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失落地离开了。
因为孙墨非常直白明确地告诉他,太平道不可碰,更不可加入,否则日后定将“悔之晚矣”。
“孙子白毕竟一妇人,她的看法做不得数。”孙大的好兄弟李波拍拍手,起身道:“难得贵人看上我们,引我们入大贤良师门下,这机会怎么能错过?”
“没错,那孙墨也就力气大些,怎比得上大贤良师呼风唤雨、符水治病?”另一猎户也扬声道。
“不错不错,她一妇人怎比得上大贤良师?”顿时,一声声附和响起。
“可、可是她的武艺我们都看在眼里……”
“武功好不等于眼界高,要我说,妇人就是妇人,成不得大事。”
“就是就是。”
“……”有反对意见的还想说什么,就听得“啪”的一声,孙大重重地一拍桌子:“好了!诸位弟兄,大贤良师弟子引荐咱们,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定下主意的,明天随我上山猎头好物做礼,没定下的,”孙大环顾四周,在刚想反对出言臧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定下的,也都还是兄弟,但以后就别怪兄弟没有帮衬了。”
“所以这就是你一大清早来找我的原因?”孙墨顶着困意努力睁大眼睛,“他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们加入?”
臧强顿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而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让大哥管理这一片的教徒。”
哦豁,当官了。
可惜是催命官。
听罢,孙墨就没了任何兴致在孙大身上。交浅不言深,劝也劝过了,难道还指着自己苦口婆心一劝再劝吗?
她又不是老妈子。
“所以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孙墨一下就转了话头,目光炯炯,“你识字吗?”
臧强:大眼瞪小眼。
不是孙墨文盲,实在是她对繁体汉隶一知半解,连蒙带猜个大意没有问题,但要动手实操起来,就只能干瞪眼了。
以往不在乎,那是因为周边人基本都不识字,其乐融融;现在在乎,那是不得不在乎,乱世将起,努力学习多份保命的本钱。
于是隔天,孙墨和臧强提着一大捆猪腿肉,就进了县城——石邑。
没办法,村子内没教书先生。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却一口回绝,任由两人好说歹说,都是一句“自古未曾有私塾招收女子”。
孙墨气笑了,但拿之没丝毫办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让先让臧强入学,自己自学,若有疑问再通过臧强传达。
好在孙墨只为了认字,勉勉强强也能凑合。
但这就引发了孙墨对臧强的强烈好奇,直到石邑守城当晚,孙墨终于问道:“三哥三嫂相信我是因为我救了三哥,但你又为何选择我而不是孙大哥?就因为我和你打了一个月的猎?”
那时的臧强双目炯炯:“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仿佛从太平盛世中而来,不见贫苦,也不闻傲慢。”
从石邑回来的孙墨关起房门,开始反思——反复思考怎么跳出自己身为女子、人轻言微的现状。
自己和孙大等兄弟们处了一个月,打猎吧不说十分功劳,七分也是有的,平常谁不敬佩,结果遇事了,就一个相信自己。
自己提着一大捆猪腿上门求学,不说特别贵重吧,也是旁人的两三倍了,结果被拒之门外。
孙墨不敢想若真的黄巾打来了,能有几人听自己的。
没人听自己的,自己单枪匹马、再多勇武有能咋样?
不还是免不了乱世争雄、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还有那五胡乱华?
五胡乱华!
孙墨猛然惊醒,然后甩了甩头,自嘲道:“想什么呢,自保都困难,还想改变历史?”
孙墨思索,但思索无果,于是决定出门转转。
推开房门,孙墨一眼就见着了拿着狗尾巴草不知道捣鼓啥的张勇儿子、张宝。
“小宝,在干什么呢?”
“编铲子。”
孙墨头顶问号:“铲子?”
“就是姐姐手里的铲子。”
孙墨抽了抽嘴角,蹲下来平视小宝:“编铲子做什么,我来教你编兔子。”
小宝拒绝得很坚决:“不要!铲子可以保护阿耶,我要保护父阿耶。”
孙墨一噎,不经脱口而出:“可是铲子只能护住一时。”迟早被时代的浪潮卷走。
小宝终于抬起了头,似是非常疑惑:“我会一直保护阿耶还有娘亲的。”
“……”
孙墨一时无话可说,摸摸小宝的头,起身离开。
小宝没在乎这一插曲,继续和狗尾巴草奋斗。
村子很小,几乎一眼能望得到头。三三两两的农户围坐在田埂旁休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各个喜笑颜开。几只黄狗“汪汪”乱窜,摇头摆尾地撒着欢。田里快成熟的麦苗金黄一片,被风一吹翻滚出层层麦浪。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孙墨不禁这样想。
但孙墨比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甚至不用等到黄巾军爆发,光是这税赋下来,就足以让一张张笑脸消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孙墨叹道。
孙墨沉闷了几日,之后便因为农忙和识字无暇他顾,待到闲下来,已是深秋,天气开始转凉了。
这时,臧强去石邑学习归来,带来了一个消息:林中有虎伤人,官府贴了告示,打虎者赏银百两。
孙墨听了,有些犹豫:“打虎,就我们两个,行吗?”
