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也许就在眼前这个绝望的男人身上。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鞋跟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蹲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带着试探的意味:
“那个,尹净汉先生?”
这个称呼出口,感觉无比别扭。
“刚才,我不是故意要打你那么重的。”
我顿了顿,看着他埋在臂弯里的头,“我,我只是被你吓到了。真的很抱歉。”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继续艰难地说道:“该说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对不起,我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失忆了。大概,有七个月左右的记忆,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观察着他的反应,“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揭开未知伤疤的忐忑。
漫长的几秒钟沉默。
然后,他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张被扇了一巴掌的俊脸上,红痕依旧明显,但他的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某种死水般的平静。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绝望,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深深的悲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砾摩擦:
“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巨石投入心湖,激起千层浪。
“什么?!” 我失声惊呼,心脏猛地一跳,“你知道?你知道我失忆?!”
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我,投向通道深处无尽的黑暗,声音空洞:“我知道。你跟明浩一样,都记不得了。”
“明浩?徐明浩?我,表哥?” 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
“嗯,” 他再次点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对,你‘表哥’。你应该听说过他出事了。”
“他,他怎么样了?” 我急切地问。
虽然这个“表哥”的身份对我来说依然陌生,但那个在舞台上推开队友、被重物砸中的背影,早已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很好,” 尹净汉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释然,“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只是和你一样,忘记了七个月的事情。”
“七,七个月?!”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轰鸣。
跟我一模一样的时间段,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那个困扰我许久的、关于空白的答案,仿佛就在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后面,呼之欲出。
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也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面上,与他并排。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寒意,却无法冷却我脑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尹净汉颓然地用手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充满自嘲的苦笑:“呵……呵……” 那笑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充满了命运的荒谬和残酷。
“真是有够狗血的,是不是?” 他放下手,露出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孤寂,
“我居然,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了。”
秘密?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盖子。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他如此绝望,又如此孤独地背负?
就在我屏住呼吸,等待他揭开谜底时,尹净汉没有立刻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翻涌的情绪,然后,他的手伸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当他摊开手掌时,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条项链!
银色的链条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而坠子是一颗小巧精致的、由碎钻镶嵌而成的星星。
它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记忆深处的迷雾。
这条项链,我见过。在首尔医院的病房里,在我苏醒后翻看新闻时,徐明浩的身边,就躺着这条星星项链。
它怎么会,在尹净汉手里?
“这个,” 尹净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将项链轻轻递到我眼前,“还给你。”
“还,还给我?” 我完全懵了。眼睛无法从那条项链上移开,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和归属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这,这不是徐明浩的吗?” 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 尹净汉的目光紧紧锁住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它原本,就属于你,Ranran。”
属于我?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条项链”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快要触碰到那颗冰冷的星星时又猛地缩回,仿佛它带着灼人的温度。
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碎片化的感觉和画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却无法拼凑成形。
“好眼熟……” 我喃喃自语,像是在确认什么。
听到我的话,尹净汉黯淡的眼眸中,倏然划过一丝微弱却无比明亮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记得它?” 他猛地坐直身体,急切地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颤抖起来,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前递了递,仿佛想将项链塞进我手里,
“你记得对不对?哪怕一点点感觉?Ranran,你再看看。”
我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目光再次聚焦在那颗星星上。
那熟悉感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某种无形的屏障,呼之欲出。
它像一把钥匙,就在锁孔边缘,却偏偏找不到转动的方向。
我努力地、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试图抓住那丝稍纵即逝的感觉。
最终,我颓然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
我沮丧地垂下头,“想不起来具体的。”
那一丝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我摇头的瞬间,彻底熄灭了。
尹净汉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低下头,肩膀再次垮塌下去,那沉重的绝望感比之前更甚。
通道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提醒着我们还存在于现实世界。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他终于再次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而复杂。
“Ranran,”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知道,那个关乎一切秘密的故事,终于要揭晓了。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向他那边挪近了一点。
尹净汉的目光越过我,投向虚空,仿佛在回忆一段极其遥远又极其清晰的往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第三者的抽离视角,开始讲述:
“有一个女孩,一个普通的刚考完试的女孩。” 他的声音在通道里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有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生了。她和另一个在聚光灯下生活、背负着无数梦想和压力的偶像男孩,因为一次不可思议的意外,交换了灵魂。”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灵魂交换?这怎么可能?
