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设想过与对方的见面,或许是在某处的咖啡馆,或是闹市的某个街头,但着实没想到小斯坦福带着他非常有明确目的性的出发方向,居然是往某个实验室。
他看着隔门那边正做古怪实验的年轻男性,不由感慨一句。
“那的确是个古怪的人。”
小斯坦福摸了摸自己发福的肚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哦——当然这是每一位见到他的人都会有的第一想法。”
“就算是在我的人生经历中,也很难遇到这样的人,不过从我的视角来看,他的的确确是个不错的好人。”
听到破空甩出的鞭挞声终于停下,约翰神情古怪地转过头来对老友问道:“真的吗?”
“华生。”他眨眨眼,“相信我的眼光,就像我选房子和选人做朋友的时候,从来不会出错一样,如果不是我的钱不够,实际上我也很想搬到贝克街和你做邻居。”
小斯坦福领着他推开实验室的大门,朝里面的那位身姿高挺、面容英俊,给人第一眼就会留有很深印象的男性打招呼。
“嘿!歇洛克!”
对方没有停下手里的实验,直到应该的步骤完美处理结束后,才头也不抬地开口说道:“小斯坦福,你这是要介绍一位合租人吗?”
在这个过程里,他甚至没有多分出一缕视线给玻璃容器之外的地方;但约翰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后脑勺上多长了一双眼睛,所以能发现来者是小斯坦福,顺带多带了一名客人来此。
小斯坦福说道:“说实在的,无论看多少次,我都觉得那是你的超凡能力。”
“你觉得我隶属于白手套们吗?”
小斯坦福笑笑,“如果你是,那整个伦敦可就要闹翻天了,但也正因为你不是,所以他们同样心惊胆颤。”
约翰疑惑,“嗯……先生们,难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话音落下的时候,名为歇洛克的男性手中的玻璃容器里,像是上演了一场绝妙的色彩融合,两种不一样的化学制剂犹如画家笔下的油彩,融洽地组合成一种全新的颜色。
约翰心想,这似乎是什么奇怪的化学实验。
“完美。”
他感慨地放下手中的玻璃管,像是终于完成什么一直困扰自己的实验。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他们,或者说是他。
他专门地看向约翰,看向了约翰·华生。
小斯坦福介绍道:“这位是华生医生,这位是福尔摩斯先生。”
约翰准备握手的动作一顿。
“福尔摩斯?”
他有些僵硬地重复这个姓氏。
“歇洛克·福尔摩斯?”
他丢失的那个笔记本里,曾经在各处经历过奇异冒险经历的主人公也叫福尔摩斯,只不过他尚未完善这个人物的全名以及过往,那本笔记就凭空消失,此后再也未能找到。
歇洛克·福尔摩斯像是没有察觉,或者,更应该说是漠视了他的僵硬动作,主动上前几步和他握手。
“您好,华生医生。”
“看得出来,您刚从前线退役。”
他的手劲不小,令约翰回过神来。
约翰勉强笑笑,心中安慰自己“福尔摩斯”这个姓氏不常见,但也不是伦敦唯一。
他努力把注意力从对这位绅士的姓名上移开。
“您是怎么看出我刚退役?”
“不得不说,现在还有很多不了解我的人,以为我是刚生完一场大病。”
“当然心理创伤也是需要治疗的。”对方直言不讳,“至于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视力并未出现问题的人,按理说都能看出来。”
这位先生说话的攻击性,似乎锋利得像是战场上的刀。
小斯坦福插嘴说道:“我就没看出来。”
歇洛克将视线投向他,“你难道不是‘看’出来的吗?”
“哦……那是作弊。”小斯坦福眨眨眼,“我妻子不喜欢我这么做,所以我现在只把这能力用在赌马上,赚点……小小的外快。”
“好吧,先生们,难道你们又在打哑谜了?”
约翰说道。
“现在重要的的确不是这个。”
歇洛克说道。
他的语速偏快,有时总是叫人跟不上他的思维。
似乎从单方面认出他的身份开始,到谈论两个人合租是否有彼此无法忍受的缺点,只用了一个呼吸的瞬间。
等到约翰意识到自己在与这位叫做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绅士一问一答中,答应去实地看看房子的邀请后,才发现他们已经相谈甚欢地站在贝克街路口。
小斯坦福在这个时候和他们做了告别。
“哦——这个点了。”
他看了看怀表。
“我妻子已经做好晚餐了,要是再不回去,可就要听她唠叨好几遍不准时回家又在外面鬼混。”
不过看他的表情丝毫没有要抱怨的意思,反而满是要朝着他人炫耀的幸福感。
歇洛克说道:“不得不说,看到这样的你着实是有些陌生。”
小斯坦福说道:“可别这么说,歇洛克,毕竟我以前可从未想过,你有朝一日会主动选择来到伦敦,还住在哈德森太太那里,相信我,如果你也感受过家的温暖,你就会爱上那种感觉,那比吃任何大餐都要美味数倍。”
歇洛克没有回话。
小斯坦福像是早就熟悉他这样的性格,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冒犯。
他回过头来看向约翰。
“那我就先告辞了,相信我吧,整个贝克街没有比哈德森太太出租的公寓更好的住所。”
“当然,整个伦敦也没有比贝克街更适合你们居住的地方了!”