臧强倒是无所畏惧:“怎么不行?子白箭箭直逼要害,就是十头老虎也得死了。”
孙墨知道这是夸张,但依然十分受用,并且开始膨胀:“走,打虎!”
于是二人带上弓箭大刀——子白还背着工兵铲——入了山林。
老虎伤人是在一少人野径,孙墨和臧强在附近徘徊了三天,终于等到了老虎的影子。
孙墨攥弓的手一紧,当即弯弓搭建,射向老虎。
但哪知老虎似有了提防,纵身一跃,避开了头部要害。
箭插在了后腿之上。
老虎吃痛,怒啸一声,当即猛扑而来。
臧强飞身顶上:“子白!”
孙墨心脏狂跳,拉弓的手却依然很稳。只见第二根箭搭上,弦绷如满月。
“嗖!”
一箭,从老虎左肩穿至右腰。
本来被死死压着的臧强感觉到身上老虎忽的卸力,大吼道:“它要跑,再来!”
孙墨目不转睛,第三箭蓄势待发。
“砰!”
箭没射出,弓却被拉断了!
艹!
孙墨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抽出工兵铲就冲出了出去,那速度,竟不比受了伤的老虎慢多少!
臧强看呆了!
待到臧强找到孙墨时,孙墨已经坐在死虎旁了。
“没打,它跑到这就倒下了。”
“虎打着了,虎打着了!”收到报信时,县令正和县丞说话,惊讶道:“这么快?以往那次不得一月两月的?”
“禀大人,这次打虎的,是个、是个女子!”
“女子?”袁县令袁轩和蔺县丞蔺治文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讶然。
“请入大堂。”袁轩大袖一挥,就要起身,却被蔺治文扯住了。
袁轩不解:“嗯?”
蔺治文道:“此等奇女子,我等自当亲自相迎。”
“亲自相迎?”袁轩犹豫,但最终点了点头:“亲自相迎!”
这头,石邑县民听得一女子打死了猛虎,都忍不住震惊,纷纷出门迎喝,轰动整个县城。连一些不闻窗外事的深闺小姐,都忍不住凑个热闹,看这打虎的奇女子是何样貌。
一路上都是人,都是啧啧赞叹之声,孙墨和臧强抬着老虎从城门走到县府门口的这段路上,听遍了众人的恭贺。孙墨也从一开始的谦虚,到不好意思,再到坦然接受,最后麻木、只想快点结束逃离现场。
然后就看见了有两人身着官服,站在县府门前望着自己。
臧强眼尖,赶紧放下担子,拉着孙墨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低头便跪:“参见大人。”
孙墨一愣,拱手道:“参见大人。”
一跪一立,泾渭分明。
袁轩眉头一皱,而后又舒展开来,似是毫不在意:“你就是打虎的孙墨?”
古代直接唤名非常失礼,场面一下掉到了冰点。蔺治文刚要开口挽回气氛,就听得孙墨一如平常的回应:“是。”
听不出一点情绪。
“此子胸怀坦荡,定非池中物。” 蔺治文暗自称赞。
其实他想多了,只是因为孙墨是现代人,平常互称姓名已是习惯,根本没察觉有异。
“可将如何打得如实报来。”
于是孙墨便说了一遍如何打得了虎的,待说道不慎将弓拉断之时,蔺治文呆若木鸡;又闻孙墨竟追上了老虎,更是恍若听到了天书,只得反复重复“当真?当真?莫不是天上神女下凡?”
倒是袁轩反应一般,似乎只当是孙墨添油加醋吹嘘了一番。
不过经此一事,孙墨“神女”之名逐渐在石邑传开。石邑百姓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神女,可以空手打虎。
——没错,此事传开的版本,已是孙墨天生神力、空手打虎了。
而得了百两银子的孙墨,也终于够钱请个私人教书先生,不用臧强转述了。
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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