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综不愧是给孙权写了几十年文书的人，盟约的修订和祭坛的准备工作同时开始，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胡综就将盟约的初稿呈递到孙权面前。

“不愧是伟则，这句子真漂亮。”

“过奖了，那我先去忙别的了？”

“等等，我想想，这里要不然再加几句话。”

或许是发小的缘故，胡综也是为数不多可以在私下对孙权不太讲究敬语的人。

孙权拦住准备离开的胡综，指着段落最末尾，说道：“我不担心孔明背盟，但蜀国的皇帝是刘禅、不是孔明，孔明在世、刘禅不可能做什么，孔明如果死了，留着那老狐狸之血的小皇帝，万一觉醒了他父亲的狡诈，可就麻烦了。”

“要加什么？”

“谁先背弃盟约，谁就先导致祸乱，神明就会惩罚这种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之人，使他丧失百姓，国运也无法长久。”

孙权狠狠地交代道，他似乎还对刘备曾经做的事情咬牙切齿，明明刘备都死了七年了，孙权倒是依然记得很牢。

胡综领了建议，就退到边上去修改。朝旭这才有了上前的机会：“歃血为盟的时候，要喝牛血吧，之后会不会让胃不舒服？”

“怎么了，夫人心疼了？”孙权的语气里居然有些期待与欣喜，“没事，我可以当自己打猎受伤之后、喝自己的血。”

“小抗和伯松的胃都不太好......等等，你什么时候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还不告诉我？”

“呃......就是，嗯，你在西陵的时候......”

孙权的视线飘到了边上，更像做错事、怕被惩罚的小狗了。

朝旭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不珍惜身体，晚上我就去和伯言睡。”

“不准。”孙权慌了，立刻拉住朝旭的手腕，好像她下一秒就真的要这么做一样，“歃血为盟是仪式的一部分，这样才能显得盟约可靠，将士们里为了表现誓言，也会这么做，你不能拿这个威胁我。”

“谁管你。”朝旭倒是也没抽出手，她故意这样说，一抬头，孙权的眼睛飘忽不定，慌得要命，这副模样确实把她可爱到了，“好啦，我好歹也当过医师，到时候我帮你开药方就是，要是我配的药太苦的话......”

“夫人就换成别的药？”

“我就帮你灌下去。”

“......”孙权沉默了一会儿，拉住她的手，有些讨好似的说，“还得麻烦夫人一件事。”

“什么事？”

“能不能，到时候再把神女的那套穿出来？”

......

祭坛上，摆好了宰杀好的牲畜，祭坛前又有一个挖好的方坑。陈震作为蜀国的使者位列一侧。孙权亲自朗读胡综写好的盟书内容，他的声音高昂又充满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臣子的耳朵里。

“上天降下祸患，皇统失去秩序，乱臣贼子趁机夺取大权，其乱从董卓开始在曹操手中结束，他们穷凶极恶，使得海内倾覆，到现在国家分裂，天下丧失了纲纪，人神无不怨痛。曹操的儿子曹丕，是逆贼留下的丑陋败类，作恶多端，篡夺皇权，而曹睿只是个小丑，继续着曹丕的恶劣行为，依靠武力窃据国土，至今还没有受到惩罚。

“古代有共工叛乱而高辛氏率军平定，三苗扰乱法度而虞舜出兵征讨。如今，消灭曹叡、擒拿其手下，除了汉、吴两国，还有谁可以承担重任呢？讨伐恶人、除掉暴徒，必须声讨其罪行，应当先分裂其疆土，夺取其土地，使得士人百姓，心有所属。

“所以，《春秋》中记载，晋侯讨伐卫国，首先把卫国的土地分给宋国，就是这个道理。

“古人建立伟大的功业，必定要先结盟发誓。诸葛丞相的德行与威望远播，他辅佐本国君主，在外掌管军权，道义诚信感动天地，重新缔结同盟，誓约开诚公布。使东西两**民都清楚结盟的大事，所以设立祭坛，宰杀牲畜，昭告神明，再歃血立下誓言，签订盟约。副本交由天府中的神明保管，神灵的威力会护佑诚心的人，掌管盟约与仪式的各位神灵，都得到了祭祀。

“从现在起，汉、吴两国结盟之后，戮力同心，一起讨伐魏贼，救助危难，抚恤忧患，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可以有二心。假如有人侵害汉国，则吴国遣去讨伐，如果有人侵害吴国，则汉国前往讨伐。两国各自守好疆土，彼此互相侵犯。盟约传到后世，能够始终如一。凡是各项盟约，都依照盟书所记载的执行。诚信的话语，不要求文辞华丽，实在是出自彼此的友好之心。

