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门内,一个人没好气地拉开门:“你搞什么,我刚睡着十五分钟,你这样影响我的作息会对我未来几天的生物钟造成严重的——”

抱怨的话说到一半,开门的人惊讶地微微愣住。男人立刻拉开门,放几人进去,琴吃惊地发现这间办公室四周堆满了各种标本和医疗模型,杂乱的办公桌上人体大脑的全息投影建模闪烁着诡异的光。一张行军床被放在房间的角落,很明显,这人的工作狂程度已经到了需要进行精神治疗的地步。

开门那人拄着根拐杖,穿着一件被微微压皱了的睡衣,外面披着看诊时的白大褂,看着和牧师差不多年纪。他戴着副眼镜,镜片下称得上精美的眼睛闪烁着一向审慎的目光,此时这双冷静的眼睛却极度错愕地看着她和被两人架进来的吕西。

“这人你认识吗?你的病人啊?快点挪个位置,累死了。”

说罢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人安置在被书本和资料叠满的沙发上,医生打扮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吕西在一起?”

“太好了,你认识,那就没事了。”琴松了口气,“是病人的话下次看着点,他差点……”

医生愣了一下,不知怎么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不,是同事——为了避免你对我们医院的专业性造成误解,他是隔壁教堂的牧师。你刚刚说他差点怎么了?”

“差点跑进黑诊所把自己的所有器官全部卖掉。”

医生的脸色更阴沉了,他点点头:“你怎么碰到他的?”

“……碰巧。”琴不愿多说,“那我们先走了。”

“……等等,辛苦你们这么晚把他送过来,流放区晚上不太太平,你们乐意的话,可以住在空置的病房里,二楼走廊一路走到底的那间。”

琴看了眼宁蕊,宁蕊点点头,琴也乐得省去找地方住的费用:“多谢。”

房间虽然陈设简单,但非常干净,床尾甚至还放着两个看着就是自制的香薰。琴放松地躺在床上,隔壁床的宁蕊却还有些不安,她环顾着四周,小声说:“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

“嗯?”琴已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说,“我感觉倒挺好。”

“嗯,你在刚刚哪个卖器官的窝点估计也感觉挺好。”

“不要这么记仇了,对不起对不起。”琴揉了揉头发,“我不也是想着……”

她说着忽然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对了,我从诊所里搞到了他们的客户存档,反正你看着也睡不着,来和你手头那份失踪名单对一对吧。”

半小时后,两人有些沮丧地放下资料。“没有一点重合的地方。”宁蕊说,“这个诊所的目标都是一些失踪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报警的人。要么就是‘自愿’的,总之都不会以失踪被记档。”

“你是对的。问题是这些失踪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点,地区也好,年龄,性别,种族也好,都……”琴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好像她的潜意识已经发现了事情的关窍,却没有记得告知她一声。琴哗啦啦地翻着那些文件,半晌后,她说:“我知道了。”

“什么?”

“这些失踪者的星座、生肖、生辰八字是有规律的。”

“嗯?”宁蕊没有听明白,琴笑了一下,解释道:“星座啊,直到五十年前都还很流行。就是把人按照出生的月份划分为十二个不同的星座,传说每种星座对应每种不同的性格。生肖则是根据不同的年份把人分为十二种动物,生辰八字的话就是人出生的时间,现在的人都不太知道这些了。”

“……又是那种老太太会说的话。”宁蕊小声说,“这种事情不是你这种千禧年发烧友的话很难注意到吧?真的有那种规律吗?”

“当然。你看,从2092年11月到2093年4月,失踪的人全部都是狮子座的,从2093年5月到2093年10月,失踪的人全是属羊的,你再随便翻一页,到2095年7月,一整个月里这些失踪者的八字都差不多。”

“再比如说……”她随手翻到最新的名单,“最近这几个月,失踪者的共同点更明显,虽然无关年龄和阳历的出生月份,但他们都是在一年中的农历正月出生的,还精确到了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这个区间。虽然说我不明白其中的逻辑联系,但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宁蕊的表情相较于琴的轻松显得有些凝重,她盯着琴的眼睛,皱着眉缓缓开口:“琴。”

“怎么了?”

“你记得你出生的具体时间吗?我记得你……”

琴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迅速调出自己的证件。那里有记录她出生的时间。

“蕊,我好像……”一阵寒意爬上她的脊背,她于是顺势轻轻笑了笑,“我好像也是在正月的下午两点半出生的。”

她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沉默了一阵,随后琴一笑,说:“真是的,大半夜的搞得这么恐怖。睡了。”然而她刚躺下就又开口道:“蕊,你那个朋友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蕊没有说话,她从刚才就一直就坐在床上默默翻着资料。琴睁开眼看着她:“她失踪的那段时间的规律,和她的生日对上了吗?”

蕊还是没有回答,片刻后,她才轻声说:“所以这一切真的是有关联的,我一开始……一开始还以为我得精神病了。”

“哈……”琴半梦半醒间说,“我们从明天就可以从那些失踪者的背景入手调查了。”

第二天琴睡到了自然醒,阳光从纱制窗帘的缝隙中落到有着清新洗衣凝珠味道的被单上,琴一睁眼就看见宁蕊衣冠整齐地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她揉了揉头发,问:“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宁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琴也没有多问,洗漱完后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琴打开门,是一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太太,穿着教会的衣服,笑眯眯地问:“二位是吕西牧师的客人吧?他想请你们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如果你们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把早饭给你们送来。你们有任何过敏吗?需要素食还是鸡肉的?”

