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了一整夜,今晨才渐渐转小。
府门前青石路板早已被染成一片纯白,人儿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昨夜司马懿在房间里发了整整一夜“不想去曹营工作”的牢骚,可怜自己都没来得及啃几片白菜叶子。
郭嘉肚子长咕一声,正郁闷得慌。
明明是工作让人充实,奋斗成就人生。
魏营俸禄也不低啊,这家伙就这么懒么?
马车缓缓驶出,在皑皑之中印出两道辙痕,是去相府的路!
一片雪花落在郭嘉鼻头,化成雪水淌了下来。
郭嘉伸出舌头去舔,好甜!
司马懿仍是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继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我才不想给曹贼打工,我只是去给佳佳赚个伙食费…… ”
郭嘉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主公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
马车驶离了街道,来到丞相府前。车夫轻轻拉紧缰绳,两匹骏马默契地停下脚步。
被司马懿捧在掌心,郭嘉仰首望去,只见面前府门高耸,朱红色大门微开,两旁石狮威武地守护着。
郭嘉此刻心中早已小兔乱撞。
门前,曹丕已久立多时。
郭嘉兔嘴都快笑出花来。
几年不见,子桓小公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嗯,越来越英俊了。
“见过荀令君,只是赤壁一行父亲仍未归来,便特意命子桓在门口相迎。对了,这位是?”曹丕言笑相迎,却见荀彧后面跟了个死气沉沉的家伙。
此刻司马懿双眼涣散,脚步虚浮,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
郭嘉听到司马懿又在背地里碎碎念。
“快!辞退我。”
啧,还没开始任职呢,这家伙怎么就这一副活死人样?
喂,我家子桓小公子问你话呢!
郭嘉兔爪往司马懿胸口上狠狠一挠,痛得司马懿一阵抽搐。
“在下司马仲达。”司马懿连忙报上自家姓名。
“原来是仲达兄。”曹丕连连拱手作揖,“快请进吧。”
趁着众人商量事务之际,郭嘉偷偷跳到了府中庭院里。
上次来许昌好像还是曹节(曹操女儿)嫁给汉献帝的时候。这么多年了,相府庭院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呀。
变成兔子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比如现在。
郭嘉白色身躯与雪景融为一体,在满地松软之中放肆着打滚。
“咦,这只兔子是谁养的,好生可爱!”
正当肆意之际,一双白皙玉手就将郭嘉给捧起。
男……男女授受不亲。
郭嘉一阵头晕目眩。
“莫不是公子看夫人在家中寂寞,特意带回来送给夫人的?”一旁丫鬟笑道。
“紫苏,莫要再打趣我了。”被称作“夫人”的蓝衣女子轻抚着郭嘉,“子桓心中有大抱负,我却在困于阁间,他心思怎么可能在我这里呢。”
“谁说的,夫人饱读诗书,要不是被这女儿身所缚,背靠中山甄氏,以夫人的才情定能有番大作为。”紫苏见提起了伤心事,连忙劝道。
这便是子桓公子的夫人甄宓呀。
早闻河北甄宓俏,今日百闻不如一见。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兔兔和美人贴贴呀!
坏了,好人妻不是主公癖好么。
郭嘉眨巴眨巴眼睛,眼前的少夫人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唉,既已嫁了人,这才华就当东流水罢。”甄宓轻叹了口气,继续抬手为郭嘉顺毛。
“阿宓!”
院中传来轻唤声。
“在这里!”甄宓笑着忙向曹丕招手,“夫君今日事务可还顺利?”
“府中新来了位文学掾叫司马仲达。我寻思着,他既能被父亲看中,必然不是无能之辈。可是,今日陈群考察,他却一副病态,咿咿呀呀半天结果啥也答不出。”曹丕坐在甄宓身旁,诉说这刚才所见所闻。
甄宓若有所思:“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藏拙于巧,用晦而明。这位先生莫不是装给你们看的?”
就是装的。
郭嘉扭扭身子,特意让曹丕注意到自己。
“咦,这不是仲达的兔子?”曹丕侧身去看甄宓膝上的白色团子。
“这只小兔原是那位先生所养呀。”甄宓提起郭嘉的小兔脚逗了又逗,忽而莞尔一笑,“妾身有一计,不知夫君可否让妾身以小兔为契机,与那位先生聊一会?”
曹丕眼睛一亮:“阿宓有法子?”
甄宓神秘一笑:“夫君且安心等我。”
郭嘉心里小算盘打得邦邦响,拔腿就带美人妹妹去找自己那无良主人。
**
屋内,司马懿正坐在书堆中,仰天长叹。
曹贼一非正统汉室,二生性多疑,给这样的人卖命,有啥盼头呢?
