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大陵之后，已到了秋天。
回归军营里的丁明将这些日子以来耽搁的文书处理一番，紧接着便迎来了送粮过来的金石。
金石一如内，便瞧见少主在翻阅文书，脸上欣慰笑着，缓步走起来，叫了声。
“少主，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一听熟悉的声音，丁明便惊喜起来，放下手中竹简，起身走了过来。
“基才叔，你来了。”
一番闲谈之后，金石才提到此番到来意图。粮食马匹均在丁明意料之中，却不想来了几封信，他微微惊讶，然后拆开一看。
王匡王公节，前河内太守，自关东诸侯联军分散后便回到泰山郡招兵买马准备再战，之前朱将军在洛阳招兵他也将手底下的兵马送了过去。离开河内之前替他写了举孝廉之书，之后再无下落。如今来信，又是何事？
听金石问来可曾记得周豪此人，丁明自然记得，只是沉思后未直言回答他，而是先取了王匡之信细细看来。
信倒是寻常，王匡欲要借河内屯兵，故而写信给他要在张扬面前美言，只是看完后，丁明却是一叹。
“基才叔可知这封信是为何？”
金石回答：“此信如何也不是什么大事，某取得这封信时听闻王太守被泰山贼寇所害，望少主节哀。”
“……公节叔父已去，这世上与明有亲之人又少了一个，可怜昔日临别前为明所写表书字字真心，明却不知乃是见他最后一面。哎，基才叔，乱世之中，许多生命若流星般短暂。”
金石说道：“王公节生前也做了不少大事，青史留名足以。”
“也是。”
丁明忽然笑了，然后拆开了其他的信。
最后才是周兄的，看其中内容怕是当日离开河内不久所写，笔墨俱以陈旧。金石也解释了一番。
“送来的人乃是周兄弟在路上救下的一平民，因战乱频频，至今才得送到某们这里。”
“嗯，是先到了怀县，才到长子吗？”
“正是，耽搁了不少时间，某问过那人，若非救命恩人，他也不会多次寻找送达。虽说周兄弟未曾强求，那人却极为讲义气。”
“可知是何人？”
金石摇了摇头，道此人只愿鞠躬司农，故此丁明不在多谈此事，反倒专心看了一番这封信。
丁明仍还记得那段日子，父亲还在，诸侯联军势必要攻入洛阳，群雄汇集，好似锐不可当。他于野外树林之处碰见欲要远离洛阳的周豪，心怀警惕送了他一段路，此后便不知下落。却不想，对方竟在后来给他写了一封信。
曾以为此人不过区区一小兵，居然也颇有些文采，写来书信倒是井井有条。
信上所述时日乃是周豪离开河内，在陈留郡所写。此人之后化身为山中农人，避开诸侯屯兵之处，一路到了陈留，路上救了一被豪强欺霸之人，便在此人山庄之中借了一绢，写下此信。写完之后，周豪见人因得罪人想要离开此处便推荐到河内去，顺带让他送此信，以报恩情。
其人善。
所写不过尔尔几行字，谢过丁明不杀之恩，再谈其他。
丁明看完之后便将信收起。
金石不由得奇道：“莫非是那周兄弟信中写了什么不好之事？”
他摇了摇头，回话：“非也，只是谢明，谢谢明……不杀之恩。”
说罢，他踱步走回案牍之后，请金石坐下。也是这么几步路，让他想起那天似血残阳，问及对方意愿，却是远去归隐山林间。倘若是之后某个时间，定要请对方留下。大丈夫生于乱世，不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却只图己身安稳，如何对得起父母所生此身血肉？当然，他也是觉得周豪本事不错，留在身边，或许能避免昔日……昔日父亲身死的定局。
无论如何，前尘往事已过去，摆在面上的是如今。
金石坐下，忽然叹气来，惹得丁明连忙问是为何，他说：“少主可知吕温侯杀董卓之事？”
“自然，明已晓得了。”
金石探身向前，指着长安那边，问：“少主以为如何？”
对于自父亲身前便留在身边助他良多的老人，丁明没有隐瞒。
“明知晓父亲之死乃是董卓之令，为父亲报仇势必要杀董卓，然而此番仇人已死，大仇得报自然大快我心。然董卓虽死，其部下仍在，也有作乱苗头不可不防，不可不杀，故而明仍要攻下太原郡再入长安，清扫君侧。”
金石沉默一番，便直言了。
“少主可还是要怪罪吕温侯？”
他摇了摇头，回答：“既然董卓为他所杀，张大哥也与他重修为好，明又何必怪之，然昔日李樊二人仍在，明势必要杀他们为父血仇！”
