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担心你不回来怎么办。若是你执意想走，谁也拦不住，那我就干脆不立皇后，什么时候你想回来，就什么时候把皇后位给你。”

朝旭的心有些触动。

“那你还说想改立步夫人为皇后？嗯？”

“她同意我借用名号的，真的，”孙权生怕朝旭误会，赶紧说，“是你哥哥提议的，后宫里，唯一能竞争皇后位的人，只有步夫人，说其他人，你不会信、那我就没办法用这个理由让你回来了。”

“那你真的让韦曜担任中书郎了？”

“没有，我对他另有安排。中书郎的事情，不过是我让伟则帮我写了份假的对外公文，我想只要情况紧急、你肯定不会仔细去当地官府核对。”

孙权对朝旭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你可真了解我。”朝旭说出口才发现，这句话似乎有些在嘲讽。

“只要夫人别再说什么‘想恢复陆伯言正妻的身份、带着陆抗跟他回家’这种话，夫人怎么生气都行。”

听完这句话后，朝旭暗自叹了口气，孙权一个吴主能为她低头到这种地步，她要是再执意想走，良心上多少会有些过意不去。

“可伯言那边怎么办？还有伯松和孙茹，难道真的让他们就此与陆抗分别，长期无法亲自培养这个孩子吗？”

“我会让伯言进驻武昌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小抗，他就算想培养子高，都行。”

“真的？”

“真的。”

朝旭是不信的，但孙权肯说这句话，她多少心情上有舒服一些，这时，她才想起另一个问题：“我也要准备？”

……

朝旭盯着眼前的两套衣服，再一看屋外的天气，孙权到底多喜欢夏天，王后的册封在夏天，现在登基又是夏天。

“殿下，主上交代，您需要穿神女的那套礼服参加登基大典，为陛下完成天命的赐福。至于另一套，是您下次进行皇后的册封典礼时，需要的衣服，虽然册封典礼不在今日，但因为也做好了，就一并送来了。”

“天命的赐福？”

“是，您是神女，神女代表上天赐福于陛下，是陛下交代的事情。虽然您也是皇后，但皇后的服饰更为复杂，今日的时间有限，怕您来不及服饰的更替，所以册封典礼不在今日进行。”

……朝旭现在有点怀疑，孙权无论如何都想把她找回来，是因为他当年不给自己留退路，给她定的“神女”之名定的太牢固，如果她不出现，会被说成“神女反悔”。

也罢，毕竟当初她确实同意孙权可以利用自己的“神女”身份，他现在想做这一出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自己答应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兑现。

至于皇后的册封不在今日，她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古就有开国皇帝一说，可没有开国夫妻，或者开国父子。不只是她的皇后册封，孙登的皇太子的册封也都不在今日。

“但是神女，需要做什么？”

“别担心，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司仪告诉您。”

明白了，她也不知道。

朝旭不为难宫女，张开手臂，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为她更衣。往日她喜欢自己穿衣服，但礼服层数太多，穿戴又复杂，先前的王后的礼服还是朋友们叽叽喳喳帮她穿好。而皇后礼服比起之前，确实更复杂，光靠几个人很难在开始前换好。

她感觉自己像个布娃娃，被摆来摆去，身上穿着衣服，脸上还在化着妆。

神女的礼服以青为底色，再并以其他颜色的花纹。从五行角度来说，汉朝推崇火德、为红色。曹丕以禅让得到天子之位，火生土，所以推崇土德、为黄色，加冕时的冕服也选用了赤黑色的上衣、与黄色下裳的搭配。

孙权称帝之前，都延续了汉朝的红色，但他现在要称帝，再与隔壁蜀汉撞色就不太合适，就选择了克制土属性的木，木为青色(1)。

朝旭曾经在陆绩送给她的书里读到过这些，只是没想到这个知识居然还有派上用处的一天。

若是有人画出相生相克的五行图，就会发现，蜀汉的火、曹魏的土、孙吴的木，三个属性分列三个顶点，刚好能够实现三角鼎立的局面。

所以，孙权称帝后，吴国的官方颜色，就会变成青色，那么冕服的下裳、自然也就得是青色。

“殿下，稍微抿一下嘴唇。”

这一声之后，朝旭终于得以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居然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像极了民间想象中的神女。

“殿下，请往这边走。”

……

南郊，吉时。

位于两侧的群臣集体行君臣之礼，中央，身着冕服的孙权朝前方行走，直到来到等候已久的“神女”朝旭面前。

他看见朝旭的打扮时，眼睛里明显出现了停顿，呼吸似乎也停滞了片刻，缓过神后，喉结上下移动、缓缓咽下一口唾沫。

“神女朝旭，代表天神，恭候吴主多时。”

朝旭听着身边充当司仪一职的孙绍的提示，复读出提前由胡综写好的文书内容，再象征性地将仪式所需要的道具置于手中，朝着某个方向挥舞。之后面朝孙权，仰视着他，再一次复读孙绍口中的内容。

最后，恭敬地向他行礼。至此，天命交接的仪式就算结束，接下来开始才是正式的皇帝临朝的典礼。

朝旭听见孙绍压低声音提醒道：“朝旭姨，我们可以退下了。”

“好。”

她不着声色地回答后，跟着孙绍一起，无言地从侧面退下。耳畔能够听见宣读文书的声音，但她没办法放太多心思在倾听上，太阳渐渐升到高处，她只想尽快脱掉层层礼服，完全是小跑着去的附近的更衣处。

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帮她摘掉身上的装饰，又帮她脱下一层层的装束，她的肚子有些饿，发出响声，却也完全混入场内的嘈杂声中，根本无人能听见。

还好皇后的册封不在今天，不然这一天换两套衣服，可怎么熬。

朝旭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现在要换皇后礼服的场景。

不仅是装饰品和礼服，连妆容都要全部替换，宫女将水端来，以毛巾沾湿、卸去原本的妆，一次擦不干净，就多重复几次，湿毛巾抹不去、就低下头直接用水洗。

……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人难受，她再次庆幸，今天只需要完成神女的仪式。

（注释1：其实根据唐代的《历代帝王图》来看，三国的三个皇帝登基时，穿的应该都是汉代的红黑配色。只是本文为了侧重他们各自遵循的五行之德的观念，对冕服的颜色进行修改。冕服是指款式，不是指颜色。

款式都是东汉时期的皇帝的款式，但配色上根据曹魏-土-黄色、蜀汉-火-红色、孙吴-木-青色进行了重新定义。

另外，古代的青色其实是绀青色。但我想半天不知道怎么在正文里写，所以只放到了注释里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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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第十三回：天命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