在意,李女士也只能暂时将心放回肚子里。
——
深夜,李女士平稳的呼吸声从背后传来。
你侧着身,屏幕的冷光照得你神色冷冽。
[她的骨灰在哪?]
[哎呀呀~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看来白天那句不是我多想,你真的在恢复记忆呀! 放心,我只是看阿姨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接她来陪陪她。我会每天给她上香,顺便小小道个歉。至少不像你,都不敢去看她。 ——?]
[你去过骨灰堂,如果我报警,你真以为自己不会被抓?]
[有些伤心呢,当初你还说要好好念书,以后一直和我一起生活的呢!原本说着不懂感情,爱是最没用的东西的小姑娘,竟然也结婚了。你又要抛弃我了是吗? ——?]
[银竹,从你威胁我看着季茹云吞药的时候,我以为你就做好了跟我反目的准备。]
[那算什么!季茹云她该死!她养了你几年而已,你怎么能忘记他们夫妻对我们做过的事!!她是什么受害人吗?!不,她不是!她是为了赎罪甘心赴死的!那是他们欠我们的!! ——?]
她没有否认银竹这个名字,甚至语气都变得激动。
[你当然可以报警抓我,只是我的嘴也不算严实,万一说出了什么秘密,你可别后悔。你的丈夫,我是说那位警官,他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呀~ ——?]
你捏紧手机的指尖泛白。
或许是她的圈套,或许过去根本就没发生什么能威胁到你的秘密,可你的心口始终揪着。
——
“噗嗤——”
是什么声音?
你的视线逐渐聚焦。
被麻绳缚于身前的双手正被另一双手紧拽包裹着,最中心的位置是一把匕首。
你并不清楚它的长度。
因为此刻前段利刃已经没入你身下女孩的胸膛。
她看着你,眼眶里的泪水混着唇边血水潺潺落下,痛苦到扭曲的手指在你手背留下血红的抓痕。
她就这么在你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呆愣地看着掌心濡湿温热的血液逐渐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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