约翰失笑,“你这话说得就和之前带我来见合租人时候的语气一模一样。”
他拍拍这次见面感觉很是不同的老友肩膀。
“看得出来你归心似箭,早知道应当把那篮红玫瑰留给你。”
歇洛克看了他一眼。
“那可真是浪漫。”小斯坦福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我回去前可以路过花店一趟。”
他露出柔软的笑容,一如当年他还在当助手时陷入爱河一样。
“遇见你这样的好友,又能和我的妻子结婚,真是我的幸运。”
“从你的口中听到幸运这样的词汇……小斯坦福,你真是越来越像寻常人了。”
歇洛克说道。
“嘿!”小斯坦福像是想要提醒他什么,但碍于约翰在场,他没有说后半截话,只转而说道:“反正你只有真正体验过,才能明白我说的意思。”
“总之,我就与两位同行到这里了。”
他扬手微微抬起礼帽,然后说道。
约翰看着老友的背影离去时,不由嘟囔,“这居然是小斯坦福吗……”
理智告诉他,纵使小斯坦福的身形这几年来有发福的趋势,不过这毋庸置疑就是他,可感情又告诉他,这个人似乎有些陌生。
今天的重新见面,让他感觉如同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番。
“也许是因为曾经你还没有完全认识他。”
歇洛克说道。
这句话像是针对他认识小斯坦福,又像是泛指每个人对每个人或其他什么事物之间的理解和认识。
不知为何,约翰又一次想起那本被他记载诸多古怪事件的笔记本。
如果没有联想,没有认知,它们似乎只应出现在幻想小说的分类区域里。
可他在活着经历过前线残酷又离奇的战争洗礼后,又能清晰地认知到,在枪炮的轰鸣下似乎有超凡力量的暗流,同样在那里进行着激烈残酷的交锋。
他摇摇头,在路边一些汽车的鸣笛声中回过神来。
他试图找找其他话题。
“说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您说自己的职业是咨询侦探?”
“我听过私家侦探、官方侦探,但的确没有听过咨询侦探这样的职业,这和前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对方简练地回答,“即使是私家侦探或是官方侦探也有解决不了的案件,而我就是他们的咨询求助的对象。”
“先经过筛选的案件总是更有趣味,并具有挑战性一些的。”
看得出来,他这位可能得未来合租舍友拥有一个超凡的头脑,所以身为侦探去侦破的案件也与众不同。
“那想必前来咨询的人大多身份非凡。”
“这可不一定,华生医生。”他说道,“只要案件足够有趣,委托者的身份有时并不需要过多苛求。”
“有些人的身份奇妙,大概你也曾经遇过。”
约翰疑惑,“我也曾经遇过?”
“那当然。”
歇洛克肯定地说道。
“你领结上的旧印,在战场上帮你挡住的可不仅仅是那颗即将要了你命的子弹,还有其他恶魔的袭击。”
领结在此刻像是要化作绞绳将他杀死。
约翰忽然感觉有些窒息。
他的脚步停下,后背止不住地发凉。
伦敦时刻不停的大雾将前方那个人的身影映得朦朦胧胧,让约翰觉得对方甚至更像福音教口中所说的那些具有超凡能力的恶魔。
“你——”他感觉自己喉间像堵着一团棉花,需要用比以往更多的力气才能发声。
他想问,对方真的是人类吗?又想问,刚才他说的那些话里,是否在暗指他丢失的那本笔记。
可他又顾虑着如果此刻就将一切戳破,露出的真相又是否能够被自己所接受。
最后他什么没有说。
街边被马车堵塞在原地的汽车,终于不耐烦地驶向下一个路口。
大声咒骂这个街道交通太差的路过者,压过路边的水坑,溅起令人有些恼怒的泥点。
但约翰无暇顾忌这一点。
他下意识摩挲着胸前这枚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旧印,和站在前方贝克街入口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对视着。
“华生医生,对于人类而言,有些谜团如果不主动解开,或许会变成永远跟随着你的梦魇。”
拥有着和他故事里同样姓氏的男人优雅地说道。
“而你和常人不同。”
“面对恐惧,却仍旧拥有着致命但珍贵的好奇心。”
约翰轻声问道:“那么……这些谜团对于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无关紧要的闹剧?摘取果实的机会?满足自身的……杀戮?”
后面那些提问,更像是他本能的疑惑。
歇洛克·福尔摩斯对他露出微笑。
“都不是。”
“我觉得,这是满足乐趣的绝佳对弈。”
“只不过对手并非凡间俗世的人类。”
他的手臂扬起,指尖对着苍穹更上方的天空。
“我要在这里看着祂们向我认输。”
现在他站在贝克街的入口处,正式向约翰·华生发出邀请。
“你要一同前来吗?华生医生。”
约翰·华生听到好奇心在尖叫,听到理智在呢喃,听见疯狂在狂笑。
但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了笼罩在前方的迷雾之中。
因为他率先听见了对方最后那句高傲又郑重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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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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