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宋谦带着军队沿着山峦方向回来了。

“陆将军，属下带领一对人马去试探虚实并阻止他们继续深入，已确认几个方向的主力军部署情况，顺利攻下五个屯兵营寨、并斩杀守将(1)。”

“好，立刻让所有带队将军集合。”

“是。”

朝旭算了一下时间，二月开始了。那天她向陆议提问，陆议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沉默着低下头。朝旭不喜欢这种感觉，孙权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也会装聋，但大部分时候，他就算敷衍，也会回几句话。

“你什么都不说，我不可能知道你的想法。毕竟，我们本来也不是每天都能在一起。”

那日的最后，朝旭留给他这句话后，就回了自己睡觉的地方。或许是她的转身归于干脆，并没看见陆议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纠结和痛苦。

之后，两人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除了公事之外，几乎没有私下的交流。

不一会儿后，主将们穿戴整齐、次序进入账内，在两侧站定。得到陆议的首肯后，宋谦开始汇报这两日探查到的情况。

“这两日，我奉陆将军的命令，逆流而上，探查蜀军的虚实。”宋谦说道，“蜀军分成了三路，刘备手下黄权将军代领一队兵马驻扎在长江北岸，与我们隔着旁边的山峦相望。第二路是吴班、陈式带领的水军，在夷陵地区控制长江两岸(2)。第三路就是逐渐在对岸集合扎营的那一支军，由刘备亲自带领。蜀军各个头带白色的布条”

“在试探期间，可否遇到什么阻碍？”

“有，为阻止他们继续深入，总共遇到了五个屯兵寨的进攻，但将士们英勇对抗，已经将其攻破，并斩杀守将。逼退他们驻守对岸。”

“很好，”陆议赞许地点点头，“兵分三路攻我们，还打着吊丧复仇的名义，看来是铁了心要把荆州拿回去。”

“陆伯言，如今他们已经深入吴地几百里，我们还不反击吗？”徐盛率先提道，“还要等到时候？等到他们打到武昌，我们再去支援吗？”

“还请诸位稍安勿躁。”陆议的手握在刀柄上，“虽然我只是一个书生，但主君信任我才将大都督之位交给我，所以请各位也相信我，不要自作主张。”

“至尊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你？”朱然难得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我可知道，当今王后殿下与你是发小、名义上又是同族姐弟，至尊连王后殿下都派到这里，还不担心你们产生私情，实在是太大度了。你到底是给我们主君灌了什么**汤呢？”

连平常在将军里算是好脾气的朱然都表示不满，更不用说潘璋这种平常脾气就比较急的人。

“要我说就直接杀过去，还等刘备驻扎什么？真等他们立稳脚跟吗？”

“诸君，”陆议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在座的诸位应该不少人都参加过合肥一战，当初主君在合肥驻守了十天就撤离，是为什么？”

“伤寒，还有物资跟不上。”潘璋依然对陆议的决定不满，却还是如实回答。

“没错。”陆议说，“刘备深入吴地几百里，又带着五万大军，他们的物资真的能跟上吗？”

朝旭的笔在记录簿上停了一会儿。

确实，运输补给是个很大的问题，而刘备驻扎在山峦叠嶂的南岸，山路崎岖，更是增加了不少运输难度。

“你难道是想让刘备自己放弃？不可能，他带了五万人又打着替关羽报仇的名头，绝不可能放弃。”朱然又说。

“我知道，”陆议不紧不慢地做出回应，“我想刘备也没有准备真的攻打江东，否则他不可能从去年八月就开始做准备，到了今天才到对岸。”

是的，这个时间真的很奇怪。

刘备像是在等什么，可是他在等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物资运输的难度很高吗？

朝旭盯着自己的笔，反复思考，周围的讨论声无法进入她的耳朵里，她总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可却抓不住它。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朝旭忍不住开口，周围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却看向了陆议。

“湘水之盟。”陆议镇定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刘备想要再来一次湘水之盟。当年吕子明奉至尊的命令，迅速攻打下三个郡，刘备本来不想让，却不巧听说曹操南下。这才同意划界。我想他准备借用关羽之死，再现当时的场景，只不过要先发起进攻的，变成了他们。”

“你是认为，刘备不是想要打回整个荆州，只是想要大军压境，逼我们交给他们三个郡？”

“对。”

“那更要打了，要是真给他们拿走，简直就是贻笑大方。”朱然听懂了陆议的意思，不代表他就接受了陆议再忍一下的主意，“他都到我们对面了？你还能忍？”

“我心里有计划，还请各位务必包容我的拙见。”

“哼，你确实是很能忍的人，要不然你妻子……”

“咳咳。”

朱然眼看就要说出他们都知道的事实，被韩当以咳嗽声为警告，止住了声音。

根据在场其他人的表情，朝旭不难确定，这些人全都是知晓内幕的知情人士，但是所有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只是朱然刚才没有忍住、差一点说出了她同时嫁给了孙权和陆议这件事。

“总而言之，”陆议将注意力集中回自己身上，“这件事还希望各位能让我这个愚钝的书生做主，若是最后真的让刘备攻入武昌，我陆伯言自愿将头颅奉上，献给至尊赔罪。”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将军们才稍微接受他的提议。

“谢谢各位体谅。”他说，“也请各位返回各自军队中，安抚将士们的情绪，不要出现擅自行动、违反军规的事情。”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二·吴主传第二》黄武元年春正月，陆逊部将军宋谦等攻蜀五屯，皆破之，斩其将。）

（注释2，参考文献：《资治通鉴》汉主自秭归将进击吴，治中从事黄权谏曰：“吴人悍战，而水军沿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汉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使督江北诸军；自率诸将，自江南缘山截岭，军于夷道猇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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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第六回：军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