“嗯，那某便放心了。”
金石见少主如此识得大体，心下也安定了不少，于是说出另一件事。
“少主，有一事某不得不向你告知。”
此事金石说来郑重，丁明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请他快快讲来。于是他从衣中取出写有近几年的钱粮报告的绢纸，送到丁明面前来。
他说：“少主请看，料想少主聪慧，一看便知。”
丁明却是踌躇了一番，他未看便已经知晓了大半，最后还是翻开看完，不安落了地，的确是他所想的那件事。
“基才叔，张将军前些日子不是送来了钱粮吗？怎么不够？”
说到底，丁明还是年轻，即使拥有前世的经验，那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远，详细之事他还需要多加历练。
金石便将详情一一告知。原来张扬所送来钱粮，包括之前部队和攻下城池的赏赐，除此之外，丁明在这一年多以来，增加的新兵未曾计入在内，新得的马匹粮草消耗，增加的官职俸禄等等，种种迹象表明打仗是一件极为耗钱的事。金石也曾就这些事情跟张扬那边的军官沟通过，但对方的态度很暧昧，得到的答复就是等等，这一等，金石连自己和少主的俸禄都用上了，还是没能填补其中的窟窿。
幸好韩浩屯田弄的那些田都是由金石带着之前俘虏下的农奴开垦种植的，部分士兵的工资也能用粮食折算，除此之外，马先生的发明也帮了不少忙，这才暂时没有大碍。可此事到底还是个隐患，若是丁明短时间之内攻下晋阳倒也无妨，然而金石过来之时，少主才从大陵出来。此事不成，恐成大患。
丁明算是明白其中的利害。他想到张扬将上党大部分事情交给他，问及税如何，金石回答那些富商也是拿粮食抵税，还有——“河内上党毕竟是久战之地，商人本就不多，不过……”“还请基才叔父快快讲来。”
倒也不是金石不说，就这件事，他也十分迟疑。
“某派人问过境内富人，虽愿意帮助某们，可惜也是钱财不济，反倒是货物存了不少，上到罗缎，下到粮食腌制品，都有不少，可惜河内靠近翼州、兖州有黑山贼肆虐，豫州、徐州泰山贼作乱，除非——”
丁明已经明白金石的意思，当下他就拍案起身，拿起自己放在架子上的轻剑，抽出面上冷峻。
“既如此，便由明替他们护卫吧！”
“少主不可！”
金石连忙起身劝导。
“太原郡一事还需少主亲自坐镇指挥才行。”
说来此事，丁明却想笑。他早有计谋，打算先跟晋阳消耗一番，徐徐围困以图之。从河东支援的部队被界休所挡下，难以前进，北方山脉，黑山军一时之间也无法过来袭击，因此最后并非难事。
出征之前，恐怕张扬便明白此战胜负，故而才让他以幼年之龄担当此次大军统帅之任。虽然也是处于想要让他手下父亲旧部出力的心理。
大军所信服的绝非他区区少年人，而是其他几位将校。
所以，丁明才想笑。
他反倒劝金石：“明此番离开也是一桩好事，敌军不知统帅的丁明乃是一少年，或许以为是某个厉害之人，此番明离开，他们势必会以为有机可乘，到时晋阳那边不会如之前这般紧缩城门，反而会出兵以为能打个胜仗，拿回优势。届时，明自会安排几位将军后续行动，他们都是征战沙场之人，或许等明回来，晋阳也就拿下了。”
“这……”
金石犹豫之间，丁明竟然朝他跪下，令他吓了一跳，连忙要扶他起来。
而此番动作，他是有事相求。
“如此还望基才叔稳定后面情况，必要时候可……”
丁明耳语一番，让金石连连点头。
其后，他叫来几位将校，将事情安排下来，随之跟着金石离开太原郡，来到几位富商府中，商讨贸易一事。
听闻长安剧变之日，丁明正带着几百精兵护送上党河内等地商人前往其他州郡进行贸易。
此番乃是王允大赦之后，未曾分断好利害关系，导致董卓余部带兵反扑长安，吕布败走翼州，王允身死。
此间乱世，再添一笔。
小明：怎么，没钱了？
打仗本来就是耗钱的事情，小明你还打得慢。
小明：……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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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