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周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这里，到达时是夜晚，但他还是先来拜访了孙权，孙权立刻安排孙邵连夜去通知各位官员，第二天一早即刻开会。

而眼下，周瑜正在空旷的议事厅里会见孙权。

至于朝旭，她原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女红——因为她想给长生做个玩偶，长生最近很喜欢乱拆东西，把陆瑁折腾的够呛，每次她和陆绩回家，陆瑁都是一头的羽毛——从玩偶肚子里飞出来的。做个坚固的玩偶，就不会被他拆了。但她学习女红的速度和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提前一点开始学总没错。——朝旭在陆绩帮她哄睡长生后、自己缝制玩偶又弄坏一块布，想象自己回孙府就要被徐琼威胁“你再弄坏我一块布，下次孙府的采购需求我就往多了报，你不许减！”的时候，被孙权召见。

于是现在，大晚上，朝旭往平常张昭的位置上一座，再把自己的三件套掏了出来摆了上去。

孙权喜欢带着她，但她并不像陆绩那样需要参与议事，所以她一般都是在最末席找个位置写会议纪要。若是有遗漏的地方，就在事后找陆绩，或者干脆直接找孙权解说本次内容，孙权倒也不厌其烦，每次都能将整个流程梳理给她听，每次的语气都很温柔，从来没有着急过，现在想想，他估计每次就等着她私下找自己，这样就能增加私下的相处时间。

“张公的位置舒服吗？”孙权用手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

“我平常只有在你在书房里整理文书的时候，才能坐这种距离的位置，一到议事厅就没这个机会了。好了，我准备好了。”

朝旭提起笔，表示自己准备就绪。

她突然意识到，在包括她在内的这三个人里，最年长的居然是周瑜，她与孙权是同龄人，但周瑜也只年长他们七岁左右。

她算是来旁听的，真正要商议第二天与那些官员的谈话是周瑜和孙权，两个加起来平均年龄都没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要决定江东是不是要对抗曹操。

“......我收到你的信笺，看完曹操的那封我就懂你意思了。”周瑜将两封信笺从怀里取出，“那些人都想投降，但你想打，可是你又不能直接反对所有人，那些人都觉得你太年轻、压不住事，容易冲动和莽撞，这几年能镇压下各种叛乱，还能大破黄祖军，全靠伯符留下的军队和人才，对吧。”

周瑜的话简直可以说句句致命，孙权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这句话确实是当下那些孙策留下的官员们心中的想法——甚至陆绩都是这么想的，当年孙策留下的将领造反的不少，但留下的也不少，只是这批留下的人，对孙权的看法基本都是“需要照顾的孙策的弟弟”，而不是“孙权”。

如果是为了让江东地区安定，他们愿意尽心尽力，但如果是对抗外敌......

“我不是我兄长，我兄长能做到的事情，我不一定能做到。但我兄长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孙权让自己保持冷静，没有让那股阴沉的气息填满整个空间，“所以我找你来了。”

“我明白，我帮你当激进派，所以我回来了。”周瑜微微一笑，将那两封信笺依次在孙权的面前摆开，“想听听我的计划吗？孙将军？”

“我这次带回了五万精兵，今天先说一下能不能都给我？”

居然真的是五万。朝旭的笔在竹简上停顿了一下，她之前猜周瑜会带带五万，没想到真的带五万。

“我给你三万。”孙权却没有如朝旭所预料的那样交出全部军队，“之前攻打黄祖，我前脚刚出门，他们后脚就给我造反，你得给我留点人手，防止后院起火。”

周瑜答应的速度之快，让朝旭怀疑他一开始就只准备要三万，往大了说是为了让孙权砍砍价。

“行，三万就三万。”

“对了，子敬路上和我说了，他给你分析局势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想打了。”周瑜换了个话题，“我想你这次想打的原因，应该和子敬想到的原因不一样。”

“对。”

孙权对周瑜也没有什么隐瞒，倒是朝旭，她在听到周瑜这番话后，才反应过来，孙权想打，可能有另一层面的考虑。

她之前一直没有深入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单纯不想投降曹操，江东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要投降。

孙权抬头看了一眼专注地注视自己的朝旭，用她也能听懂的话简述道：“我一开始就没想投降，父兄想要属于孙家的天下，我也想。而长江在江夏的夏口处汇聚，如果荆州被曹操控制，曹操再在江夏彻底站稳脚跟，那他的北方大军以后就可以从水库源源不断运来南边。到了那时，再想凭江东的力量一统天下，就完全成梦话了。不如趁现在把他打回去。”

孙权想要天下，所以从一开始，根本不需要什么分析，他也不可能退让。

朝旭试图去感受他此时在扮演谁，却发现他没有在扮演任何人，乃至那个他理想中的自己、都没有在扮演。

仔细一想也对，这里一共三个人。除了孙权与她，就是周瑜。

周瑜是他视作兄长的人、是他百分百确认不会听从那些投降派意见的人、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把他叫回来。同时，周瑜也算是半个看他长大的人，孙策离世后，周瑜更是很长时间都驻扎在吴郡，做他的左膀右臂，与如此熟悉自己的人说话，没有必要装模作样。

朝旭看着他，他也回望着她。

26岁的孙权，想要这个天下。

年轻气盛，手下有几万兵，几块地盘，向曹操俯首称臣？做梦！

孙家人想要的，都要得到。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每一个可以得到天下的机会。

……

周瑜双手背在身后，在议事厅内缓慢地走动，几个来回后，他开始说道：

“我们来算一笔账如何？曹操说他有八十万水军，我看他把后勤加上去都没有八十万。曹操的北方劲旅大约十五万，加上收编的刘表的兵力，大约二十万。但这二十万并不是实打实的战力，且不说刘表兵力能不能心甘情愿为曹操效力，光是曹操的北方军队会不会打水战，都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曹操十五万大军长年随曹操征战，早已疲惫不堪。将军父亲在世时，他们在打仗，您将军兄长在世时，他们在打仗，到了将军您平定各地山越时，他们还在打。更别说到了南方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

另一方面，曹操这么多人，他粮草供应能跟上吗？现在又是寒冬季，二十万大军的消耗速度可想而知。

最后，曹操背后还有西凉马超，他肯定要留后手。”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四·吴书九·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议者咸曰：“曹公豺虎也，然讬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瑜曰：“不然。操虽讬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请为将军筹之：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埸，又能与我校胜负於船楫（可）乎？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又今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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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五回：红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