尹净汉没有理会我的震惊,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讲述着:
“两个灵魂,被困在彼此的身体里,像两个走错了房间的陌生人。他们惊慌,他们挣扎。但现实没有给他们太多适应的时间。舞台的倒计时在催促,生活的齿轮也不会停止转动。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对方的角色。”
“女孩很努力。她拼命学习男孩的舞蹈动作,模仿他的神态语气,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镜子练习。她怕被人发现异常,怕毁掉那个男孩辛苦建立的一切。她笨拙地应对着男孩复杂的社交圈,尤其是那些和他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队友们。”
尹净汉的声音在这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
我猛地捂住了嘴。
尹净汉故事里的“男孩”,是徐明浩?那“女孩”……难道是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冲击力让我浑身发冷。
他继续讲述着,语气变得更加低沉:
“女孩以男孩的身份生活,不可避免地,也走进了男孩的世界。她接触到了他的队友,也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
他的声音停顿了,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压抑汹涌的情绪。
“那个人,一直默默关注着女孩细微的变化。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又被女孩在困境中展现出的坚韧、善良和那份笨拙的努力所深深吸引。他看到了女孩灵魂的光芒,即使她被困在男孩的身体里。他无法自控地爱上了那个灵魂。两颗心,在错位的身份和混乱的时空里,不顾一切地靠近了……”尹净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他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但那双凝视着我的,饱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爱上女孩灵魂的人,就是他自己,尹净汉!
尹净汉爱上了“徐明浩”身体里的“我”?
“后来” 尹净汉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就像所有故事一样,转折发生了。在男孩组合一次非常重要的回归舞台上,发生了严重的舞台事故。巨大的灯光装置砸落下来。当时,那个人就在危险区域。而那个爱着他的女孩,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保护他。混乱中,女孩救了那个人,而自己却被落下的重物狠狠砸中……”
舞台事故,推开,被砸中。
新闻照片里徐明浩推开队友的背影,那个让我灵魂震颤的熟悉感,那个带来剧痛的画面。
一切……都对上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我震惊到失语的脸庞:
“幸运的是,女孩现在安然无恙,并且灵魂交换了回来。但代价是,他们两个,都像被格式化了一样,彻底遗忘了交换期间那整整七个月的记忆。”
故事结束了。
通道里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我僵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灵魂都被震出了躯壳。
耳边是尖锐的耳鸣,眼前是阵阵发黑。尹净汉用最平静的语调,讲述了一个最离奇、最残酷的故事。
这太离谱了!太荒谬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可是,那条项链带来的熟悉感,徐明浩和我同时失去七个月记忆的巧合,尹净汉那绝望而异常的行为,还有我自己内心深处对SEVENTEEN、对尹净汉那份无法解释的悸动和眷恋……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尹净汉的故事框架下,竟然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了一起。
“是不是很荒唐?” 尹净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嘲。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我……我……”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我需要冷静,我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十级地震。
我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以至于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
“我不知道。”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浓浓的混乱和恐慌,
“我需要,我需要冷静,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太,太……”
“不可思议”四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我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尹净汉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试图挽留。
他沉默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上面只印着一个私人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
他将卡片轻轻放在我脚边的地面上,然后也缓缓站起身。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疲惫。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理解,有担忧,有深埋的痛苦,也有一种近乎认命的释然。
“等你想好了。或者,等你愿意相信了。或者,哪怕只是,想找人说说。”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
“随时找我。”
说完,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极其自然地、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遍一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牵起了我冰凉而颤抖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包裹住我的指尖,那温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驱散了一些我灵魂深处的寒意。
奇怪的是,被强吻时的愤怒和抗拒此刻并未出现,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源自身体本能的熟悉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走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尽管他自己看起来也摇摇欲坠,“我送你出去。这里冷。”
我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牵着手,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他高大的身影替我挡掉了部分通道里穿堂的冷风。
他的体温透过相牵的手,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我没有挣脱。
我需要这片刻的、虚假的支撑。
遗忘的真相,如同潘多拉魔盒中释放出的最后之物,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任由尹净汉牵着手,融入外面喧闹的人潮,心,却沉入了冰冷而混乱的深海。
我需要时间。
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去消化,去判断。
去寻找那个被彻底抹去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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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所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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