琴一口答应:“好啊,稍等一下。”她走回去披上外套,宁蕊不太赞成地看了她一眼,琴小声说:“人家这么问了,我也没好意思说不去,你不想去的话我跟她说你不舒服,让她送来好了。”

宁蕊叹了口气:“你答应都答应了。你就没想过人家往你饭里下毒怎么办?”

“为什么要往我饭里下毒?”琴说,“放心,那一会我先吃,你看着我没死再吃,死了就别吃,这不就没问题了。”

“这到底哪里没问题了啊!”宁蕊有些崩溃地嘟囔着,“算了算了,走吧。”

一走进餐厅几人就和昨天在黑诊所里碰到的那个人撞了个正着。琴和宁蕊都愣了一下,因为这人眼下的状态和方才那副几近错乱、神思恍惚的样子浑然不同,他对着老太太爽朗、活泼地微笑起来:“普朗诺女士,您的孙女下午好点了吗?”

“好多了,有女神保佑,托您的福,牧师,她已经睡下了。”老太太笑意嫣然地说,只是笑容里还透露着几分隐隐的忧色。吕西仿佛能够看穿人心一般安抚性地笑了笑,说:“您不用担心费用,安心在这里住几天吧。能够奉行女神的旨意、分享女神的荣光是我们共同的福祉。”

老人热泪盈眶地看着他:“吕西牧师,您……”

“愿女神祝福您。”吕西依旧维持着他那个春风拂面般的笑容,把目光转移到了老人身后的琴和宁蕊,“早,听Lin说你们俩昨天迷路了,一会吃完早饭我送你们回城区,这地方不太安全。”

琴和宁蕊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就听Lin——那个医生在他身后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琴看向他,他微微摇了摇头,琴虽然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不过还是笑了笑:“……没错,多谢款待。”

她到餐桌前挨着吕西坐下,再次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Lin,看着这人吃了苍蝇一般微妙的神色,琴也就暂且按下心中疑问。

可能是因为方才同宁蕊的玩笑话,她落座后立刻就注意到每个人面前的早餐样式都是不同的,宁蕊和老人的是简单的香肠和煎蛋,Lin的是一份水煮菜,他此时正面不改色地把那些看起来没有经过任何调味的食物往嘴里塞。吕西的只有一杯咖啡和一根能量棒,由于流放区的产能不足,新鲜的蔬果物价昂贵,因此便宜的能量棒和合成食物在流放区非常普遍,专门售卖能量棒的快餐店也随处可见。

而自己面前的作为一份早饭其搭配就非常离谱了,是一碗杨枝甘露配凯撒色拉——貌似还是现做的,琴尝了一口,发现芒果冰沙和椰奶的比例恰到好处,里面没放自己讨厌的红柚颗粒,色拉里还加了自己喜欢的蛋黄酱,面包碎煎得微微焦黄,总之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流放区还能吃到这么正宗的杨枝甘露,”琴说,“谁做的?你们这的厨师吗?”

“我。”吕西在一旁幽幽地说,琴呛了一下,险些咳嗽起来,就见Lin突然如临大敌地问:“你最近还经常咳嗽吗?”

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咳嗽?”

Lin忽然可疑地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面相。中医,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我看都能看出来你以前得过肺病,不能剧烈活动吧?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到底是从哪看出来?”

“……气色,呼吸频率。”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琴扭头去看宁蕊,她这下是真的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了,搞不好宁蕊是对的,自己这份甜品里真下了什么药也不一定。她这么想着,又默默喝了几口,就听吕西开口道:“你们是城区的人吧,来流放区做什么?”

“……来旅游的。”琴心说你那个同事都开始跟我扯面相了,说什么也不会比Lin的胡话更扯了,于是信口开河道。吕西心知肚明地笑道:“很小众的旅游路线嘛。”

“那肯定。”琴说,“过会我还要站在你们教堂门口拍张游客照呢——这里是允许拍照的吧?”

“允许。”吕西喝了口咖啡,道,“别把这里推荐给其他像你们这样的游客就行,我们这暂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客流量。”

“那我肯定要推荐的呀,我还要再套一个滤镜发到网上就说这里是什么流放区小冰岛小瑞士,说不定流放区的经济就有救了。”

“那我就只好请你高抬贵手,饶我们这小地方一命了。”吕西笑眯眯地说,“如果你们在流放区遇到了什么麻烦直说就好,我们会在这里相遇是女神的指示也说不定呢。”

“没有麻烦。”琴放下手中餐具,说,“多谢款待,我们真的得回去了,下回有缘再见吧。”

“还是不要再回来了。”吕西忽然稍稍敛起了些笑意,说,“这里……最近不太安生。看样子你们是城区的学生吧,流放区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你说的不安生是指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宁蕊忽然问。

吕西愣了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是指……这里的治安一直以来都很差劲,你们来之前也知道吧?”

这时宁蕊的个人终端忽然发出了提示音,她看了一眼,迅速站起来对琴道:“你妈妈要回来了。快走快走,来不及了。”

“用教会的车吧。”吕西站起来说,宁蕊率先一步出门,琴跟在后面,就听吕西低声问她,“你们真的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吗?”

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你朋友的神色看起来忧心忡忡。”

“没有。”琴笑起来,“我们真的只是从家里溜出来玩的,怕回去晚了被发现,仅此而已。”

“是吗?那就好。”吕西说,他的脸上忽然露出犹豫的神色,“你……过得还好吗?”

琴被这莫名其妙的问句弄得一时半会有些茫然,随后她迅速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真的过得好吗?她似乎没有理由说不好,只是……一切都很不自然。或许只是她的个性古怪,不适合波德里安家的生活,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那就好。不要回来了。”他也笑了笑,说。

琴一怔,几乎有些恍惚,眼前这个人的声音和身影一时竟逐渐与梦中人若隐若现地重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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