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吴国的使者团于傍晚时间，进入蜀汉的朝堂中，朝旭作为皇后走在最前方，长公主孙果和卫尉严畯紧随其后。

入朝觐见，行礼问候，客套话说完时，使者们便被引到两侧的案前依次坐下，宴席即将展开。

朝旭与孙果挨着，对面坐着严畯，而她另一边坐着的人，便是诸葛亮。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见面，”诸葛亮从侍女的托盘中拿起酒壶，为朝旭倒酒，“希望殿下能喜欢我们这里的桑葚酒，晚上睡个好觉，明早在这里好好休息，后天回去时也能有精神。”

“今晚又回客栈？”朝旭压低声音——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做，助兴的歌女和舞女正在进入，周围正在各自聊天的人们的声音也不小——问道。

“您是贵国的皇后殿下，我只是个丞相，除了客栈之外，您还想去哪里呢？”诸葛亮又起身给孙果倒酒，“果果也是大孩子了，可以喝点桑葚酒吧。”

“可以。”

朝旭盯着诸葛亮客气又疏远的动作，听着他过于谦逊礼貌的声音，就知道他在克制着什么，就像她在他北伐失败后去看他时那样，为了克制某些情绪、而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听说丞相前两年多了个小儿子。”在诸葛亮坐下之后，她似是无意地开口道，“真是恭喜了。”

她端着酒杯，却没有让酒杯靠近自己的嘴，只是举在空中，轻轻地摇晃着。

“谢谢，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有那么多需要关注的事情。”提到自己的孩子，诸葛亮的脸上出现了笑意，“我这才一个孩子，都肥了不少力气，殿下育有那么多孩子，其中的艰辛大概是我无法想象的了。”

“是啊，我之前来做客的时候，都没听说呢。”

朝旭盯着诸葛亮说出这句话，诸葛亮的给自己倒酒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又说道：“说来殿下或许会不信，但殿下可还记得我有一个前妻？她最近修道成仙成功，回来做客时，发现我都这个岁数了，妻子不在身边，也没有孩子。所以她施展了仙法，为我捏造了一个孩子，考虑到我公务繁多，若是半夜被吵醒也很痛苦，便直接让孩子的年龄虚长了两岁。”

就是她前脚回吴，后脚他的前妻就回来了。然后和前妻旧情复燃，生下了小儿子。

“那真是恭喜了。”朝旭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伯松都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弟弟吧。”

陆延挺会帮他另一个爹打掩护啊，居然一点没透露这件事。难道担心她知道了会生气吗？

朝旭一边在心里思考着要不要和陆议提一下这件事，一边用筷子给自己夹面前的烤鱼吃。

嗯？

“丞相工作这么忙，还亲自下厨吗？”

“殿下毕竟是贵客，他国的皇后亲自造访，这也是应该的。”

一口一个“殿下”，听得朝旭很是别扭，陆议有时也会这么称呼她，但朝旭敢确定，两个人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真是辛苦丞相了。”

作为诸葛亮一口一个“殿下”的回敬，朝旭也用上了“丞相”的称呼，只是这并不能消解她对于“诸葛亮瞒着自己有个孩子”的不满。

又不是不能接受他纳妾有子，不能接受的是他瞒着自己这件事。

“说起来，丞相刚才说的前妻，现在应该复婚了吧，都有孩子了，还是前妻吗？”

“前妻为我捏造出小瞻之后，便继续回去修行了。”

就是生完孩子就走了。

也可能是为了圆他刚才那段话，其实人就在家里呆着，这还能解释为什么这两天突然不带她们母女回自己家。

朝旭确信诸葛亮刚才说的话就是在编故事，只是这故事编得比孙权的故事还离谱，她想假装自己信了都有些困难。

“挺好，我们陛下一定也会很惊讶你突然有了个孩子。有机会的话，真期待他长大之后，你们爷俩一起上朝的场景。”朝旭故作镇定地说道，“我记得你们有父子同军的传统，那父子同朝，是不是也指日可待。就像我们的太子在王太子时期，就经常跟着我们陛下一起上朝那样。”

“还早着呢，小瞻才两岁，想上朝，至少还有十八年。”

“小瞻，小瞻。”朝旭重复了两遍，“我记得丞相的住处里这里不远，我来的时候听文伟说，丞相晚上都是自己带孩子，看来今天这宴席不会持续太久。”

“那还是殿下您尽兴了最重要，若是太迟，家里的仆人也会帮忙哄他睡觉的。”

到底是仆人哄睡觉，还是他那个前妻哄睡觉。

想到诸葛亮在家里还有个妻子，妻子和他有个孩子，而这一切都瞒着她进行......

“殿下看起来不信？”

“信，我们陛下喜欢看神仙的书，带着我和孩子们也读，”朝旭顺着他的话说，“应仲瑗写的那本《风俗通义》里就有写，上古时代，女娲用黄土造人，若你的那位前妻也成为仙人，说不定确实也能做到这种事情。只是，我听说丞相有两个前妻，既然都还没复合，小瞻是哪一位前妻所生呢？”

是啊，她都没和诸葛亮复婚，只是每次来都没往那边想，她在介意什么呢？她既然不是妻，那诸葛亮纳妾还是再娶，还是和前妻复合，都和她没关系。

想到这里，她举起酒杯，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殿下若是实在好奇，我们早点结束，在犬子睡着之前，我们去看看他，如何？”诸葛亮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往她的酒杯里又倒满了桑葚酒。

“行，看到了之后，我也好和我们陛下说说这件事，陛下青睐你这么多年，一定也对你儿子的事情很有兴趣。”

“那真是过誉了。”

一定要说的话，朝旭并没有相信诸葛亮的话，只是她想起自己也就是个前妻，根本没有立场去责怪他不事先告诉她、就与另一位前妻复合，现在还有了个小儿子。

桑葚酒的度数并不高，但架不住一直在喝。朝旭平日里并不喜欢酒，但这桑葚酒却没有那种辛辣的感觉，她就着菜喝了不少，连孙果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和费祎私会了都没注意到。

宴席到了最后时刻，都是在等皇帝说一声“到此为止”，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朝旭也有了醉意，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来到刘禅身上时，他无意中瞄了一眼诸葛亮，看诸葛亮轻轻点头，才宣告了宴席的结束：“今日很感谢各位使者的到访，贵国的意思我们也清楚了，希望以后我们两国之间能够持续交好，不再发生吴汉相争，令魏国得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