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自上个月张奋的设计图纸通过之后，孙权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修筑武昌城的计划。在此期间，刘备和接受旨意的陆议在荆州对峙，互不相让。

武昌城的修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光是置办需要的砖石泥瓦就费了不少功夫。经常有来自各处的将领带着收集好的物资，在武昌城的工地上进进出出。

“至尊，我们这边能收集到的物资已经都在这里了。”

“好，行，就放在那边吧。”孙权用看了一眼那位将士带来的物资，又无意中瞄了一下将士本人，“诶，等一下你的武器呢？还有你的侍卫呢？”

朝旭这才想起最近进出的将领们，全都没有携带这些东西。

“这不是在工地上走来走去吗？原本这里就有一些铲子、铁锹一类的东西，要是再跟武器碰来碰去，误伤了或者产生了误解，就不好了。我过来的时候听说其他人也没带，所以我也没有。”那位不起眼的将士如实的回答道。

但孙权似乎不喜欢这个回答，他俊朗的眉头皱了起来，凝视着那位将士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行。”孙权说道，“算了，等一下我到了幕府再说，现在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忙吧。”

“是。”

那位将士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地面，眼睛小心翼翼的从朝旭的身上扫过。直到朝旭轻轻地点头，他才敢真的离开。

眼看着孙权就要朝幕府的方向走去，朝旭立刻出声拦下了他。这几日以来，她一直惦记着孙权曾经答应过的事情，但是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兑现。朝旭寻思着，如果还不说，可能孙权又要像之前那样蒙混过去。

“夫君，”朝旭出声道，同时以手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孙权靠近她，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

“夫君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事情吗？”

“给你在宫殿里留一个漂亮的别院？”

“不是这件事，”朝旭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以前答应过我，等到伯言下一次带兵出征，你就让我跟他去吗？”

“哦，好吧，好像是有这件事。”

孙权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随后他试图以搂住她亲吻的方式，让她暂时忘记这件事情。

但这次朝旭很坚决，就算孙权想要做些什么，她都坚决地推开了他。

“你就那么想和你的另一个男人去打仗吗？”

“曾子的妻子以前到集市去，”朝旭回忆着那个陆议曾经读给她的故事，说道，“为了不让儿子跟着，她就说等我，你等我回去，我们给你杀一头猪。后来妻子回来了。曾子就真的抓住了猪，把猪杀了煮肉给儿子吃(1)。虽然兵法中说兵不厌诈，但是现在我们并不是在打仗。你是我的丈夫，他也是。既然你答应过，就应该信守承诺。”

孙权只得叹了口气，妥协似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在那之前你先陪我把最后一件事情做完好吗？把这件事做完之后，我一定让你去找伯言。如果我这次说话还不算话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要调令我车下虎士的兵符，我都给你，好吗？”

“这件事这么重要吗？居然连兵符都拿出来做承诺了？”

“是的。”孙权点点头，“如果顺利的话，曹丕就不会趁着我们和刘备打仗的时候偷袭我们了。”

朝旭将信将疑。随后，她跟着孙权回到了幕府中。此时大部分的幕府官员都还在幕府里办公，并没有离开。看见孙权出现，立刻从案前起身行礼。直到孙权走到最前方，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其他人才各自落座。

“最近我在忙着修筑武昌城的监工，各位也辛苦了。”孙权缓缓地开口道，“只是我看你们最近进出都不带武器，让我很是担心。古人说过要居安思危。就算是在安定时，也要思虑危险。当年隽不凝身为汉朝名臣，在和平年代依然刀剑不离身，说明君子时刻不能放松。况且现在还是在乱世，与豺狼打交道，怎么可以轻视这个问题，而不顾虑突发的灾变呢？或许你们进出时崇尚谦虚谨慎，担心磕磕碰碰，不携带侍卫和兵器，但这绝非爱护自己的行为。保全性命活下来，才能名传后世，使得君王与家人安心。希望诸位引以为戒，崇尚大节，这才符合我的心意。(1)”

朝旭打开自己的记录簿，在上面记录下孙权的发言，最后她放下笔，看向孙权。孙权也看向她，与她四目相对后。孙权又说道：“另外，近日刘备在西边挑衅，虽然我已经派了伯言和义封等人前去迎敌。但是现在在北方，曹丕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若是不做出点什么举动，我担心曹丕趁我们和刘备全力对抗时，表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曹丕和他爹都不是什么善茬，我准备让他隔岸观火，不要插手这件事。”

“至尊，”幕府内一个官员毕恭毕敬的起身，“眼下天下三分，北方有曹操之子，曹丕称帝。西边又有刘备称帝。既然我们曾经打退过曹操的进攻，一定也能打退曹丕的进攻。而刘备本身实力就弱于我们，去年还丢失了所有的荆州地盘，他却依然在益州称帝。不妨请至尊您也登上帝位，实现真正的三足鼎立？”

“你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吗？”孙权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要是现在称帝了，那曹丕可不就可以趁机以讨伐外敌的名义，来趁机攻打我们了，让我们腹背受敌了吗？”

“那敢问至尊的意思是，再次与刘备议和？”

“他兵都派出来了，议和一次失败，怎么可能再跟我们议和？更何况刘备本来就看不起我，想想当年他骗了我几次，估计觉得还能接着糊弄我。他不可能接受我们的议和，至少也得让我给他割几块地出去，让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荆州，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地盘，他倒还真当自己家了。”

孙权提到刘备，他的态度直接就掉了一个级别。当年刘备诓骗他的事情，他记到了今天，就算把荆州夺回来，似乎还是觉得很不爽。

“那至尊的意思到底是？”底下的官员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记得虞仲翔好像和曹操的降领于禁很不和。”

孙权突然提到了于禁的名字，朝旭立刻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她的笔悬在空中，不敢往下落。

“赵都尉。”孙权点名道，直到底下的都尉赵咨起身作揖，他才继续往下说，“帮我把于禁他们给送回去，再带点礼物，然后去请求让我们作为魏国的藩属国(2)。”

这是要向曹丕称臣吗。

这和之前向曹操称臣还不一样，当时曹操的名义还是大汉天子的一名臣子。孙权与其说是向曹操低头，不如说是向汉献帝称臣，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曹丕是让北方独立出一个朝代，他孙权没有义务当他的臣子。

朝旭的笔迟迟不敢落下，孙权也看见了她的犹豫，坚定的点点头。

他到底想做些什么？朝旭看不明白。如果这就是孙权跟她说的，去陆议那边之前，最后陪他做的事情。那她就更不明白了。

不仅仅是朝旭，底下的官员们也都炸开了，纷纷起身劝阻孙权。但孙权心意已决，他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装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模样，抿了一口茶，再一次对那位名为赵咨的都尉说：“去吧，把这件事情办好。”

看他似乎没有一点要妥协的意思。朝旭只得狠狠心，将孙权向曹丕称臣的事情写进了自己的记录簿里。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二·吴主传第二》八月，城武昌，下令诸将曰：“夫存不忘亡，安必虑危，古之善教。昔隽不疑汉之名臣，於安平之世而刀剑不离於身，盖君子之於武备，不可以已。况今处身疆畔，豺狼交接，而可轻忽不思变难哉？顷闻诸将出入，各尚谦约，不从人兵，甚非备虑爱身之谓。夫保己遗名，以安君亲，孰与危辱？宜深警戒，务崇其大，副孤意焉。”）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二·吴主传第二》自魏文帝践祚，权使命称藩，及遣于禁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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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第十四回：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