全怪那只死兔子非要挠自己脚底板,如今这张“卖身契”自己也不得不签。
说到死兔子,佳佳又跑到哪里去了?
正当司马懿拿着萝卜干蹲着“嘬嘬嘬”找兔子时,甄宓正带着郭嘉,叩响门扉。
“请问司马先生可在?”
司马懿抬头,只见一位窈窕女子怀抱白兔,眸如秋水,屹立门前。
“佳佳!”
顾不上欣赏女子美貌,司马懿拿起萝卜直奔郭嘉而去,凑近了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
“姑娘手中的小兔,正是在下所养。”司马懿连忙老老实实做了个揖。
“之前妾身在院中种了几盆薄荷,想给夫君做点薄荷糕解解口。可是这只小兔贪吃,把妾身的薄荷草全啃成光杆杆了……”说到这,甄宓象征性地用帕子拭拭眼泪。
“啊这……”司马懿一时间有些失措,“小兔顽皮,实乃无心之举。不知那几盆薄荷价值如何,在下赔给姑娘可好?”
突然,郭嘉听到司马懿在内心吐槽:
这姑娘白瞎了眼了嫁到曹府。不对,老夫少妻,有可能是被曹贼拐来的。
唉,素闻曹府里几个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可得小心点,本身手里就没几个钱了,万万不能被讹了去。
郭嘉对着司马懿无语一瞥。
一没猜人家是曹操女儿,二没猜人家是少年公子之妻。
你一上来就猜是主公的媳妇,可真有你的。
见司马懿主动提起赔偿,甄宓才泪汪汪开口道:“一般来说薄荷草并不名贵,只是这几株是尊章(公公)特意从极寒之地移植而来,妾身费了好大心血才养活的……”
草木有价,真心无价。
司马先生,你就说怎么赔吧?
司马懿只能轻咳两声以缓尴尬,心里一顿臭骂:
我就知道女人不好惹。几株薄荷值几个臭钱,这只死兔子怎么净给我惹麻烦。
郭嘉打了个哈欠,顺带给自己顺了顺毛,乐呵呵在一旁欣赏着两人同台飙戏。
“姑娘,在下也是初来乍到,手里头只有这么点五铢钱,不知可够?”司马懿从腰间拿出了自己全身家当放在桌上。
甄宓瞅了一眼,继续拭泪:“都还不够买个薄荷草盆子的。罢了罢了,先生囊中羞涩,妾身本不该让先生为难的。”
郭嘉抬头,只听司马懿心中焦灼:
曹贼本就多疑,自己先是为了躲他装了整整六年的风痹症不说;万一再加上他儿媳妇给自己穿个小鞋,别说俸禄拿不到手,就是自己这条小命也不一定保得住啊。
“不不不,该赔给姑娘的,在下一定赔。”司马懿汗流浃背,“就将在下三个月的俸禄全交给姑娘当做赔偿可好。”
“当真?”
司马懿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甄宓莞尔一笑:“其实嘛,司马先生的兔子和妾身很有缘分。那接下来三个月司马先生好好工作,妾身替你照顾兔子可好?”
郭嘉兔耳一竖,听到司马懿心底发出嚎叫:
这是把佳佳当做人(兔)质了呗。
“对了,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平时喜欢吃些什么?”甄宓一边逗弄郭嘉,一边问道。
司马懿简单答道:“它叫佳佳。伙食么,这大冬天的,萝卜干就好。”
“萝卜干?”甄宓咋舌,“兔子咬得动?”
“对啊,就这个。”司马懿从袖中掏出一根萝卜干,凑到郭嘉嘴边,“嘬嘬,佳佳来吃。”
郭嘉翻了个大白眼。
小爷才不吃嗟来之食。
“嘿,这兔子怎么还挑食了。”司马懿不解。
“不如府中的干草好。”甄宓尴尬一笑,抱回郭嘉,“对了,听说在府中多劳者还可以多得!时候不早了,我带佳佳去吃饭啦,司马先生好好努力呀。”
司马懿两手空空,半天才吐出了个“好”字。
郭嘉回头,只听司马懿心里一声长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于是,郭嘉拍拍屁股转身投入美人妹妹怀抱。
二愣子加油哦,钱赚够了才能把我赎回来哦。
**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曹丕半夜回书房取外套,却看见司马懿房内竟还灯火通明。
那道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曹丕靠近,瞧见司马懿正埋首于案前,专注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卷文。
没想到这么晚了,司马先生居然还在奋笔疾书。
看来之前是自己小瞧了司马先生。
这才是……真正的劳模呀!
等来到书房后,曹丕发现明日所需的文书早已工工整整书写完毕,如今正整整齐齐叠放在自己桌上。
曹丕随手翻了几页,被页内语术所撼,心头不由一句长叹:
夫人乃真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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