“假如有谁背弃盟约，首先导致祸乱，有二心制造不和，不再齐心协力，怠慢天命，神明上帝就会征讨督责他，山川诸神会矫正诛杀他，使他丧失百姓国运，无法久长。伟大的神啊！请您明察！”(1)

之后，朝旭身着神女的服饰，双手持着装有短刀、笔与空白竹简的托盘，缓步走到方坑前，恭敬地将托盘呈于孙权身前。孙权从其中拿起短刀，展示给群臣与使者，最后，他用左手握住祭坛上的牛耳朵，手起刀落，率先将牛的左耳割下，之后又用短刀给牛放血。

血腥味让朝旭下意识想皱起眉头。

孙权又从她手中的托盘里取下笔与空白的竹简，进入方坑中，蘸着牛血，开始誊写胡综先前拟好的文字，他的书法原本潇洒又漂亮，眼下以血为墨，倒是有些血腥了。

待到文字全部书写完毕，孙权又捏起那个被他割下的牛耳，将牛耳上的血抹到自己的嘴唇上，之后，他又把那牛耳递给陈震，看着他重复相同的步骤。最后，两人回到地面，孙权抬手一挥，立刻就有人上前将刚才的左耳与盟书进行掩埋。

至此，盟约就算正式生效。

“所以你这个流程里，到底为什么需要我穿神女的衣服出现？”

晚上，朝旭推开孙权的手，他好像真的很期待朝旭给她包扎，在手上发现一个擦伤，都兴奋地展示给朝旭看。

“有神女的见证，不是显得更诚恳吗？我真的受伤啦！”

“再迟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可是很痛嘛。”

“那我给你舔舔？”

朝旭只是随口一说，但听的人当真了，满眼都是期待。她不得不叹了口气：“你把手洗干净再过来，我给你包扎就是。”

这男人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幼稚吧？还不如小抗成熟。

这之后，因为在吴蜀盟约中，将兖州和冀州都被划分给了蜀国，朱然与步骘也各自解除了兖州牧与冀州牧的职责(2)——虽然这两个职位本来也只是一种承诺，“只要攻下，你就是这个州的州牧”。

（注释1，参考文献：

《三国志卷六十二·吴书十七·是仪胡综传第十七》“蜀闻权践阼,遣使重申前好。综为盟文，文义甚美。

《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二·吴主传第二》造为盟曰：“天降丧乱，皇纲失叙，逆臣乘衅，劫夺国柄，始於董卓，终於曹操，穷凶极恶，以覆四海，至令九州幅裂，普天无统，民神痛怨，靡所戾止。及操子丕，桀逆遗丑，荐作奸回，偷取天位，而叡么麽，寻丕凶迹，阻兵盗土，未伏厥诛。昔共工乱象而高辛行师，三苗干度而虞舜征焉。今日灭叡，禽其徒党，非汉与吴，将复谁任？夫讨恶翦暴，必声其罪，宜先分制，夺其土地，使士民之心，各知所归。

是以春秋晋侯伐卫，先分其田以畀宋人，斯其义也。且古建大事，必先盟誓，故周礼有司盟之官，尚书有告誓之文，汉之与吴，虽信由中，然分土裂境，宜有盟约。诸葛丞相德威远著，翼戴本国，典戎在外，信感阴阳，诚动天地，重复结盟，广诚约誓，使东西士民咸共闻知。故立坛杀牲，昭告神明，再歃加书，副之天府。天高听下，灵威棐谌，司慎司盟，群神群祀，莫不临之。自今日汉、吴既盟之后，戮力一心，同讨魏贼，救危恤患，分灾共庆，好恶齐之，无或携贰。若有害汉，则吴伐之；若有害吴，则汉伐之。各守分土，无相侵犯传之后叶，克终若始。凡百之约。皆如载书。信言不艳，实居于好。有渝此盟，创祸先乱，违贰不协，慆慢天命，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殛，俾坠其师，无克祚国。于尔大神，其明鉴之！”）

（注释2，参考文献：

《三国志卷五十六·吴书十一·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第十一》顷之，以兖州在蜀分，解牧职。

《三国志·卷五十二·吴书七·张顾诸葛步传第七》顷以冀州在蜀分，解牧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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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第六回：吴汉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